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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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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先生,俞老總怎么樣了?”唐毅關切問道。

  “死不了!”李時珍沒好氣道,別人都覺得唐毅是個寶兒,跟著他升官發財過好日子,唯獨李時珍,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最錯誤的事情就是和唐毅攪和在一起。

  李時珍有一身通天徹地的醫術,有著書立說的雄心壯志,甚至還有一身好功夫,重走神農之旅,懸壺濟世,拯救蒼生,青史名標是跑不了的事情。

  偏偏遇上了唐毅這個混蛋,先是給了他放大鏡,顯微鏡,讓他看到了以前不敢想xiàng的東西,接著又給他無數的尸體,供應解剖之用。

  從此之后,李大神醫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挖墳盜墓都要砍腦袋,他把尸體弄成一堆爛肉,要是傳出去,只怕天xià人都要喊打喊殺,非剮了他不可。

  這也就算了,畢竟也是自愿的,可接下來呢,什么破事,他都跑不了。

  給徐海的老婆接生,給裕王調理身體生孩子,闖宮去救嘉靖……一樁樁,一件件,哪個是大夫該摻和的事情?

  倭寇,奪嫡,皇家,想想就讓人頭大如斗,李時珍在治療了嘉靖的病之后,連唐毅都沒見,留下一封信飄然而去。

  在信上只有一行字:山高路遠,永不再見。

  唐毅看到了之后,摸了摸鼻子,無奈苦笑,原來我這么討厭啊!

  不過李時珍,你別想逃得出去,我可是有無數的手段。果然俞大猷被刑訊,唐毅知道的很早,如果他立刻出手,老將軍不會這么慘。

  可唐毅知道,如果不夠慘,就沒法激起公憤,就沒法破局,他咬著牙,任由韓丘折磨拷打俞大猷。到了生死關頭,才弄出孫鑨“恰巧”撞破的戲碼。

  捫心自問,唐毅覺得自己非常丑陋卑鄙,和那些人區別真的不大,事實上進入了爭權奪利的角斗場,只有把自己變成心腸如鐵的狠茬子,才能活下來。

  要說不同,唐毅的鐵石心腸還有一絲軟弱的地方,還有那么一點點的人性。他交給了譚光一包樹皮,讓他去找李時珍。

  別看李時珍不辭而別,唐毅要想找到他還是有辦法的,關jiàn是怎么讓李神醫幫忙,這家伙脾氣又臭又硬,橫起來連皇帝老子都不怕。

  奧妙就在那包樹皮上miàn,唐毅也給李時珍留了一張紙條:金雞納樹,治療瘧疾,鎮痛解熱、局部麻醉,擁有神效。

  李時珍立刻熬了一鍋藥,給一個病人服下,迅速退燒了。盯著樹皮,李時珍大眼瞪小眼,氣得胡須亂顫。

  唐毅這家伙明明不懂醫術,卻總能弄出奇奇怪怪的東西,真是百思不解,可李時珍知道,無論如何,都要跑一趟京城了,瘧疾可是要命的大病,要真是有神效,不知道能救多少條性命呢!

  李時珍就這樣被請到了京城。

  “我手上還沒有死人呢!”李時珍自負地說道:“俞老總氣功精深,底子很好,半個月之內,我有把握讓他下地行走。”

  “不行!”

  唐毅斷然說道。

  李時珍一愣,“都傷成了那樣,還怎么更快啊?”

