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師兄剛睡下了!”玉清剛輕手輕腳地幫白崖拉上薄毯,就見劉鈺從外頭推門進來。
“嗯,你去休息吧,本座照看他一會!”劉鈺揮發了玉清,看著床榻上的白崖輕嘆了口氣。
想起自己當日異想天開,讓白崖去爭榜,又見到這個徒弟一場一場拼下來的勝利,劉鈺現在回頭看來,卻是有些后悔了。
數十年前,他也爭奪過論劍天英榜,那是比新秀榜更高一層次的爭奪,但論起競爭的激烈程度卻反而不如新秀榜,畢竟爭奪新秀榜的人數更多,武者更年輕,好勝心更強。
他當年爭榜時,論戰斗力已是勢境巔峰,上榜可謂水到渠成,跟白崖如今的狀況可不太一樣,論其過程也不如這個徒弟的驚心動魄。
白崖總覺得與他這個師傅性格不合,其實劉鈺又何嘗覺得這個徒弟看著順心。
他知道自己有些愛面子,喜歡端架子,當年在師兄弟里面就人緣很差,這是他的缺陷。
或許這個徒弟在這方面比自己強,身邊總是不缺少交心的兄弟和朋友。哪怕毛疾這等智商、情商都很高的人杰,都對這位師兄心服口服。
其實白崖跟毛疾、甘章兩人相處太短,還不太了解這兩位師弟。
可身為他們的師傅卻是知道的,這兩人的武道天資就算比起那個蘭溪隘的林牧也是絲毫不差,甚至心性方面還要高出一籌。
林牧比兩人小一歲多,但現在還在融意于氣的鑒虛境界,這兩人卻都是返真境界,所以他們這次才能隨隊過來華山。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必定是清都觀下一屆論劍的主力人選了。
可就是這樣的武道天驕,卻心甘情愿做個小弟,圍著白崖打轉。若非兩人真心欽佩,哪能做到這等地步。
不過,除了這一點之外,在劉鈺眼中,白崖身上幾乎全是毛病。
沖動莽撞、做事不計后果,心狠手辣、沒有道門弟子的慈悲之心,狡詐憊懶、毫無羞恥之心劉鈺覺得自己能坐著數一夜白崖的缺點。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在江湖上闖禍和捅完簍子之后,宗門和師長還不得不給他擦屁股,仿佛這家伙在事前就意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每每都占據了道義的制高點,讓人找不出錯來。
這樣的事情若是一件兩件倒也罷了,嘩眾取寵、假仁假義之徒,劉鈺這輩子見多了,遲早都有自打嘴巴的那一天。
可他這個徒弟不是,他似乎就是愿意去趟那些別人視為險途的荊棘,做別人避之不及的禍事。
或許他的師兄梅洵說得對,這世上總有些人是天生的豪杰,天生的英雄!其他人永遠都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走在那么一條旁人無法想象的道路上!
劉鈺若非一直在壓抑著自身的修為,他早就是先天武者了。他曾因此而自豪,因為在同輩的師兄弟當中,他是年紀最小的,天資最好的,最有理想和最有朝氣的!
可在自己這個徒弟面前,劉鈺看著白崖的一貫的“胡作非為”,卻總感覺是不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豪邁激昂,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老了?
他輕輕掀開毯子,看著被裹得跟木乃伊一樣的白崖,面露無奈之色,微微搖頭苦笑,心底隱隱有些發酸。
若早知如此,劉鈺覺得自己不會再讓白崖去爭這個新秀榜了。
白崖如此搏命,真不一定就是為了一具銀尸。銀尸本就是為了保護他,如果為此豁出性命,豈非本末倒置?想來他如此努力,也與自己的期望有關。
這個徒弟重情重義,行事不拘小節。既能為了修煉而去敲詐師祖,也能為了師門的聲譽和榮耀舍命拼搏,想要如何做,一念可決,剛毅堅忍地令人扼腕。
若是自己的師傅凈羅真人在此,只怕也會對白崖點頭而贊吧?
想著想著,劉鈺有些發呆,看著白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哦,誰在哪里?”似乎感受到了外人的目光,白崖呻吟一聲,慢慢蘇醒了過來。
“是我!”劉鈺沉聲說道,“你醒了?”
“師傅?!”白崖臉上纏著紗布,現在依然還是個瞎子,倒是聽覺稍好了一些,可以聽清眾人的聲音。
“師傅,現在是什么時間了?”
