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申著地一滾便已站起,數十支弩矢被他連閃帶格避開了絕大部分,但依然有一支射中了肩膀,還有一支插在左腿腳踝處。
本來孟方已經吩咐手下取下三路,只是宗申剛剛向前一撲,上身就有部分露在了弩箭的攻擊范圍里面。至于腳踝受傷幾乎是必然的,那個部位可不好格擋,下三路才中一箭就算燒高香了。
看見宗申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白崖心里也不禁一凜。
他也算見過不少綠林武者了,去閬中保護曾賢那一回,就跟夜狐貍等人打過交道。
別看白崖表面對孟方等綠林武者客客氣氣,但心底還是有點看不起這些人。不過,今夜一戰卻刷新了他的三觀,發現若是輕視這些人,還真有可能會陰溝里翻船。
或許和平時期,這些綠林武者處于整個神州武林的底層,翻不起什么大浪。可等到了大劫亂世,綠林武者憑借人多勢眾,恐怕就能攪一攪渾水了。
想到這里,白崖忽然心中一動。
“孟方應該知道幫我找到宗申就算了事了,為何還要在我面前如此賣力表現?”
“他再怎么出力,依然只是讓我欠個人情,莫非這里面還有其他的用意?”他可不是笨蛋,看著威猛老者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忽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閃電。
“是了,如今這世道風起云涌,曠世大劫已經開幕……他可能是想以后給自己找條可以依靠的大腿,而我背后的青城毫無疑問就是一條大粗腿!”
“和平時期,青城顯然用不到他這種綠林大豪,但大劫亂世就不一樣了,沒有哪個仙武宗門會嫌自己可用的人手太多。”
“若是今后清都觀缺了基層的人手,那么他今天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就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了……”
白崖越想越感覺有道理,仙武宗門的高層站得高看得遠,能夠發現大劫臨世毫不稀奇。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類似孟方這種綠林大豪,哪怕看不清全局,應該也本能地體會到了危險降臨。
“果然這人都是不簡單,看輕別人就是看輕自己!”
“白老弟,那宗申上山了!”正在白崖浮想聯翩之際,身旁卻傳來了孟方的提醒聲。
“呵呵,倒是有些毅力!”白崖探頭一望,果然看見宗申折斷了精鐵箭桿,沖過了弩手的攔截線,正奮力搶上山來。
“孟老哥,這里便交給某吧!”
“那好,老弟自己小心!”孟方知道自己今晚表現得差不多了,接下來過猶不及,卻不會繼續留在高崗這里了。
他不過是個意境初階,僅是馬馬虎虎那種,在綠林混飯吃足夠了,但在宗門精英面前卻不夠看的。
別看宗申現在受了重創,這位白云觀的意境高階要是真的狠下心跟孟方放對,不消片刻就能將他變成死尸。
何況,對于白崖,孟方的信心也很足。
當初在涪陵城外,他可是親眼看著白崖在極短時間內,辣手擊殺了青旗門副門主蕭長烈。
蕭長烈是個意境武者,練得大力猿王拳,在益州綠林號稱神力無雙。結果白崖愣是硬碰硬,只用了三五拳就當場將其活活打死。
蕭長烈死得極慘,臂骨被直接從手臂中擊脫,只剩下了一個空皮囊,頸椎被擰成了麻花狀,整整長了一截。其死狀居然嚇得對面一幫從來都悍不畏死的綠林客,瞬間做了鳥獸散。
孟方每每回想起那個場面,都感覺心底一涼。
他自認在綠林中也算心狠手辣,可跟身邊這位鐵石心腸的青城天驕比起來,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況且,白崖當時才是個氣境武者。而現在,他不僅成了意境強者,據說還登上了華山論劍兩榜。
白崖猜得沒錯,孟方這幾年看著益州江湖連續動蕩,已經感受到了異樣的危險氣息,從而想給自己找個仙武宗門當靠山。
可他作為一郡的綠林瓢把子,心中還有一些傲氣,并不愿意隨隨便便就給人當狗腿子。
如果不是看好白崖和青城,又從獨子得藥一事上,感覺到對方是信義之人,不會隨便拿他當棄子。孟方現在可不會像個賣藝人似的,花這么多心思表現自己。
孟方和他幾個手下從高崗背面下山,原地只剩下了白崖和銀尸白彤。
此處高崗不過是一座林木茂密的小丘陵,孟方等人才走不久,白崖耳中就聽到了一個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從遠及近,飛速而來。
“看來腿腳受傷還是對他影響很大!”
望著從林中竄出的黃臉漢子,白崖掃了一眼他那只還帶著箭頭的腳踝,身形一動,目無表情地擋在了宗申身前。
他這邊剛動,宗申就已經有了反應,身體微微一僵,今夜第一次停住了腳步,視線落在了白崖身上。
“你又是何人?”
