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岳家的血瓊花被搶,總不能輕易罷休,況且又得項家的關照,便一路尋至下丘鎮。而家父固然起疑,并未看出你的破綻。下丘鎮的異常,卻是淺而易見。鎮上修士云集,且高手眾多,若非拜入仙門,必然另有所圖。于是家父前往龔家拜訪,最終無果,只得轉往黃元山……”
“家父從打探的消息中,有所猜測。劍冢歷練,或為機緣。而黃元山那把傳說的神劍,才是真正吸引眾多高手的緣由。此外,從項成子、以及龔家的口風中不難推斷,你無咎與神劍有著莫大的干系。若無意外,你斷然不會舍棄此次的劍冢之行。故而,家父前往黃元山。一來予以提醒,也算是有始有終;再命瓊兒進入劍冢,借機查探你的行蹤。若有發現,當見機行事。我岳家惹不起仙門,更不愿為了血瓊花而與你結仇。如此這般,實屬無奈……”
“而胡東早早便與朱仁勾結,無非想要對付你這個聲名狼藉的仙道惡徒。當我顯出修為之后,朱仁便拉我入伙。我雖然沒有答應,卻已猜出了你的來歷。而你的修為,與所知不符。我存心試探,反而弄巧成拙。怪我行事不周……”
“據家父所說,黃元山蓄謀已久,你想要走出劍冢,勢如登天之難……”
“無咎,瓊兒不愿見你神魂俱銷,只想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呸、呸!祥瑞御免,百無禁忌啊!我還活著呢,你能不能說句好聽的?”
“你……你不再氣惱……”
“哼,我哪有閑工夫啊!”
一道山脊上,兩道人影趕路正忙。
有驚無險地穿過了星辰谷,又是一道深深的峽谷。半個時辰之后,去勢漸高,四周霍然開朗,腳下出現一道三兩丈寬的山脊、山頂,或是山嶺。左右為黑暗所籠罩,茫茫的虛無中透著詭異莫測。前方則是看不到盡頭,像是夜色中的一條獨木橋。
“此處莫非便是日月嶺,且小心……”
“哎呀,我知道……”
岳瓊一路追來,只為道明前后的原委。她不愿遭到誤解,或者說她想表白。而男女之間道理,從來沒人說得清楚。她的心思,也自然無從提起。
“你……這般煩惱,又為何故?”
無咎只管趕路,對于身后的岳瓊不理不睬。
正如所說,他要預測各種兇險,并盤算著應對之策,根本沒有閑工夫與一個女子爭長論短。而對方所展現的耐心與善意,以及不離不棄的執著,又叫人無從回避而又無可奈何。
無咎只得放慢腳步,扭頭說道:“你爹如此煞費周折,用意不言而喻啊。他并非讓你幫我,而是怕我傷你。不愧為石頭城的城主,處事圓滑,兩不得罪,處處討好……”
他神色嘲諷,嘴角含笑。
岳瓊還想低頭躲避,旋即又面帶怒意:“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無咎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踱著方步繼續往前:“屢遭君子的暗害,縱使小人也是怕了。而所謂的君子小人,不外乎念善、念惡罷了!”他無意爭執下去,轉而又道:“我記得沈栓說過,黃元山與幾家仙門聯手對付我。其中的詳情如何,又是否知曉?”
“只道是兇險重重,前輩高人云集。至于詳情如何,不得而知!”
岳瓊如實回答,緊走兩步,與那道白衫人影并肩而行,眼光一瞥:“你滿口的市井俗語,卻也無不道理。君子小人,一念之差……”
無咎卻是搖了搖頭,隨聲道:“市井凡俗又怎樣?一朝入紅塵,只聞市井歌。借酒笑春風,人生有幾何!”
岳瓊看著灑脫的身影,不羈的笑容,禁不住微微失神:“想不到你如此的境界,如此的才情……”
無咎聽不得夸贊,得意笑道:“嘿嘿,與姑娘共勉。豈不聞:道生于無,而喪于形;慧明于心,而執于迷、沒于妄……沒于妄……”他突然忘了下句,不由得忖思起來,這句話出自何處,為何想不起來呢?
恰于此時,黑暗之中有光芒閃爍。少頃,在山頂的右方,虛無的盡頭,一束紅色的霞光緩緩升起,繼而光芒奪目而明耀萬里。
那是紅日初升的景象!
與之瞬間,在山頂的右方,茫茫的遠處,一輪銀白的玉珠霍然而出,隨即皎潔生輝并冉冉騰空。
那是圓月!
隨著日月齊升,兩方的情形截然不同。一側亮如白晝,一側月色朦朧。而當間的山嶺,也終于現出端倪,恰如一道巨劍橫劈混沌,頓然陰陽各異而天地分明。
無咎與岳瓊抬頭觀望,各自驚訝不已。
“日月嶺,名如其實啊!”
“典籍有云,天似蓋笠,地法覆盤。而如今所見,日月如珠,斗轉星移……”
“莫非是說,你我所在之地,也是宛如珠子,或是雞子,還會旋轉?那你我如何立足,豈不是要掉下去?”
