三日之后,嬴沖在馬邑郡,無可奈何的,看著來自冀東三郡的戰報。
二十九日正午時分,左賢王老上率全軍越過了商水。正如他之所料,匈奴人選zé的地點,正是能夠淌水而過,無需船只的歸人渡,
而后二十九日夜間,老上三十三萬鐵騎夜奔至固原郡附近的平縣,將當地正在集結的七萬盧氏族軍,打至大潰,斬首五萬級。
隨后又轉而南下,在三十日的清晨,擊潰了霞縣匆匆回師的盧氏二十萬精兵,震懾了整個冀東三郡。
然hòu那位老上賢王,又順手滅掉了從周圍清平郡,葉郡匆匆趕來的七萬援軍,斬首亦達三萬之眾。
短短不過兩三日時間,三十三萬匈奴鐵騎奔襲近千里,連潰固原盧氏三陣,斬殺高達十二萬級,誅殺盧氏的權天境兩人。
而匈奴人,則只損傷了不到兩萬,權天以上的戰力,則分毫無損——
直到五月一日,固原盧氏不得不請出已經隱退的靖北郡王盧文進主持軍伍,才勉強維持住了局面。
這位老郡王,以原本霞縣方向的十幾萬殘軍為基礎,又整合清平郡與葉郡的敗兵,全力征召當地世族的家丁護院,與各處民壯。勉強湊齊了三十萬軍,依托霞縣,穩住了這場殘局。
可此時固原盧氏的聲威,已經大為衰落,老上賢王以本部精軍二十五萬騎,壓制住了固原軍的主力。又分出了五萬騎,搜掠鄉里。不但湊齊了所需的糧草肉食,更擄掠了數十萬固原之民,驅其東向。
嬴沖看著這些戰報,竟頗有種幸災樂禍之感。
心想這可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當初盧氏能從他之請,以十萬人防御商河,何至于有今日之災?
可如今,不但這三十余萬匈奴鐵騎,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冀東之民,也慘遭兵禍。便是固原盧氏自己,也一樣損傷慘重。
需知這戰死的十二萬人,可是盧氏操練已久的精兵!無論是裝備,還是士卒的戰力,都可與邊軍甚至禁軍等同。
據他所知,固原盧氏完全脫產的戰兵,只有五萬。而盧氏本族半脫產的族軍,則是十萬人左右。
可這一戰,左賢王老上直擊盧氏腹心之地,連續三次大勝,所斬之人,基本都是固原盧氏的本部人馬。反倒是其余附庸的世族,損傷少而又少。
更不用說,那二位隕落的權天境中,還有一位偽鎮國——
此戰之后,盧氏不知需多少年才能恢復元氣。說不定這次,就會掉落出稷下學宮的世家榜。
明知這樣的心情不對,這次冀東三郡,不知又有多少秦民死于戰禍,可嬴沖還是忍不住,眼露出了哂笑之意。
“驅民東向?如此看來,他們是真要走井陘關回歸草原。”
王承恩也為匈奴鐵騎的東進而煩惱之至,煩惱的在帳中行走。可當他聞得此言之后,又不禁錯愕回頭。
“真要走井陘關?那邊的六萬天虎軍,可不好惹。井陘本就是萬夫莫開的奇險之地,他們想要攻打,是自取死路,”
那井陘關雄關,最窄處只容七十人通行。連邊的高山,還是硬度僅遜黑曜石一籌的玄武巖,便連昔年開國境的強者,都無可奈何。
“他們這是有人質在手。”
嬴宣娘代為解釋:“那匈奴所驅之民,皆來至于固原郡周邊,又何需強攻?”
王承恩頓時面色肅然,他也是聰明人,此時被嬴宣娘一點就透。天虎軍的兵卒,由七成出自于固原。而上層的將領,則都與盧氏有著各種樣的瓜葛聯系,
匈奴王老上以這八九十萬固原之民脅迫,不愁靖北郡王府不低頭,
如此說來,那老上與這三十萬騎,還真能逃出這天羅地網——
“如今該怎辦?可要馳援冀東?”
“馳援?”
嬴沖失笑,他一邊說著,一邊伏案寫著書信:“從馬邑至井陘關,哪怕是日夜兼程,日行五百里,也至少需個五六日,我們即便去了,也為時已晚。”
王承恩想想,也確實如此,不禁又一聲輕哼:“盧文進年老昏聵,盧氏之人私心誤國。咱家這次,必定要將那靖北郡王世子扳倒不可!他這世子之位,是別想當了!還有冀東那三名防御使。”
說到這三人,他更是氣恨:“這三人,真正是混賬!他們究jìng是大秦嬴氏的臣子,還是固原盧氏之臣?”
