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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一行數十人踏空而行。
離開山丘,往南飛了百余里。有幾道修士現身,應該看守千荒澤的家族弟子。雙方打著招呼,道明了原委。然后一方散去,一方繼續往前。
又去了百余里。
漸漸的霧氣濃重,水泊遍地,神識受阻,方向不明。
齊桓雖然自命不凡,生性多疑,卻修為高強,且不失謹慎。他不敢莽撞,揮手示意。一道道人影,就此往下落去。
置身所在,乃是一個長滿荒草的土丘。四周則是草甸與沼澤、水泊,飄蕩的霧氣中散發著腐爛的血腥氣味。
“諸位——”
齊桓站在土丘的高處,以法力催動話語聲說道:“此處,已是千荒澤。奈何虛實不明,方向不清。且野草、水泊,以及霧氣,均含有侵蝕法力的劇毒!而除此之外,據說還有禁制幻境與上古猛獸!”
眾人東張西望,各自神色凝重。
魯仲尼、魯仲子與毋良子,則是四處查看,又竊竊私語,然后出聲提議道——
“齊家主……”
“行到此處,神識已然受阻,而修為神通,也不及往日的自如……”
“不便莽撞冒進,待天明行事……”
三家的高人,也是頭一回來到千荒澤,見四方黑暗而情形莫測,不免多了幾分小心。
“兩日后,豐亨子與各家高人,便將趕至此處,你我耽擱不起啊!”
齊桓似乎不再那么專橫,分說一句,又以誠懇的口吻,大度道:“而既然三位道友說了,且稍事歇息。由我先行探路,回頭再行計較!”話音未落,他帶著族中的兩位弟子踏空而去。
鐘家的老兄弟倆與毋良子,只得作罷。
所在的草甸,長滿了野草,高低不平。各家弟子,或揮劍劈砍,或四下尋覓,各找地方歇息。
韋尚與廣山,搶先占據了一塊平坦的草地。
無咎跟著兄弟們走了過去,而沒走幾步,他回頭一瞥,抬手召喚——
“老吳……吳管事……”
吳管事,猶自站在原地,左右張望著,竟然沒有察覺。
“咦,我說老吳,喊你呢,聾了不成?”
無咎再次出聲,更像是一種訓斥。
“嗯……”
吳管事像是突然驚醒,抬腳走了過來,而他深邃的眼光中,似乎透著隱隱的怒意。
無咎的嘴角一撇,改為傳音——
“老妖物,你如今是我門下的管事弟子,而非妖族的祖師,快快扔了你的高人派頭。如若不然,你我都得倒霉!”
吳管事頓時低下腦袋,變成忠厚老實的模樣,而傳音回應中,怨氣不減——
“哼,依你便是……”
柔軟的草地,六、七丈的方圓,稍稍擁擠,卻也容得下十多人的歇息。
無咎就地坐下,抬起頭來。
繁星漫天,夜色無邊。而便是如此靜謐的夜色之下,卻遍地荒涼,霧氣彌漫,腥臭難聞,平添幾分詭異莫測。
“吳管事,這邊請……”
衛令坐在無咎的身旁,沒忘留意吳管事的一舉一動。而無論是寒暄,或主動示好,對方均不理會,便好像從來不認識他。果不其然,那位老者躲在丈余遠外,獨守一處,依舊是沉默寡言。
衛令終于忍耐不住,傳音道:“公孫老弟,他不是吳昊……”
“嗯!”
“他……他是何人?”
“吳管事啊!”
“哎呀,老弟,我知道你怪我袖手旁觀,而彼時彼刻,為兄也是無奈。你惹事之后,大可一走了之,我微瀾湖卻搬不走,我要為了整個家族著想……”
“衛兄,我并未怪你!”
“那你為何瞞我,他分明不是吳昊!”
“我也沒說他是吳昊……”
“他是……”
“吳管事,當然嘍,背地里,你也可以稱呼他為萬管事!”
“老弟呀,莫賣關子……”
無咎回過頭來,看向身旁的衛令。見對方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偽,他微微笑道——
“吳昊為了返回微瀾湖,便喬裝易容,成了吳管事。而真正的管事,只能躲在暗處。也幸虧我留此后手,如若不然……”
“哦……而你也該早說,我差點急死……”
“機事不密,則害成。不容我說,衛兄也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當然明白……”
衛令的臉上露出笑容,連連慶幸不已。
此前,淼兒突然指證公孫殺人,他便已慌亂無措。他知道恩怨的起因,也知道最終的后果。而正當他絕望之際,最為關鍵的人物,也就是吳管事,竟然現身了,頓時逆轉形勢,也使得一場劫難消弭無形。而他并非三歲小兒,虛驚一場過后,便滿腹的疑惑。此時得到解答,終于讓他恍然釋懷。
原來公孫老弟將他的管事弟子藏在暗處,如此不僅便于吳昊的冒名頂替,也便于傳遞消息、或應付不測。此舉著實高明啊,不過,那位吳昊兄弟,他去了哪里?