  “不,我需要時間越長越好,最好兩三個月別醒來。”

  “你干嘛不說一輩子別醒來!”李時珍氣得翻白眼,“唐毅,我只會治病救人,可不會害人,你的破事老夫不想管了。”

  李時珍一甩袖子,就要離開。唐毅呵呵一笑,“李先生,金雞納樹產自美洲,是當地土人治療熱病的神藥,后來西洋人發現之后,作為貼身必備的救命寶貝,能夠治療瘧疾,效果非凡。”

  李時珍頓了一下,“唐毅,老夫要走神農之旅,重寫醫書,我自會尋找嘗試,不勞你費心。”

  “哈哈哈,李先生,我的書房有一幅地圖,還有幾本航海日記,你去看看美洲在哪里,再說這話也不遲。”

  李時珍深深吸了口氣,邁步到了書房,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心高氣傲的李太醫低頭了。

  茫茫大海,數十倍大明,遼闊無垠,風浪,海盜,船難,土著,密林,猛獸,毒蟲……哪怕訓liàn有素的水手,去一趟也只有七成人能活著回來,更何況李太醫還是個十足的旱鴨子,他死不死無所謂,可是能救無數人的神藥何時能推廣天xià?

  回來之后,李時珍悶坐在唐毅的對面,心氣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兒。

  “李先生,我和俞老總都是好人。”

  “他是,你不是!”李時珍耿直道。

  唐毅被噎得差點倒地,“成,就算為了俞老總,你總不會忍心他被弄到大堂上,被一群刀筆小吏凄厲,尊嚴掃地,一生的功名付諸流水吧?”

  李時珍眼睛不停轉動,悶著頭沉思許久,“給我兩萬斤金雞納樹皮,我要驗證藥效,再有,我只能讓俞老總躺一個月,時間太久了,會傷到他的神智,醒過來也是廢人了。”

  “一言為定!”

  唐毅爽快地舉起了巴掌,李時珍卻只給了他一個后腦勺。

  俞大猷生死未卜,李太醫全力搶救。

  每天都有人向外界釋放消息,告訴俞大猷的情況,京城各個衙門不斷有人來拜訪探望,無人不表示同情哀痛。

  在京做生意的江南商人,讀書求學的士子,甚至有普通的京城百姓,他們進不去唐府,只能在院墻外面,默默給俞老總磕頭,祈求上天保佑這位老將軍。

  百姓們的感情是樸素的,俞大猷征戰幾十年,他立下的功勞和歷代名將不遑多讓,尤其是他率領船隊,到達東番,琉球等地,設立海上據點,幾乎等于是開疆拓土,向海外宣揚天威。

  如此英雄,哪怕有些小錯,將功折罪也就是了,可眼下連正式審訊都沒有,就被打得命懸一線,生死未卜。身為大明的百姓,他們都覺得臉上發燒,對不起老將軍。

  民間的情緒越來越高漲,朝中的那些大人物還可以裝作視而不見,可是東南文武的一封聯名奏疏,卻讓內閣不得不正視。

  浙江巡撫譚綸,福建巡撫唐慎,總兵官湯克寬,盧鏜、劉顯等等,近一百位文武大員,聯名上奏,質問朝廷。

  俞大猷身為一品武將,擔負抗倭重任,要抓他總要經過總督和巡撫衙門,為何沒有任何公文,驟然抓走俞大猷,東南軍心大亂,將領士兵惶恐不安,以致抗倭戰局大亂,還請朝廷盡快拿出辦法,安撫人心,不然東南重新糜爛,恐難收拾……

  這一封奏疏最可怕的不是上miàn的內容,而是兩大巡撫牽頭,閩浙總督趙炳然被扔在了一邊。

  誰看不出來,趙大總督已經壓不住場面了,東南接下來會發生什么,誰心里頭都沒底兒。

  譚綸唐慎上書之后,南京兵部尚書王忬,工部尚書朱衡,禮部尚書高儀,魏國公徐鵬舉等等,又是十幾位文武重臣,同樣聯名上書,要求朝廷給個解釋,不然東南民心大亂,江山不穩。

  除了他們之外,漕運總督趙貞吉,鹽道總督劉燾,兩個徐階的心腹也私下里給徐階送信,其中不乏責怪之意。

  趙貞吉去過東南辦差,劉燾在東南作戰多年,都熟悉俞大猷的為人,抓誰也不能抓他啊?