“此三人,本公已遣軍法官前往拘拿問斬。”
嬴沖搖頭,他之前是不好動手,可此時匈奴人果然闖入冀東,那他也就再沒有,留下這三人性命的理由。
此時哪怕固原盧氏全力阻擾,他也不會在乎。兩家翻臉就翻臉,現在的盧家,可不是他們安國嬴氏的對shǒu——
否則安國府的威嚴何在?
“確該斬之,以儆效尤!”
王承恩微微頷首,表示在意,隨后又覺慶幸道:“也幸虧國公大人兩次傳令之前,都備份了軍命文檔。否則你我,都需擔責不可。”
嬴沖聞言,卻似笑非笑:“說到此事,王公公可否晚一日,再將這些文檔送入京城?”
王承恩聞言,當即就已會意:“此為妙招,或可助圣上一臂之力。”
匈奴東進冀東,盡管逆轉不了大勢,可這樣的敗績,放在這位安國公的身上,多少也是個污點。
而此時朝中,為招王安石回歸一事,正斗得不可開交。一旦冀東之敗傳入咸陽,難免有人會乘機興風作浪。
故而這文檔送回京城的時機,就極為關jiàn。時機早了不行,必須等某些人,按捺不住之時,才好一擊致命。晚了一樣不好,容易走漏消息。
嬴沖已懶得理會這糟心事,他將書信寫好。隨后就將賬外等候的文吏,與幾個羽檄都尉(古代傳令兵為羽檄),喚了進來。
“將這書信謄錄幾分,然hòu送往涼州武德郡王府。本公需明日清晨,武德郡王就能看到這份書信!”
王承恩有些好奇,目光偷窺斜往,而后就將文中,赫然有著‘六月初’,‘北上’,‘匈奴’,‘壓制’的字眼。
“這是——”
心中震動,王承恩啞然回望,眼現出愕然之色。
“傳令李靖,整頓云中諸軍,準備糧草。六月初五之前,本公要帥本部五十萬眾,兵出草原,”
此言道出,王承恩駭然失色,嬴宣娘若有所思。
嬴沖則是冷笑:“那位左賢王敢于既敢揮兵東進,侵我冀東,那么本公,也不會讓他小瞧了我大秦的器量。”
簡而言之,是你既準備走井陘搏取生路,那也就休怪我直搗老巢,斬你根基!
這次無論如何,他都需要重創匈奴不可!
王承恩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在嬴沖那迫人的氣勢前,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那么這冀東三郡,還有那老上,國公大人就不再管了么?”
“無需理會!”
嬴沖搖頭,心想那老上除非是白癡,才會在冀東燒殺擄掠,往死里得罪盧氏,平白為他嬴沖剪除對shǒu。
且老上他在冀東做了什么,他在草原中,必定加倍還之!
此時嬴沖,在馬邑雁門數十萬秦軍中的威望,已是如日中天。
盡管絕大多數人,都對他率大軍入草原之舉,不甚理解。可當他一聲令下之后,軍中卻無一人反駁,都在全力以赴的準備著。
——并無人為此緊張,只因匈奴左翼七部的精銳,都已被那位左谷蠡王抽調南下。左翼七部族中剩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殘。
盡管那西面方向,還有匈奴王庭與右翼七部的威脅。可只需這次不是太深入,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
而此時馬邑有軍四十七萬,云中有軍二十三萬人。要整合六十萬軍北上,不是什么難事。
嬴沖將十萬人留下,交予李廣統帥,負責看守云中防線,并且警惕冀東匈奴人動向。一面又遣部屬四出,重建云中與冀門的府軍與團結兵。臨時募得六萬人,都全數由李廣統轄。
軍械是方面應有盡有,這次他大敗匈奴,繳獲極多。匈奴人從冀州世族手中搜刮得來的好東西,幾乎都落在了他的手中。空置的五星墨甲,就達七千具。
故而他這次新征的六萬軍,亦是裝備齊全,只戰力方面弱了一些。
可這留守的十六萬人,與其說是在防備匈奴,倒不如說是為鎮壓冀中,防范可能的民亂。以李廣的本事。對付那些寇軍,還是綽綽有余的。
而就在六月初四的凌晨,秦軍就已做好了繼續北上的準備,李靖首先統帥二十萬人為先鋒,踏出了云中郡。
之后才是嬴沖直轄的四十萬眾,大軍展開二十余里,往北面方向掃蕩。
出征之前,嬴沖只交代了部將兩件事。一是盡全力搜救,被匈奴人擄掠到草原的秦民;二則是按草原的規矩,所有沿途各部,高過車輪的男丁,盡數斬之!
之后數日,北面臨近云中郡的赤狼部與東桓部,一片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