白崖記得自己雖然贏了武斗,但那時又聾又瞎,最后是被別人抬下石樓峰的,而且剛上了擔架就人事不省了。期間醒了兩次,但臉上纏著紗布,聽覺又模模糊糊,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判斷。
“你斷斷續續睡了兩天,倒是把你梅師伯給忙壞了,身上每天都要換藥,也虧得你有幾個好師弟,不辭辛苦地日夜照看你”劉鈺知道白崖看不見,這會倒也沒再繃著臉裝嚴肅。
“我傷得很重嗎?”白崖知道這次玩大了,有些忐忑地問道。
“還算好,沒有我們在鏡花水月上面看到得那么恐怖不過,接下來恐怕要休養很久,特別是你的一對手臂,沒有兩年別想好全!”劉鈺說著有些生氣,這時候又不想罵白崖,只好自己憋著。
“這么嚴重嗎?”白崖一驚,他武斗完沒感覺到兩臂的存在,就有些惶恐,現在果然被證實了。
“嗯,雙臂從指骨到上臂肱骨統統寸斷,若非梅師兄以真氣導正,并將碎骨補全,你這雙手臂就算廢了。”劉鈺嚴肅地說道,“但這還不是受損最重的地方 你該知道朱厭珠的神通是神目震,此神通由內至外爆發。粗看對皮肉穴脈毫無損傷,但實際上卻到處都有小破損,跟篩子一樣處處滲血!”
白崖聽得心驚,他聽韓良介紹朱厭珠的神目震,但卻始終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這會親自體驗,終于有了切身的領會。
“現在玉清幾人每天都要幫你換藥,用涂滿愈肌續骨膏的繃帶包扎全身,這樣才算堪堪穩住了傷情,沒有導致惡化!”劉鈺嘆了口氣說道。
“幸好你還算聰明,朱厭珠爆發的時候,將瞳孔那面對準了那個宋江,自身朝向是朱厭珠瞳孔的反面,否則就算被法陣之力送出演武場,傷勢也只會更重!”
朱厭珠是朱厭的眼球,是有正反兩面的,顯露瞳孔那面為正,沒有瞳孔那面為反。
“韓師兄見你受傷,也有些內疚,后悔沒讓你多熟悉一下這對朱厭珠。”劉鈺說著,終于笑了笑,“你這種武道境界拿著朱厭珠,確實有些小孩玩大刀的危險,一般這種威力的法器都是勢境以上的宗門武者才會掌控!”
“師傅,你這話說得可差了,不說某前段時間碰上的六極道傳承弟子,就算那個峨眉弟子蒙鳳鳳不也有一件中品玄器云雷旗嗎?”白崖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魔門傳承弟子有玄器的也不會太多,那孫百書估計是身上責任重大,才會得傳重器。”劉鈺沒好氣地說道,“至于蒙鳳鳳,你看他在華山武斗了十多場,在遇上你之前有出示過云雷旗嗎?”
“這個師傅,某這次的傷勢,真要休養兩年嗎?”白崖不想跟劉鈺爭論,換了個話題問道。
“最短兩年!”劉鈺斬釘截鐵地回道,“你的混元鐵布衫已經洗髓圓滿,要嗎不受傷,一旦受傷就更難長好,別說斷成現在這樣!”
“那接下來的論劍”白崖犯愁地問道。
“止于此耳!”劉鈺惋惜地嘆了口氣,笑著說道。
“九戰全勝,雖然勝場少了一些,但也不是完全沒有上榜的機會,就看那些史家弟子怎么看了。幸好你這九場當中,還贏了玄苦和宋江兩個法天象地的意境巔峰,應該能給你加點印象分。”
“師傅,某這九場勝利可有不少玩手段,靠運氣的場次,史家弟子能看得上嗎?”白崖倒是沒像劉鈺這么樂觀。
“呵呵,這倒不是問題。勝便是勝,敗就是敗,氣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史家弟子只重事實,他們的字典里可沒有如果但是這種假設之詞!”劉鈺笑著說道。
“哦!”白崖聽得心安了一些,旋而又問道,“對了,師傅,那個宋江現在如何了,有沒有被朱厭珠一把震死啊?”
“沒有,人家既然激發了法陣之力,就不會直接被震死,昨天就有青城弟子又看到他進演武場了!”劉鈺目光一閃,淡淡地說道。
“啊?”白崖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某就被朱厭珠反面震了一下,就傷成這樣了。他正面吃下神目震,竟然還能繼續論劍武斗嗎?”
“他畢竟是意境巔峰,護體真氣比你要強,何況還受到了法陣之力的保護。”劉鈺沉吟了一會說道,“不過,以本座之見,他應該是用了臨時激發潛能的禁術論劍之后,身體只怕就會出大問題,立刻猝死都有可能!”
“這么狠”白崖一愣,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已是法天象地的意境巔峰,他的師傅會讓他這么做嗎?”
“呵呵,魔門理念跟我們可不一樣,講究的就是強者生存,優勝劣汰。正因為他是意境巔峰,才會將輸給你這個意境初階視為奇恥大辱。
何況,他本來的勝率就只有八成左右,輸給了你就不足八成。若不用禁術繼續論劍,就有可能掉出新秀榜,天魔道反而會對他更失望,甚至認為不可造就”劉鈺搖頭笑道。
“你小子可知道,你與逍遙宗那個肖戰,以及現在的天魔道宋江兩戰,已讓那些魔門中人徹底記住了。連他們的先天師長都很贊賞你的狠勁。若有一天青城待不住了,他們想必會對你掃榻相迎!”
“師傅,說笑了!”白崖訕訕然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