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聲,一張雪白的傳單先被杜立特撕成碎片,隨即惡狠狠又被揉成一團,從那粗暴有力的動作來看,這位功勛卓著的陸航將領顯然已到暴走邊緣。
“我真不敢相信我們這居然會有如此無恥的人物!”
“生氣不是辦法,得想個解決問題的出路。”在英格拉姆上將離開珍珠港去華盛頓、哈爾西等海軍將領帶艦隊全軍覆滅后,夏威夷守軍最高將領變成了陸軍中將哈里森,他嘆著氣,“從一開始我就感覺這里有貓膩,只是沒想到居然會這么多、這么大,更關鍵的原因是涉及的人群很棘手。”
“不,最關鍵的是被日本人抓獲了,還出了供認狀,真是丟人!”杜立特怒氣沖沖道,“現在傳單一撒,消息都傳遍了,島上議論紛紛、人人自危,官兵士氣大跌、斗志全無,這怎么打?”
“只能盡最大努力,反正我和你一樣,不會考慮投降。”哈里森嘆了口氣,“他們好歹沒私下去和日本接洽投降。”
“他們敢?”杜立特眼珠子一瞪,“我一個個把他們用湯姆遜打成馬蜂窩!”
然后是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
“日本人在傳單里提出了用物資換平民的辦法,你怎么看?”
“不行!汽油、裝備、彈藥、藥品哪一樣不是我們急需的東西?是海軍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摸摸送來的,不能交給日本人!”杜立特道,“雖然我對海軍很多方面不滿意,但至少現在冒著天大危險搞運輸的海軍官兵我不能指責他們什么,難道夏威夷的闊佬和官僚們的命是命,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么?”
目前對夏威夷進行補給成效最大的還是潛艇偷運,雖也有被擊沉的例子,總體而言效率還算高,每一趟運輸能帶來至少5000噸物資,同時撤退時還能帶走一批傷員,唯一問題是時間太長——來回一趟大概要20天,等于平均每天只能拿到250噸物資,這對每天日常消耗都在1500多噸以上的兩島守軍而言只是彌補一點最微不足道的損失。況且這只是目前維持階段的消耗,一旦日軍大規模登陸開始,消耗會成倍增加。
至于洛杉磯快運和舊金山快運,由于效率低、成本高、損失大,現在海軍已基本放棄,在大力調集并改裝小鯊魚級潛艇,西海岸初步聚集了30艘以上,準備將運輸與補給頻率進一步提高到10天一次。日軍知道美軍在偷偷摸摸用潛艇輸送,但以為最多只是3、4艘的偶然運輸,沒想到對手規模如此之大。
也正因為運輸規模準備擴大,守軍才有堅守下去的勇氣和決心,可民眾并不知道這個消息,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天天控制嚴格、定量壓縮,看到的只是本方孤立無援而對手一天天前來轟炸和襲擾。
夏威夷兩島守軍大概還有170余架飛機,雖通過潛艇運輸已補給了50多架飛機和更多配件,但前段時間損失也同樣驚人,所以整體規模不增反降。
日美雙方在夏威夷一線展開了殘酷的拉鋸戰、消耗戰。日軍運輸線大約是美軍兩倍距離,同時要維持聯合艦隊主力這樣一個巨無霸非常吃力,優勢在于從歐洲得到了油輪和物資,提高了運力水平;美軍補給線更短且夏威夷兩島還有庫存,缺陷在于日軍封鎖,只能用潛艇這種最不經濟的辦法來輸送。
如果日軍沒封鎖住夏威夷島,哪怕美軍沒有艦隊只用船隊輸送,日軍也輸定了,現在雙方勉強是平手狀態,雙方都在竭盡全力爭取時間:美軍需要爭取時間為自己海軍膨脹、整體戰略態勢扭轉爭取時間;日軍需要為運輸、囤積更多物資,需要為鞏固已占領的島嶼防御體系,需要為攻占中太平洋其他尚被美軍占領的島嶼而爭取時間。
冢原部署西村搞這一出,目的就是為瓦解、摧毀夏威夷守軍的抵抗意志,削弱起抵抗能力、減少本方損失而制定的,如果不管不顧損失,直接在打完莫洛凱島和毛伊島后推過去就算了,何必要加以圍困和等待?
