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早有猜測,可今日我這眼珠子,還是差點掉出來,”
當最后一位當朝權貴被嬴沖親自送了出門,薛平貴與莊季兩個,才悠哉游哉的走到他身后,言語中滿含調笑之意:“居然給我們來了一出割袍斷親。我還以為你會割個手指手腕啥的,以示決心,結果只是一片衣角就了事?”
“你看我蠢么?為何要給自己找罪受?”
嬴沖也回過頭,笑意盈盈:“在本公看來,他們也就只這一片衣角的份量。”
“嘖嘖,你這就自稱本公了冊封的旨意可還沒下來。”薛平忍不住由嘲諷,心想這個家伙,還真是半點都不客氣,
嬴沖自然是滿不在乎:“此事已成定論,有何不可?嗯?周衍了?他在哪里?”
他眼前只有薛平貴與莊季二人,并無周衍的身影。
“周衍他回去了。”莊季啃著雞腿,滿嘴流油:“你被摘星甲選定的時候,他就一個走了。沒能看到后面,真可惜!哼哼,你們估計會說我不懂,可我真覺得他心太小,只有針尖那么點大。”
嬴沖眉頭微挑,而后面色肅然。周衍與他為友,是認為他們兩人是一類人。如今自己得甲承爵,在那家伙想來,多半是不愿再‘高攀’自己,認為可與他嬴沖從此陌路了。
莊季說的沒錯,這家伙確實是心眼小,真夠別扭的。看來這幾還要找個時間,把那家伙狠狠揍一頓不可。
“你別理他!回頭你哄他一兩句,保準無事。”
薛平貴撇了撇唇角,神情里多了幾分認真之意:“倒是你嬴沖,叛出武陽贏氏的的后果,你之前說你明白。可我懷疑。你是否真的明白?”
“平貴你是認真的”
嬴沖略覺詫異,先與薛平貴定定的對視了一陣,片刻之后才轉過身,目光悠然的看那安國府門外。
“后果我怎可能不清楚?換我是嬴元度,首先就會斷我財源。安國府的封地與父親留下的那些田莊,名義是由祖父執掌。可其實一直都握在武陽嬴氏的手中。他們可以抽走我的佃戶傳播謠言,甚至掀起民亂,盡力讓我封地全無所得,就如四年前的那時候。武陽郡本就是他們地盤,要做到這些是再容易不過。然后是京城,我從各處收來的份子錢也會陸續斷掉,沒有了武陽嬴氏這座大山依靠,沒人會放心我的。甚至幾個母親留下的田莊,也會遇上麻煩。他們樹大根深。在地方官府中盤根錯節,有的是辦法拿捏我。而我嬴沖雖高據國公之位,可手底無人,鞭長莫及,對他們無可奈何。”
薛平貴負手身后,一聲嘆息:“你居然還真知道?這可真難得。這只是一,還有呢?”
“二則斷我前程,削我臂膀!他們會讓御史上書。斥我不孝。雖不能影響我承爵,卻可逼迫圣上。影響朝官,讓我難任實職。”
嬴沖嘿然冷笑:“我那兩鎮部曲私軍,如今至少有一半的軍職,由武陽嬴氏的族人充任。只需將這些人都抽走,這兩鎮之軍,立時就垮了大半。再不足以震懾宛州。再然后,就是我義兄義姐了,必然會被他們全力打壓,最好是徹底扳倒,或者調任閑職。不過也就只是如此了。再嚴重些的,他們沒這氣魄。我這么說,平貴你可覺滿意?”
薛平貴聽了,倒是放心的笑了起來,拉著莊季就往門外走。莊季卻有些不情愿,使勁掙扎:“干嘛拉我?我還有話要跟嬴沖說呢!白天我看到那后廚房里面,有御廚做了幾桌酒席都沒人吃,你憑啥?”
薛平貴無奈,只好特意往府內指了指道:“看看那是誰?”
