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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涼的山谷中,冒出三道人影。
無咎,與萬圣子、與鬼丘。
本想著歇息三日,卻要料理傷勢,找補體力,不知不覺耽擱了半個月。
恰是清晨時分,天色昏沉,寒風嗚咽,片片的雪花從天而降。
“該是戊午的正月吧……”
“嗯,又是一年……”
“下雪了……”
三人抬頭看天,相互換了個眼色,然后掠地飛行,橫穿山谷而去。在頭前帶路的無咎,手中拿著一枚圖簡。萬圣子與鬼丘,則是默默跟隨。
穿過了山谷,飛越山林,再又穿過峽谷、荒原……
正午時分,四方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厚厚的積雪,覆蓋了山川河谷。偌大的天地,儼如銀裝素裹一般,卻風雪更急,三道人影匆忙……
黃昏時分,又一個山谷出現在眼前。
無咎舉起圖簡,稍加辨別,然后抬手一揮,帶著萬圣子、鬼丘,直奔一座石山遁去。
轉瞬之間,置身于洞穴之內。陰暗的所在,布設著一座傳送陣法。
“咦,這荒山野嶺,何來的陣法……”
“是啊……”
萬圣子與鬼丘,很是意外。
無咎見陣法無誤,轉身就地坐下,分說道:“當年鬼族、妖族作亂,逼得本先生走投無路啊,便于各地布設了眾多的傳送陣,如今卻是用來躲避玉神殿的追殺。而兩位也因此受益,想來倒是有趣!”
“難怪當年你神出鬼沒,行事如此老辣……”
“一飲一啄,莫不如是……”
萬圣子與鬼丘,獲悉傳送陣的由來,尷尬、感慨之后,各自坐地歇息。
而無咎也沒有說實話,此地的陣法與他無關,乃是出自韋春花之手。那位老姐姐,當年帶著廣山等兄弟闖蕩盧洲,很是艱難,不得不于沿途布設傳送陣而用來隱匿行蹤。之后結識了林彥喜,由林家子弟布設了更多的傳送陣,彼此相互連通,編織成了一條縱貫盧洲的地下捷徑。如今韋春花與林彥喜,不再跟著冒險,而他無先生,依然風雪兼程。
無咎的傷勢,已痊愈了八九成,又換了一身灰舊的長衫,相貌神態灑脫如舊。他左手拿出五色石,吐納調息,右手則是拿出一枚殘破的玉簡,凝神查看。
此前,從龍鵲的地下藏寶閣中,不僅得到十多萬的五色石,還得到三樣寶物,分別是玄天經緯圖,昆侖令,與上古遁法口訣。
其中的經緯圖與昆侖令,有何用處,無從知曉。因為龍鵲那個家伙,不肯吐露半句口風。于是當林彥喜開創仙門于上昆山之際,無咎為他留下的“昆侖”二字,雖為臨時起意,卻也不無玄機。至于玄機所在,只能由后人解讀。
而上古遁法,則簡單明了,口訣而已,不過其中的金遁術、木遁術,以及天地遁術,與《九星訣》的遁法互補,值得耐心揣摩修煉……
幾個時辰之后,在萬圣子的催促下,三人踏入陣法,開啟傳送。隨即從一個陣法,至另外一個陣法;再由一個隱秘的山谷,悄悄抵達又一個山谷之中。
如此這般,又是五、六日過去……
當三人舍棄陣法,走出山洞,只見天光明媚,和風習習,山清水秀,一派春日的景象。
“呵呵,不過短短的數日,已跨越四季變換。”
“由盧洲地北,至盧洲西南,怕不有數十萬里之遙,南北冷暖自有不同……”
就近飛上山頂,居高遠望。那滿目的春色,使得萬圣子與鬼丘的心境大好。
無咎站在山頂之上,也是感同身受。尤其那郁郁的青山,潺潺的溪水,高遠的天穹,慵懶的白云,頓時令人心神松弛。他不禁長長舒了口氣,輕聲道:“昨夜風雪濃,今日春光美,誰人云霄舞,何妨一同醉呢……”
萬圣子與鬼丘沒有回應,卻投來古怪的眼神。對于兩位高人來說,吟風弄月,乃凡俗酸儒所為,根本不值一哂。
無咎的興頭所致,忍不住左右張望,很想有人附和,便如當年他與祁散人相處的情景。誰料竟然落個沒趣,他自言自語道:“一聲雷霆動,驚落星如雨,誰又獨飄零,看酒殘夢醒,哼哼,走啦——”
他的心事沒人懂,也無需人懂。唯飄零如昨,且看夢醒那時。
“據圖簡所示,此地距玉盧海,尚有數萬里之遙,你我不妨直奔海外!”
“無先生,你所說的月隱島,位于何方……”
萬圣子與鬼丘,跟著無咎踏空而起,卻不明去向,隨后出聲詢問。
“歸元所在的月隱島,位于地盧海與玉盧海的交界處。依照常理,你我是否應該前往地盧海?”
“多了十多萬里的路程,何必舍近求遠呢?”
“萬兄所言極是,你我離開了盧洲本土,便也遠離了兇險,月仙子斷然不會追來……”
“嗯,便依兩位!”
無咎的想法,是先行抵達地盧海,再轉道前往月隱島,順便也能看望青山島的好友。而萬圣子與鬼丘,則是惦記族中的弟子,提出直接橫穿玉盧海,倒也省去了不少的路程。
須臾,前方的山水之間,有房舍錯落,街道縱橫,儼然是一處山野村鎮所在。
“且就此盤桓一二,如何?”