  就在東南官員集體上書之后,九邊的眾將也動了起來。

  薊遼總督江東,三邊總督王崇古,大同總兵馬芳,宣府總兵楊安,薊鎮總兵戚繼光,昌平總兵祖洵……又是好幾十人,他們都認為隨意抓捕俞大猷,人心惶惶,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會被人抓走,軍無戰心,將無斗志,惶惶不可終日……

  面對著洶涌而來的壓力,內閣一下子就坐到了火山口上。

  徐階腦仁都快炸開了,他對于局面洞若觀火。

  要說唐毅的勢力真的大到了這種程度,東南聽他的,九邊也聽他的,都跟著一起起哄?徐階不信,其中固然有一些是唐毅的親信,他們挑頭,但是能號召這么多追隨者,絕對不是唐毅一個人能做到的。

  實際上,從上書之人的身份就看得出來,這場危機的本質。

  參與上書的分成三類,第一是以譚綸、唐慎、王忬、王崇古等人為代表的六部和督撫,這些人是大明朝廷真正做事的一群人;第二類是湯克寬、盧鏜、戚繼光、馬芳等帶兵武將,他們和俞大猷都有袍澤之情,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至于第三類,就是魏國公徐鵬舉等人代表的勛貴集團。

  長久以來,明廷重文抑武,勛貴的勢力被壓制到了極限,他們除了能世襲罔替之外,別的都要聽從文官的安排。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他們借著俞大猷的事情,跳出來施壓,再正常不過了。

  當然了,在這場大戲當中,勛貴只是配角。

  真正對決的還是文官內部,以六部督撫代表的實干派,和以科道言官代表的嘴炮派。

  長久以來,言官因為擁有風聞言事的權力,位卑權重,上至天子,下至普通官吏,都在他們的彈劾范圍之內,有些固然是罪有應得,但是更多的卻是互相傾軋,爭權奪利。

  六部九卿,督撫州縣,作為官場上真正做事的一群人,長時間受到言官的無端指責,橫挑鼻子豎挑眼,做與不做,都是錯。

  尤其是徐階取代嚴嵩之后,更加袒護言官,而且利用言官作為清洗對shǒu的工具,使得這群瘋狗有恃無恐,膽子更加大了。

  有他們沒日沒夜,雞蛋里挑骨頭,誰不是惶恐憂心,無暇做事。

  這一次韓丘私刑拷打俞大猷,引起了普遍的擔憂,要是再不約束言官,俞大猷能被抓,下一步就是地方督撫,誰也別想安心做官。

  都說民不聊生,發展下去,恐怕是官不聊生。

  今天不替俞大猷說話,明天輪到了自己,就沒人替你說話了。

  這是在東南流傳最廣的一句話,以陽明學會為核心的心學勢力更是在背后推波助瀾。曾經那些對徐階抱以厚望的心學弟子,在徐階上臺一年多之后,越發失望。

  首先徐階沒有任何撥亂反正的舉動,嚴黨雖然倒了,天子修玄,官場貪墨,百姓困苦,沒有什么改biàn。

  嚴嵩貪贓枉法,而徐階醉心權術,他把官場視作棋局,安插自己的親信,互信牽制,最終的目的是讓所有人都聽從他的安排,跟隨他的指揮棒轉動,種種作為,和他“三還”誓言大相徑庭。

  心學內部越發不滿,甚至有人喊出斗倒嚴嵩,徐階已經完成了使命,該把權力讓出來的口號。

  “風雨飄搖,人心不穩啊!”

  徐階哀嘆一聲,讓人把李春芳叫了進來。

  “師相,有何吩咐?”李春芳恭恭敬敬站著,徐階心中哀嘆,多聽話的學生,偏偏就沒有本事,要不然……唉!

  徐階遲疑了好一會,李春芳一動不動就這么等著。

  “子實啊,你去都察院告訴王廷一聲,老夫將韓丘交給刑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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