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被羅蒙·格爾騰委以重任的人才,必然是比較出色的。然而正因為他的出色,讓他猜出了雷的真正實力。
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被嚇傻了。
格爾騰領是個子爵領,毗鄰蠻荒,有很多冒險者出沒。可這里既不是什么交通便利的地方,也沒有那些經濟收益很高的獵物。會在這里行動的冒險者們,一般水平都在菜鳥和老鳥之間,諸如撒旦這種中級水平的,就算是一等一的精英。一般帶隊的隊長,或者是名聞遐邇的高手,才有這個水平。
那兩人身為羅蒙的親信,也是他手下很得力的戰將,也不過就是中級冒險者里面比較厲害的,連高級冒險者的門檻都還沒摸到呢。
整個格爾騰領,已知的最厲害的高手,是騎士與開拓之神教會的主教里昂·格瓦斯。那是一位神眷者,據說已經摸到了傳奇境界的門檻。自從二百年前被初代格爾騰子爵說服,就帶著同伴們來這里建立了教會。一轉眼二百年的時光過去,他已經是整個格爾騰子爵領的定海神針,權威甚至更在子爵之上。這次的繼承權之爭,要不是他明確表示不參與、不涉入,羅蒙絕對不會把主意打到格爾騰領。
跟一位活了兩百歲,已經快要跨過凡人極限的強者玩心機扳手腕,謀奪他的老朋友留下的家產,這種找死的事情,絕對不是任何一個精神狀態還正常的聰明人會做出來的。
而現在,那本該已經被情夫們弄死,棄尸荒野的絲蒂爾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一位疑似接近傳奇境界的強者?!
這……這……這簡直是……
那位負責監視的人腦海里面轉了好幾圈,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匯來。
要是隋雄在此,必定會替他補完這句話——這不就是網絡名言“簡直日了狗了”么!
“雷,好像有人在懼怕你啊。”他是如此的驚恐,以至于隔著很遠就被隋雄感應到了,向雷指出了方位,“你究竟干了什么?那人都快尿褲子了。”
“我還能干什么?我這些年除了殺人放火搶劫,幾乎就沒干過什么像樣的事情。沒準這是千里之外遇苦主了,或許還是當初我滅鐵砂商會滿門的時候做得不夠利索,逃走的幸運兒呢。”
“你能不能別老是把殺了別人全家老小這種事情掛在嘴邊,我聽著不舒服。”
“……誰殺人全家老小了啊!我這輩子就沒殺過老弱婦孺好不好!我是從他們商會大門殺進去,里里外外殺了個遍——那里面除了商人就是打手,哪來的什么‘老小’!”雷不禁為隋雄給自己腦補的罪名喊冤,“走私商會都是一群刀頭舔血或者殺人不見血的貨色,誰會把自家老小帶進商會啊!”
隋雄尷尬地笑了兩聲,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雷的確從來沒說過殺別人全家老小,只是自己下意識地腦補了一個“滿門抄斬”的場面——這么說來,自己還是冤枉他嘍?
“看來,你這人也不算壞得無可救藥啊!”他不禁感嘆。
“胡扯!我混得在強盜圈子里面都神憎鬼厭,只能當獨行大盜,這樣還不算壞得無可救藥?”雷很想忍住不吐槽,但終究還是沒能忍得住,“水母神陛下,請您不要用水母的道德觀來判斷人類好不好!就算是用法術也靠譜一點啊!”
“偵測陣營的法術所依據的道德觀基礎……我不是很認同。”隋雄說,“守序和混亂倒也罷了,善良和邪惡的分野,就我個人的感覺,很有值得磋商的地方。”
“這么高端的問題我就不摻和了,您隨便找哪個神祇商量去吧。”
“我覺得你這人有見識,有思想,有層次。很適合討論這類有深度的問題啊……”
“不!我一點也不適合!這些天您提的那些見鬼的問題都快把我給逼瘋了。除非您想要一個瘋子陪您旅行,否則千萬別找我討論這些問題!”雷立刻在心中飛快地搖頭,強烈地表示了拒絕,“就我個人來說,哪怕您跟我討論‘現在關上城門,從這里開始往里殺,要殺多少人才能奪取這個子爵領’都好……只要不討論那些問題,怎么都行!”