雖然因為杜立特和哈里森的強硬表態,夏威夷守軍拒絕用軍用物資交換平民自由,但也有不死心的富商提出用其他方式交易,黃金、白銀、珠寶、民用中高級轎車等,這是杜立特和哈里森無力拒絕的——軍隊保護不了平民,難道連平民自救都不允許么?
于是一條黑色經濟鏈在夏威夷出現,部分有錢的夏威夷平民用貨輪載著轎車、摩托車、收音機、留聲機、黃金、白銀、珠寶、手表、美鈔等向日軍交換自由,里面有很多東西并不是日本急需之物,特別是美元現鈔,除在上海黑市有用外,對聯合艦隊一點用都沒有,但為分化夏威夷民眾,冢原同意接收,并通過討價還價方式確定了“自由”贖金:成年男女4000美元/人,兒童減半,只管問錢對不對,不管被贖者身份如何。
4000美元這個數字不算低,如果再刨除不動產、股份和其他不能變現的東西,要拿到這筆錢是難上加難,富豪人群還可通過汽車、摩托車、黃金、白銀等硬通貨彌補,中產階級只能賤賣房產和其他有價證券,夏威夷銀行中的現金、黃金、白銀迅速被擠兌一空——還沒人敢不放行。
到最后,經濟狀態完全扭曲:美元現鈔一張難求,如果只是銀行里的數字存款,那通常要打3折甚至2折才能變現。湊不齊4000美元的平民把他們的現鈔和實物交易給急需現金離開的人群,用他們銀行里3倍甚至4倍的數字存款予以兌換。
甚至還有人從中嗅到了寶貴的“商機”,用實物、美鈔、黃金以極其低廉的價格換取中產階級的不動產(房屋和地產)、存款、股份等。
這股洶涌的地下黑市完全沖垮了夏威夷正常的經濟秩序,以至于夏威夷一鈔難求,出現經濟學上難得的退化奇觀——小規模交易固定一般等價物變成了香煙和肥皂,然后又出現了超越式進化——稍大些的經濟交易實現無現金化,完全以銀行本票或存款支票替代。
光1月12日這一天,聯合艦隊就拿到了價值50多萬美元的物資和現金,然后放走了1400余人。1月14日,聯合艦隊又拿到了100多萬物資和現金,再次放走了近3000人——冢原輕輕煽動的翅膀,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夏威夷災難,偏偏還說不出個不字來。
還有政府和銀行界的人士沖到司令部,希望杜立特和哈里森能讓西海岸運送些美元現鈔和黃金白銀來,兩個軍官心煩意亂地拒絕了這種提議:整個夏威夷人群現在已完全割裂,有錢的擠破腦袋逃生,沒錢的冷眼旁觀。由于日軍不過問身份,甚至還有幾個富裕點的軍官和士兵在想方設法試圖削尖腦袋擠入“交付贖金獲取自由”的行列。
大和號上,冢原對草鹿龍之介搖頭道:“通過這種交易我終于見識了美國人……我發現以前對他們的認識實在太膚淺了。當初德國人利用猶太人收取物資贖金我以為是天方夜譚,沒想到活生生的現實出現在這里。”
“當初德國據此放走了多少猶太人?”
“真實數量不清楚,不過長官估計不會少于30萬。據說,為幫助沒錢的猶太人交易贖金,美國猶太銀行家還特意推出人身貸款,以抵達美國后做苦力予以歸還……”
“這真是……這真是……”草鹿龍之介實在無話可說,最后勉強挑了個詞語來形容,“讓人大開眼界。”
冢原交代手下:“電告長官,然后把這些東西運回上海發賣,順便也為海軍回籠點資金。”
“長官,夏威夷又派人來了,說明后天還想再交易一次,然后問民用船廠、工廠的設備能不能沖抵?”
草鹿龍之介笑了起來:“交易可以,設備不要——一旦打下夏威夷后,還不全是我們的?不過其他物資讓他們動動腦筋,什么服裝、布料、糖料、玻璃、電纜、五金、機械、洗化等民用產品也可交易,價格由我們定!”
冢原露出贊許的目光,這種打劫水平可比陸軍挨家挨戶去上門洗劫“高明”和“文明”多了——美國人自愿的嘛。
1945年1月末,夏威夷群島被封鎖期間,上海黑市居然新到了很多美國貨,價格低廉,有不少居然還是軍艦運回來的,迅速被一搶而空。
隨著物資源源不斷往往送,夏威夷平民絡繹不絕地離島,守軍士氣也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急速往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