宗申的嗓門有些沙啞低沉,眼神凝重地看著白崖,顯然體會到了對方的不好惹,這是之前那幫綠林客沒有給過他的感覺。
“清都觀白崖!”
白崖單手一翻,將劉鈺給他的督察銅牌在宗申面前一晃。
“宗申,隨某回山!”
“白崖……”宗申先是一皺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盯住白崖,喉頭發出猶如困獸般的低聲咆哮,“清都觀竟然連你都派了出來,看來是欲得某而后快!”
白崖不置可否,冷冷地看著對方。
這家伙現在身上兩處流血,體內又還有“藥茶”的余毒,他絲毫都不介意再拖一會兒。
宗申忽然伸手一抹臉上,扯下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副略顯清秀的白臉。
“白崖,久聞你乃俠義之輩,可要聽一聽某為何會弒師叛門?”他目光一陣閃爍,幽幽然地說道。
“不聽!”白崖掃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拒絕道。
“哼,你就不怕冤枉好人,有損自己的俠義之名嗎?”宗申冷笑著翹起嘴角。
“某是清都觀督察,不是白云觀弟子!”白崖瞇著眼睛,淡淡地說道,“你若有冤屈,隨某回山后,自可在武堂自辯。你在青城日久,應知道以清都觀與白云觀的關系,還不至于偏向袒護白云觀的任何人。”
“現在說給某聽,又有個屁用?”
宗申啞然,良久無語。
“怎么樣,可愿隨某回去?”白崖目光一閃。
若是宗申愿意束手就擒,他就沒辦法再從對方身上搜查那卷先輩手札了。
或許有些惋惜,但白崖不會為了這卷手札而破壞原則底線,這個選擇自然就交給宗申自己決定。
“不了,某從青城下來后,就已經決定再也不會回去。”宗申抬頭望天,思考良久后,終于搖頭嘆息。
“那好,不要再說某沒給過你機會。”白崖咧嘴一笑,很是滿意地說道,“今夜的那些綠林人物都是某找來的,你若能殺掉某,只怕就無人能再攔住你了……”
“也罷,這些年來,閣下大名在所有青城弟子耳中,都可謂是如雷貫耳。今夜能有機會領教高招,正是宗申之幸……”宗申眼中露出一絲奇色,仿佛下了什么決心般,臉上再無惶恐。
“白彤,上!”白崖撇了撇嘴,伸手一指宗申。
原本一直靜立在他身后,宛如木樁般的銀尸仿佛忽然從夢中驚醒,閃電般越過白崖,朝著宗申撲去。
“你……”黃臉漢子吃驚地瞪大了雙目,單腳一點,狼狽地躲過白彤撲擊,口中怒聲吼道,“你如此赫赫聲名,莫非還怕了某這個重傷之人。要擒拿某家,何不親自下場?只是遣個異類護法對敵,可是看不起人嗎?”
“你一個弒師叛賊,有何讓人看得起的地方?”白崖冷笑著負手而立,戲謔地諷刺道,“想跟某較量?可以,先贏了某的護法再說!”
宗申臉色鐵青,沒想到白崖會如此無賴。以他的修為,自然能感應到白彤不是銅尸階層,而是更高一階的銀尸。
銀尸的戰斗力雖然比勢境武者稍差,但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力抗勢境,他絕對不會是對手。特別是他現在身上還有傷,哪怕用游擊戰都不一定能拖多久。
想到這里,宗申開始目光閃爍,眼神游移了起來。
“白彤,加把勁,天色不早了!”白崖看他樣子,頓時暗暗冷笑。
這人確實心志頗堅,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想著脫身之策。
不過,白崖若在這種情況下還放走了對方,那他覺得自己真的可以買塊豆腐一頭撞死了。
“吼”白彤聽到吩咐,眼瞳冒出了實質般的綠芒。
銀尸忽然間縱身騰起,躍在半空,渾身散發出了無形的吸力。雖然白崖與宗申并無異樣感覺,但高崗表面的土壤和草木紛紛漂浮而起,往白彤身上匯聚而去。
這是銀尸的土木屬性,白彤要使出曾在相柳莊用過一次的神通了。
“這是……”
宗申臉色大變,轉頭望向白崖的眼神猙獰了起來。他猛一咬牙,竟然趁白彤此刻沒有攔截他的空隙,不要命似的飛撲向白崖。
“要拼命了嗎?”白崖瞳孔一縮,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轉迅即逝。
他腳步輕點,飛快地后退,負在身后的右手一抖,兩顆圓珠狀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彈了出去。u
,歡迎訪問大家讀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