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運氣不錯!”
嬴沖微一揚眉,笑了起來。這第一場初戰極其緊要,安國府不但需盡快抽出軍力,應對北方的彭瑩玉,更關系軍心士氣,以及他本人在軍中的聲望。
別看此時他一番軟硬兼施,使得麾下數萬大軍盡皆折服。可其實并無多少將士,真正信任他這個主帥。
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他嬴沖從小都未經歷過戰陣,也從沒有過拿得出手的戰績,憑什么讓這些百戰老卒們信服?又有誰會放心一個不到十五的孺子小兒?
他現在之所以還能勉強統御住這支大軍,做到如臂指使,一是依靠父母余澤;二則是他慷慨大方,舍得花錢,三萬部曲中哪怕是一介小兵,也是身具四星墨甲;三則是部屬得力,李廣,折克行,關勝等人,都善于治軍,能征善戰,又肯聽他調度,明里暗里的在維護他這主將權威。
可若這一戰,嬴沖自己無能立不住,那么他之前在軍中建立起的‘威望’,必將崩塌。
幸在這次,運氣站在了他這一邊。此戰之后,足可示諸將以能了,讓他在軍中真正站穩腳跟。
不過在此之前,有些事他還需驗證一二——
思及此處。嬴沖又看向了頭頂:“不悔,這雨要何時才會停下?”
二十日前,武陽郡的暴雨就已止住,可隨后卻是陰雨連綿。嬴沖這些日子都呆在元宛邊境的軍營,那邊有吳不悔做法化云散雨,方便諸軍操演,二十里方圓內,幾乎都是晴天。
可到了這莊縣境內,依然是陰雨陣陣。
“傍晚時分會停一陣,直到晚間戌時。”
后方的吳不悔,同樣看了一眼上空:“可隨后十幾日,都會是這種天氣。”
嬴沖微微點頭,他也猜是如此。盡管沒有陰陽士那樣,對天象了如指掌的本事,可身為將領,也需有一定的勘察四時,辨識風雨之能。
“那么戌時之后,可能想辦法降低這方圓三十里的氣溫?”
“氣溫?”
吳不悔不明其意,瞇著眼看了嬴沖:“對方亦有陰陽士在,法術很難不被他察覺。不過若只為降溫,其實無需施以陰陽之法。此間三百五十里外有大股寒流,子時之后可至此間。按照墨家的說法,那時的氣溫,應當會在零下三度到十度之間。”
嬴沖眼神微楞,再看了一眼天空,心想對面的運氣,可真不怎么樣。簡直就是天賜此勝——
他原本以為還需兩三日準備的,可看來明日就可破敵。
嬴沖一向瞧不上道家的氣運之說,感覺荒謬,對摘星的所謂‘天命’,也半信半疑。可這時卻覺得,那冥冥中的‘氣運’,或者真的存在也說不定。
后方的李廣,則是疑惑不已,一頭霧水的聽他們說話,最后忍不住開口問道:“將主可是另有了破敵之策?”
嬴沖是他的鎮將,也是他的舉主,故而李廣以將主稱之。而此句道出,也使周圍諸將,都齊齊把好奇的視線注目過來。
“本公有些想法,有很大把握,在明日清晨時分破敵,”
嬴沖倒也沒把話說的太滿,眼神似笑非笑:“郭先生之策,也不妨一并施行。就以李將軍統帥本公麾下禁軍,入駐尋仙丘如何?”
郭嘉之法亦為上策,無論是用來備選,還是迷惑對面的耳目,都是很不錯的。
而李廣這個人選,他也信得過。此人善守,以尋仙丘的地勢,禁軍之強,沒有十倍以上的軍力,絕難奈何得了這位。
只是隨著嬴沖這幾句道出,在場諸位雖無人置疑。可大多都是眼露半信半疑之色。
尤其是嬴沖的兩個大舅哥葉凌武與葉凌德,都眼神怪異。
第二天凌晨就可破敵?這是在吹吧?或者可說這位,是完全不知天高地厚。
郭先生之策,有理有據,讓他們信服。可嬴沖,只能說這位完全未經歷過戰事之人,太小看了這沙場。
這里的眾將,哪一位不是久經戰事?哪一位不是智勇雙全?他們都沒能想出破敵之策,偏你能行?