“這……天地莫測,或有未知!”
“天地之外,又將如何?”
“典籍有載,地有四方,天有九重,芥子乾坤,重重無盡……”
便于此際,天上又起變化。
只見日月升至半空,再相互旋轉。兩側的白晝黑夜隨之顛倒,儼如陰陽的更替循環。仿佛還有無數的星辰,在虛無之中變幻閃爍。恍惚剎那,所在的山嶺也好像跟著旋轉起來。一時天地渾然,令人不明所在。
無咎昂著腦袋,神色癡迷,就彷如化身星辰,徜徉于日月的輪回之中。而他的腳下,卻不知不覺歪斜而去,直至山頂的邊緣,急忙轉個圈子返回,自己嚇了自己一跳:“哎呀,真是天旋地轉!”
岳瓊倒是不為日月所動,出聲提醒道:“天地如初,日月旋轉……”
“非也,是我在旋轉!”
無咎莫名其妙來了一句,繼續昂著腦袋往前,依舊沉浸在日月的變化之中,只是他的兩腳飛快而一路直行。
兩個時辰之后,日月降落而不再升起。四方重歸黑暗,日月嶺也應該到了盡頭。
無咎越過最后一段山脊,禁不住暗暗慶幸。
還以為途中兇險,誰料日月嶺之行頗為順利。接下來便是劍冢的最后一個去處,萬劍峰。至于能否尋到神劍,眼下依然無從知曉。
“過了那道山崗,或為萬劍峰的地界……”
岳瓊停下腳步,抬手示意。
千丈遠外,乃是一道數丈高的山崗。兩側山石錯落,黑暗之中情形不明。
無咎回頭看向來路,轉而沖著前方默默出神。少頃,他淡淡出聲道:“岳姑娘,不要再跟著我!”
岳瓊正自神色期待,聞聲一怔:“為何?”
“你說為何?”
無咎眼光一瞥,不耐煩道:“你修為太差,我怕帶個累贅!記住了,不得靠近百丈之內。我若翻臉,那是相當的嚇人!”他說到最后,提高嗓門,瞪著雙眼,很是嚴厲的樣子,接著拂袖一甩,邁開大步昂首而去。
岳瓊愣在原地,臉色赧然。
連遭嫌棄,如今又被訓斥,若是擱在往日,或是換成別的的女子,只怕早已是羞怒難耐。而不知如何,自己雖也氣惱,或也難為情,卻又總是有著一絲莫名的愉悅在心頭跳動。
岳瓊伸手撫摸著發燙的面頰,默默盯著那道遠去的囂張背影,秀眸中一陣漣漪閃爍,旋即低下頭來一陣慌亂。片刻之后,她還是忍不住悄悄跟了過去。
無咎邁著大步,甩著袖子,像是在閑逛,唯有兩眼東張西望,神色中透著暗暗的戒備。
須臾,山崗就在數十丈外。左右遠處,乃是大片的亂石堆。
是就此翻越而去,還是從左右繞行而過呢?神識之中,倒也不見異常。只是山崗的背后,以及遠處的亂石堆,一時瞧不分明。
無咎慢慢靠近山崗,腳下有些遲疑。
而便在此處,那道三、五丈高的山崗之上,突然迎面冒出一排人影,竟是五位中年男子。各自的模樣或也見過,卻未曾留意,而此時卻顯示出了真正的修為,竟然均為筑基的高手。五人肅穆而立,一個個殺機莫測。
無咎不敢怠慢,轉身往左,旋即往右,再要返回,而他轉了一圈,最終又悻悻站在原地。
只見左右遠處的亂石堆中,相繼躥出一道道的身影。不過眨眼之間,已在四周擺出了一個圍困的陣勢。其中有胡東,有沈栓,還有之前攔路打劫的那個家伙,更有陌生、或是臉熟的眾多修士,不下三十多位。而岳瓊未及靠近,已被遠遠擋在陣外。
無咎的眼光掠過四周,難以置信道:“胡東,你不是說你的師兄弟只剩下了人嗎,緣何如此的眾多?”
十余道人影擋住了來時的退路,其中一個矮瘦的男子正是胡東。他看著不知所措的無咎,呵呵笑道:“你乃仙門惡徒,且狡詐兇悍。小心無大錯,我只得邀請了龔家、以及各方的仁人志士前來相助!”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卻再也看不出隨和,而是透著漠然、與陰險。
人群中還站著一位貌美的白衣女子,正是龔玥。她似乎有些詫異,小聲說道:“那人品性敗壞,無惡不作,卻是筑基九層的高手,真是天道不公啊!”
一旁的壯漢,正是沈栓,帶著滿臉的殺氣,恨恨道:“龔姑娘稍安勿躁!我等人數眾多,便是筑基高手便有二十多位呢。他獨力難支,今日在劫難逃!”
胡東舉起飛劍,厲聲喝道:“無咎,還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