隋雄無奈地嘆息,為失去了一個好的交流對象而惋惜。
說話間,兩匹馬已經走過了城門,沒有半點停留,不急不慢地朝著子爵府邸走去。
“格爾騰子爵府邸始建于二百年前,不過經過這些年來的翻修和擴建,只有大門和用來舉行家族重大議會的傳承之庭還是當年的原物,別的都是后來陸續修建的。”絲蒂爾對這里很熟悉,每到一處都能向雷介紹關于它的歷史。
不知不覺中,她身上的放蕩氣息慢慢收斂,漸漸流露出了對這座城市、這座府邸的深厚感情。猶如一個在外面不學好的壞孩子,闖蕩多年回到家鄉。雖然品性變了,但少年時的記憶點點滴滴浮上心頭,不由得依稀又回到了純真善良的童年時代。
“這女人也不是不可挽救嘛……”隋雄作為神祇,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絲蒂爾的內心轉變,忍不住笑了起來。
雷冷笑一聲,打斷了絲蒂爾的話:“絲蒂爾小姐,我看剛才路過的那間商店,店面好像是新裝修過的,看來格爾騰領的情況還是挺穩定的嘛。”
絲蒂爾一愣,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轉頭看了看那間商店,思考了一會兒,說:“那間店……”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頭,“我沒多少印象了……”
“那我們來找個人問問,如何?”雷雖然嘴上說著“如何”,但卻不等絲蒂爾答應,就徑直從馬上跳了下來,拉住一個路過的冒險者,詢問究竟。
“大概一個月前,店主外出進貨,被人騎馬沖過去,嚇到了馬,車翻了。一車貨物就都被沒收了。”那個冒險者倒是知道具體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沒回來,就在路邊上吊了,家里老婆帶著孩子也自殺了。然后店鋪就由一位貴族的親戚買下了,重新裝修去了晦氣,最近才又開張。”
雷不動聲色,繼續問:“那買下這店鋪花了多少錢?地點這么好,一定很貴吧?”
“不貴啊,這店鋪不是欠了債嘛,現在的老板把債務接下,就把店鋪給抵了,一個銅子兒都沒掏。要不店主的老婆孩子怎么死了呢。”冒險者笑了笑,搖搖頭,“所以說還是做貴族好啊!”
“那些債務,后來怎么樣了?”雷繼續追問,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本來就是流轉不暢導致的債務嘛,貨被沒收了,于是就沒錢了,于是就欠債了。等貨被發還,債務當然也就解決了。”冒險者嘆了口氣,“這位朋友,你別拿我開心好不好!這種事情遍地都是,稀罕嗎?”
說完,他搖著頭,嘆著氣,走遠了。
雷笑了笑,似乎滿不在意地隨口問:“商人貨物掉在地上即可沒收,這條法令在金幣聯邦不少地方都廢除了,想不到在這邊還維持著——看來你們這邊稅收也挺難的啊!”
“那是當然,我們這邊地方小,各種稅收來源都不足。不靠著多想點辦法補貼補貼,很難維持體面啊!”絲蒂爾也顯得有些感慨,苦笑著說,“為了維持體面,真是要想很多辦法。唉!這些勞心的事情,實在不是貴族該做的啊!真希望聯邦能夠大大削減那些不利于收稅的法令!”
心靈通訊之中,雷冷笑一聲,問:“水母神陛下,您現在還覺得這女人不是不可挽救的嗎?”
隋雄沉默了一會談,嘆道:“我突然覺得你剛才的提議很有價值,值得一試。”
“什么提議?”
“堵住城門,直接殺進去,把這個領地占下來。”
雷卡殼了:“喂!這是開玩笑啊!我現在還掛著一份殘酷獵手教會的通緝呢,您不會想讓我再掛一份……不,是好幾份通緝吧!而且這也根本不可能啊!就算您親自出手,頂天了也就是把這一城的人殺個精光,根本沒辦法占下這塊領地啊!我都不是他們格爾騰家的……”
“你不是說了嘛,血脈這種小事,兩三萬金幣的一個魔法儀式而已。”
“可我為什么要換這狗屁鄉下子爵的血脈!我怎么說也是堂堂——”雷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急忙住嘴,讓隋雄大感不滿。
這家伙真是太機警了,剛才哪怕多說一句話,也能讓他明白這家伙的來歷啊!
無奈地嘆了口氣,隋雄將話題轉了回來:“這女人的確是沒得救了……或許我們該找個年紀小一些的,單純一些的,畢竟一張白紙好寫字嘛。”
“就算再怎么單純,也會被貴族的奢華生活腐蝕的。”雷對于貴族們完全不抱任何信心。
“那就找個性格單純淡泊的。”
“貴族里面哪有這種人!”
“到非貴族里面找唄,反正不就是兩三萬金幣一個儀式的事情嘛。”
“……這次我不得不承認您說得有道理……”
于是這事就這么定了下來,等在子爵府邸里面安頓好,雷稍稍露了個臉,給絲蒂爾撐了下場子,就悠悠然在格爾騰城里面散起步來。
至于理由什么的,他根本就懶得說,反正這里也沒人攔得住他——正確地說,反正也沒人會來攔他。
格爾騰城并不大,一人一神轉了小半天也就轉完了。說來也巧,還真被他們找到了一個年紀不大、性格淡泊,而且還有些才能的人。
格爾騰家族旁支,格爾騰城圖書館的管理員,奧莉安·格爾騰。
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