在二人看來,這妹夫確實是武力超凡,十五歲之齡道武雙修俱至天位,天賦冠絕天下。可在兵法一道上,卻萬萬不可能及得上他們的。
畢竟二人都是從十三歲起,就在軍中打滾。而這時他二人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到嬴沖,該如何在明日清晨之時破敵。
葉凌武有心勸說,卻被葉凌德強拉住,心想這哥哥真蠢。此時已經臨戰,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豈可輕易挑釁主帥權威?若因此而使軍心大亂,他二人罪莫大焉。
且軍中還有李廣與郭嘉折克行等人,妹夫真要做出什么荒唐事出來,他們必定會盡力勸阻。
嬴沖對身后二人的心思渾然不覺,三言兩語間將諸事議定,就直接策馬下山。
他麾下諸將都是行事果決,雷厲風行之人。李廣領命之后,當即就去了江上的長佑水師,商議萬人禁軍登船諸事。
而剩下的三鎮與三千府軍,則繼續在廟塘鎮前布陣應敵。
廟塘鎮原有著一堵長寬半里的城墻,然而寬度太窄,高僅三丈,材質也只是普通的夯土城墻而已,不足為峙。
故而嬴沖率軍到來之后,就仗著自己先到一步與地主之利,發動附近莊縣之民,幫他在這里另修了工事。
有墨甲之助,僅僅半日,這里就有一道寬約三里,厚約六丈,五丈余高的夯土墻拔地而起。外層以巨石堆砌,再以道法加持硬化。這墻或者扛不住玄天位強者一擊,卻能勉強應對五星墨甲的沖撞。
而蒼南寇軍與寧山軍到來之后的第一次強攻,就在這面石墻之前,受挫而歸。
這次僅只是試探,雙方都沒認真。然而嬴沖麾下折克行,嬴智,關勝的表現,卻都可圈可點。三人不愧是從關東戰場歷練出來的,經驗豐富。布陣刁鉆,應對得法,面臨十倍之敵,這三鎮之軍卻都顯出了有條不紊,從容自若。盡一切可能殺敵之余,又始終留著余地。
讓嬴沖欣喜的是,張義與贏德幾人在軍中,表現也很是不俗、
到了午時左右,對面的布陣也終于全數完成,開始發力。主攻的正是北面沿湖一帶,安后鎮關勝麾下之軍。
對方的眼力不錯,只一次試探,就能看出他的安國后鎮,是所有五鎮部曲中,戰力最弱的一部。
到得這時候,此間方圓十里之地,雨量卻驟然暴增起來,漸有傾盆之勢。正是吳不悔奉嬴沖之命做法,干涉此間天象。
這暴雨固然遮蔽視線,可對于蒼南寇軍而言更為不利。雨天弦滑弓軟,且這數十萬軍都無處遮擋,只能站立淋雨,大損士氣。
嬴沖卻早早就已命人在石墻之上,搭建了數以百計的雨棚,將重弓重弩藏于其內。可以居高臨下,肆無忌憚的攢射。借助玄修道法,那雨量雖大,可眾人的視線,依舊能遠及千丈,影響微乎其微。反倒是對面,弓弩雖眾,可在暴雨之下,都無法施展。
只這短短一刻,就有上百具五星墨甲,在二百丈之外被陸續摧毀,而后鎮的損失則微乎其微。
只是好景不長,大約又三刻時間之后,這大雨就不得不止住,轉為正常的陰雨。嬴沖不用看,就知是湯神昊麾下的陰陽士出手了。
此人的修為,高出吳不悔數籌,應也是大天位級。雙方法力,差距懸殊。好在吳不悔據有大勢,北方四州無數雨云,多得是借力之處。吳不悔且對天道奧理之掌控,遠超對面,二人隔空斗法,倒也能拼個旗鼓相當。天空依然是烏云狂涌,那雨水卻是時斷時續,
可哪怕雨已停住,蒼南寇軍的形勢依然還是不利。連續近月大雨,此處地面早就泥濘不堪。而所有五星墨甲,都重至三十石以上,沉重無比,稍不小心就會在泥地之中陷住,難以動彈。
使得對面的玄修,不得不消耗大量的法力來固化為地面。強行以術法石化部分土地之后,才能使寇軍的數千墨甲,安然沖擊到這面石墻之下。
嬴沖原本以為接下來,可能需有一段長時間的苦戰。只是李廣那邊的速度,卻比他預想中還要快上不少。
戰起之后,僅僅一個半時辰,那近萬神策軍就已在尋仙丘附近登陸。隨后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擊敵方后陣,引發一場大亂之后,又及時退至尋仙丘,沿山腰布陣。
“這一沖,真是漂亮!李廣此將不俗,可堪大任。”
郭嘉看在眼中,頓時贊嘆有加,語氣佩服道:“國公大人,果有識人之明!”
不但時機把握得當,李廣麾下的神策軍第五鎮亦是戰陣嫻熟,配合無間,進退如意。相較而言,兵員素質并不差的葉凌武部,則是遠遠不如。
而李廣此人,卻是早在他入府之前,嬴沖就已相中。
“可惜他視野太窄了。剛才該往北面沖一沖的,必有驚喜——”
嬴沖這邊,卻是輕聲嘆息,遺憾不已。
郭嘉那邊,看到的是李廣的長處,可他這里,卻是可以確定,李廣在大局觀與嗅覺上的不足,此人或可成一流戰將,卻難為一軍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