莊季反應較慢,半晌之后,才發覺老安西伯贏定,此時正身影凄涼,孤身立在了不遠處的廊下。
莊季雖笨,可卻不是完全不知人情世故。只得咂著嘴,萬分遺憾的隨著薛平貴離去。
嬴沖一直默默無言,直到這兩位好友身影遠去,才又背過身來,與祖父贏定對視著。
氣氛冷凝壓抑,似能將人凍結。遠處的張義與嬴福嬴德幾個,都是遠遠立著,不敢接近。
嬴沖牙關緊咬,終究還是不愿見嬴定那愈顯青紫的臉色,首先認輸開口:“你不走?現在這里是安國府。”
雖說是恩斷義絕,這安國公府從此都屬于他。可贏定在京城內并非沒有去處,祖父他是安西伯,在京城內有著自己的府邸。
嬴定卻依然是定定的看著他,半晌之后終冷聲道:“你隨我來!”
嬴沖略有不解,又隱有所悟,跟在了祖父嬴定之后。只是前者步伐越走越慢,每至一地都要停下腳步,四下掃望觀覽,眼神則或懷緬,或憤懣,或悲愴。
嬴沖不太懂此時的贏定,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不過他卻極有耐心,跟隨在三步之外,哪怕前方慢如蝸牛也不去催。
知道二人,走到了位于安國公府東面的‘玄虎堂’前。
嬴沖看了上方的牌匾一眼,才隨著嬴定走了進去。這座殿堂,長約六十丈,寬亦有五十丈,面積甚至超過了國公府的正堂,且通體金鐵。
在嬴沖父親還在的時候,這里曾經是他與嬴神通練武之地,名字也不叫這個,那時是掛著‘謹身堂’的牌子。
可在嬴沖被廢之后,他就再未曾踏入過這里一步。使用這座‘玄虎堂’之人,也換成了嬴世繼。
今日再臨此間,嬴沖頗有種物是人非之感。想起以前,嬴神通與祖父贏定,在這座殿堂內修武習文時的情形,嬴沖不由悵然。
“你把我帶到這里,該不會是只為懷舊?”
將胸中涌起的心緒盡數壓下,嬴沖略有些好奇的,看著贏定的背影。只是他話音未落,身后就傳出‘轟’的一聲震響。
嬴沖錯愕回頭,就只見后方的那兩扇鐵門,已經轟然閉鎖。這使得他劍眉微挑,神情里面顯出了幾分凝重,心中則失望與苦澀交雜,不過更多的還是憤懣及暴怒!
據他所知,這座‘謹身堂’通體都是由精鐵鑄造,厚達十尺。防的就是他那身為權天位的父親在修行之時失控,波及其余。
而一旦這大門閉鎖,那么這座‘謹身堂’不但會處于內外隔絕的狀態,也無人能知曉這座殿堂內發生何事。內不能出,外不能入,除非是用內部的機關,又或者有玄天位的強者出手。
而嬴定將他帶來的目的,嬴沖已經猜知大概:“這是意欲何為?想要你孫子的命?”
贏定一言不發,步履沉重的走到左旁兵器架前站定:“我想要做什么,沖兒你這么聰明,怎可能猜不到?”
“所以呢?真要與我刀刃相見?”
嬴沖嘿然哂笑,一身氣息,已經漸轉陰寒:“四年前為保住武陽嬴氏,所以你坐視他們廢掉我嬴沖武脈。今日則要親自出手,取我嬴沖性命,就為保全武陽宗族,使那些人可以從此安心?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讓你怕到這個地步?”
“你不知的,不知他們到底是何等的權尊勢重,何等的聲勢喧天。沖兒你自恃有陛下為依仗,所以有恃無恐。可沖兒你卻不知,他們若想對你動手,那么哪怕是整個大秦,也護不住你的性命。”
贏定并未多說,隨手從那兵器架中挑出了一把鐵槍,拋到了嬴沖面前。
“我知你這幾年都一直沒放棄槍術。今日不妨與老夫試試手,看你的疾風驟雨與盤龍槍,究竟練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