無咎放緩去勢。
連日的奔波,難得遇見人煙,他有意逗留片刻,也順道打探風聲。若是能夠找到傳送陣,也使得路程更加輕松。
而萬圣子與鬼丘,并未答話,只管低頭俯瞰,各自的神情莫測。
“咦,我說兩位……”
無咎索性停了下來,伸手阻攔——
“是否見到凡俗中人,便起了殺心、歹念,如此不成啊!”
萬圣子與鬼丘換了個眼色,搖頭不語。
對于兩人來說,遇到凡俗集鎮,不是遠遠避開,便是殺戮而去。如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落腳歇息,與凡人打交道,著實不可思議。
無咎告誡了一句,這才繼續往前。
片刻之后,三人落在一塊土坡上。
老樹婆娑,石階延伸,不遠處便是街道,老舊的石屋爬滿了青藤,壯實的漢子挑著擔子搖晃而去,還有淡淡的炊煙在風中彌漫。
“此地并無修仙者……”
“百余戶凡俗人家……”
“嗯,且領略一番山野小鎮的風俗風貌!不過,兩位能夠收起修為而當一回凡人呢?”
無咎笑了笑,背起雙手,循著石階,奔著集鎮走去。
萬圣子無奈搖頭,只得與鬼丘隱去修為。
臨近午時,街道冷清,見不到幾個行人。倒是有兩條土狗,似乎受到驚嚇,“汪汪”狂吠幾聲,隨即又夾著尾巴倉皇而逃。
一行三人,穿街而過。
萬圣子駝著背,低著頭;鬼丘抄著雙手,兩眼看天。唯有無咎,搖搖晃晃,左右張望,興趣盎然的樣子。
鎮子雖小,也有鋪子開張。
恰見前方的鋪子,支著涼棚,擺著桌凳、酒壇,還有淡淡的酒香伴隨著說笑聲傳來。
無咎是聞香識路,示意道:“嘿,便是它了——”
那是一家酒肆,門里門外擺著四張桌子。主人是對壯年夫婦,應該是一個掌柜,一個廚娘,與兩個飲酒的男子正在說笑。鋪子的門前,有個五、六歲的娃娃,兀自蹲在地上,一個人玩耍。
無咎走到近前。
壯年男子急忙舉手相迎,招呼道:“這位小哥,莫非是遠道來的客人……”
他身旁的婦人,也是衣著簡樸,三十出頭的年紀,跟著欠身施禮。
“嗯,不止我一位呢——”
無咎抬手一指,順勢坐在門外的木桌旁,笑道:“掌柜大哥,有美酒盡管上來!”
鄰桌的兩位男子,應為山里漢子,身后倚門堆放著挑擔等物,猶自抓著酒碗,就著簡陋的菜肴,一邊大口吃喝,一邊沖著無咎點頭致意。
“竟是兩位老伯,這邊請坐,孩兒她娘,上碗熱湯……”
壯年男子,也就是酒肆的掌柜,大步搶到門外,沖著萬圣子與鬼丘躬身一禮,旋即又趨近幾步,便要伸手攙扶。與其看來,兩位老者過于年邁。敬老愛幼,也是人之常情。
“哼!”
萬圣子雖然駝著背,滿臉皺紋,十足一個山野老翁的模樣,卻不容凡人與他動手動腳,頓時兩眼一瞪而神情駭人。鬼丘更是臉色陰冷,生人勿近的架勢。
掌柜的頗為壯實,卻突然兩腿發軟,差點跪在地上,而他又不明所以,被迫踉蹌后退。
“哎呀!”
無咎伸手敲擊著木桌,埋怨道:“兩位老伯快快過來坐下,莫要嚇著孩子……”
“哇——”
無咎的話音未落,門邊的孩子果然是渾身顫抖,癱倒在地,失魂落魄般的啼哭起來。
“啪——”
婦人,也就是孩子的娘親,端著熱湯,正要走出鋪子,一時心驚失手,湯碗墜地摔得粉碎。而她又怕得罪客人,又擔心孩子,急得面紅耳赤,頓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啪——”
又是一聲響,無咎的手掌拍在桌子上,他似乎有些怒了,皺著眉頭道:“孩子沒有過錯啊,我說兩位老伯,是否年老體衰,忘了約法三章……”
某位先生與鬼妖二族,皆立下了規矩,不得傷害凡俗,便是規矩之一。
萬圣子與鬼赤,面面相覷,自覺理虧,雙雙伸手。奈何兩位高人,擅長殺戮,舉動之間,自有氣機牽動。
尚在哭泣的孩子,忽而離地飛起……
掌柜夫婦早已是目瞪口呆,失聲道:“哎呀、我的兒——”
萬圣子知道動用了法力,慌忙收手。
鬼赤卻怕某位先生動怒,揮袖一卷,已將孩子抱在懷中。而他數千年來,何曾與凡人如此親近,何況還是一個啼哭不停的娃娃,頓時手忙腳亂道:“呵呵,莫要哭鬧……”不笑也罷,笑起來他蒼白的臉色更加嚇人。尤其他的笑聲,透著森然的寒意。
可憐的孩子豈能承受如此的折騰,突然兩眼一翻而昏死過去。
兩個尚在吃喝的山里漢子,察覺不妙,雙雙色變,竟丟下挑擔貨物,轉身撒腿便跑,并不忘尖聲叫道:“鬼啊——”
無咎則是敲擊著木桌,無奈道:“唉,我只想請兩位老伯,飲個小酒而已……”
便于此時,有叱呵聲從遠處傳來——
“何來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