“老弟,你說吳昊兄弟……”
二、三十丈外的一堆人群,便是羌家子弟所在。可見虞山與淼兒,坐在一起。而兩人后背相對,似乎少了幾分親近。
無咎沉默不語,神色中若有所思。
而衛令只管手扶長須,說道:“依我之見,淼兒趁著吳昊沒有防備,將其殺害之后,獨自逃回木黎城。為免羌家的猜疑,她將所有過錯,推到吳管事的身上。而羌夷與虞山,獲悉弟子被殺真相,雖然隱忍不發,卻暗中告知齊桓,企圖借他之手報仇雪恨。于是羌家、齊家,聯手設下陷阱。誰料被你抓到破綻,后發制人……”
兇險,往往來的突然,去的莫名,令人措手不及、也無暇多想。而事后方知,一切早有預兆。其間的盤根錯節,又是那樣的驚心動魄。
“所言甚是!”
無咎點了點頭,隨聲道:“淼兒咬定吳管事的脅迫,由此指證我殺人,卻閉口不提吳昊,便是她的破綻所在。使得齊桓、與羌夷的圈套,亦因此多了一個難以彌補的漏洞。否則的話,即使吳管事現身,只怕羌、衛兩家,也要糾纏不休!”
“那個女子,緣何不提吳昊呢?莫非舊情未了……”
“若真如此,她怎會如你所說,殺了吳昊?”
“哦,或是怕虞山因情嫉恨,故而刻意隱瞞,反而弄巧成拙……”
“是非究竟,唯有她本人知曉!”
“老弟,你還要找那個女子……”
“不然如何弄清真相?但愿吳昊安然無恙,否則我讓她償命!”
“老弟,不敢莽撞……”
“放心便是,我自有計較。若是替吳昊報仇,亦當由你出手!”
“緣何由我出手……”
“我不殺女人啊……”
夜色,愈發黑暗。天上的繁星,已消失不見。唯有彌漫的霧氣,漸漸籠罩四方。
衛令不再出聲,趁機歇息。韋尚與廣山等兄弟們,也在忙著養精蓄銳。
而無咎依舊是面向夜色,眼光淡遠。
對付淼兒的同時,還要對付羌家、魯家與毋家,并要獲取衛令的信任,且不能有絲毫差錯。在別人看來,極為不易。而他對來說,倒也不難。反而是齊家的齊桓,讓他多了幾分戒備。那個家伙,愈發顯得古怪……
無咎獨自忖思的時候,有人在背后悄悄盯著他。
吳管事,或萬圣子,盤膝而坐,耷拉著眼角,沉默木訥的樣子。而眼光之中,怨氣依然。
能不怨恨嗎?
在他湊出了十萬塊五色石,并三番兩次的請求之下,某人終于答應放他出來,卻要他信守兩個承諾。
其一,學會幾句方言,成為一名原界修士;再喬裝易容,變成公孫家的管事弟子。至于方言與易容的模樣,由某位先生親自指導傳授。據說來自神洲的易容術,相當的高明。
其二,服從某位先生的管教,聽從指令,惟命是從,有甘居晚輩的覺悟。
什么承諾啊,分明要他萬圣子,妖族的祖師,心甘情愿成為奴仆的隨從。
屈辱!
不過,某人也說了,此舉純屬權宜之計,若非出現意外,即使他萬圣子跪地懇求,也走不出魔劍,成不了吳管事,更休談什么晚輩弟子。
此外,某人又安慰,只要離開原界,便還他萬圣子與二十四位弟子的自由身。
唉,自由啊,讓多少人為之彷徨、為之茍且。
于是乎,深諳取舍之道的萬成子,咬牙答應了兩個承諾。隨即得到一個納物戒子,與相關的物品。而他的化妖術,便是天下最為高明的易容術,喬裝成吳管事的模樣,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無非伸直腰背,隱去修為罷了。相信天仙高人,也看不出他的破綻。當他準備周全,靜靜等待召喚。誰料現身之地,如此荒涼。還有十多位飛仙與成群的地仙,更是讓他始料不及……
萬圣子悄悄吐出一口悶氣,眼光中多幾分戒備之色。
那小子也不簡單,竟然帶著他的一幫兄弟,與原界修士廝混相處,并耍橫使詐而絲毫不落下風。而置身此間,要干什么……
萬圣子尚自暗暗猜疑,某人似乎知曉他的心思,忽然回頭一瞥,傳音聲響起——
“圍剿鬼族!”
“啊……”
便于此時,三道人影從遠處飛來,尚未臨近,便似乎法力受阻而歪歪斜斜落下。與之瞬間,其中的齊桓喊道——
“不宜久留,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