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分,以長門號主炮發射為先導,炮擊編隊在1.8萬米左右的距離上對運河區進行了前所未有的炮擊,在此之前,美軍幾座岸防炮塔已被摧毀。在炮擊的同時,攻擊機群大規模出動,對準灘頭陣地和防御工事全面開火。聲勢和場面雖然浩大,但堀悌吉知道美軍已有了防備,現在最多只能摧毀岸防工事、機場與一些前沿陣地,如果給敵人的傷亡能超過1000就算是重大戰果。等空襲過后,美軍地面部隊還會在縱深等待自己——那里是艦炮打不到的地方。
至于巴拿馬船閘,他根本不相信依靠艦載機轟炸就能將其徹底摧毀——這種關鍵樞紐只癱瘓36個月完全不夠的,美國人很快就能修好,根本對不起自己這一番謀劃的心血。
當然,這只是他站在自身立場上的考慮,放在美軍身上截然不同:珍珠港事變之后,美軍陸陸續續打了將近一年半的戰爭,雖然與德國陸軍交手不多,但在太平洋戰場上與日軍已是多次血戰,從沒有只挨炸沒法還手的憋屈時刻,至于瓜島挨了一夜炮擊造成守軍損失過半也是傳說中的事,沒人親眼目睹,因此這些官兵都感覺世界末日來臨一樣。別說在灘頭陣地頑強抵抗,就是在后方的防線里躲避炮彈都瑟瑟發抖。
若非羅斯中將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隊都是些沒經受過考驗的部隊而明智地采取了后撤避敵的方針,這會兒部隊就該崩潰了。但即便如此,如雨點般落下的大口徑艦炮炮彈依然打得他,求援電報如雪片般地往華盛頓發,看得馬歇爾和金上將連連嘆氣,但他們不能輕易下令撤退,一旦下達這種命令,巴拿馬戰役就真的不可逆轉了。他們只能不斷給羅斯打氣并要求他頂住:一方面寬慰他軸心艦隊沒法登陸,他的部隊只要躲遠了就沒事;另一方面又告訴他已為尼加拉瓜空軍基地調集了上百架飛機,明天一早會有足夠多的飛機掩護他,而且第三天、第四天都會有飛機——本土源源不斷的增援將是他的堅強后盾。
說這些話時,馬歇爾和金上將都在咬牙切齒地調集部隊,今天高達60的戰損率實在駭人,要他們調集1000架飛機絲毫都不會皺下眉頭,但飛行員畢竟不是大白菜,美國陸航最有戰斗力的飛行員大都在英國,而海航(陸基)最有戰斗力的部隊大都在遠東,國內刨除飛行教官、艦載機飛行員外,能承擔遠距離搜索、長途飛行和戰斗的飛行員并不多,今天抽調過去的80多個飛行員(組)已將東海岸南部7個州空軍基地里的合格飛行員抽調一空,但他們還得接著往這個血肉磨坊繼續填,明天準備抽東海岸東北部11個州的飛行員——英格索爾報告說他趕到巴拿馬至少還要3天,所有人都對保住運河不抱期望,讓參聯會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是殲滅這支軸心艦隊主力。
夜幕降臨后,司令塔里的堀悌吉呆呆地看著地圖,整個人陷入沉思之中,草鹿任一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有如此左右為難的時刻,神情大為緊張。
“飛行員都救起來么了?”
“能找到的都救起來了,昨天夜襲的彗星改一共救起4個機組,今天白天空戰的零戰改一共救起5人……”草鹿任一匯報道,“救起來的飛行員都沒什么大礙,休息一晚又能投入戰斗。昨天夜襲肯定還有個別飛行員(組)跳傘后落到美軍手中,但今天下午空戰沒找到的飛行員多半是失蹤了。”
在浩渺的大海上,失蹤是陣亡的委婉說法,堀悌吉嘆了口氣,這已是最好的結果:像下午空戰如此激烈,一共8架飛機被擊落,結果只損失3名飛行員,美軍損失遠遠超過自己,昨天夜襲傷亡雖然有點大,但從戰術角度而言完全是值得的——如果巴拿馬的機場不癱瘓,今天面臨的飛機還要更多。
整體傷亡尚在可承受的范圍內,不過接下去這一仗該怎么打他卻犯難了,15分鐘前收到兩條消息:
第一條是登陸部隊發來的,報告由于登陸船航速問題,最快明天凌晨4時30分才能開始第一波登陸,且至少需要5小時才能登陸完畢;第二條是水偵發來的,報告發現尼加拉瓜美軍機場,陸續有大量飛機降落,位置距離巴拿馬運河區大約是635公里,機場具體布防情況不詳,為避免驚擾敵軍,水偵已返航。
基于這兩條消息,擺在他面前有好幾條路,但想來想去都找不到最優選項,以至于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第一條路是今天夜里讓機動艦隊接近尼加拉瓜并對美軍機場發動夜襲,爭取癱瘓機場68個小時,但冢原二四三強烈反對,認為執行該方案飛行員損失會超過四分之一甚至達到三分之一,理由是兩點,其一是昨夜已對巴拿馬運河區進行夜襲,同樣的戰術敵人一定有所防備,增大了突襲難度;其二,巴拿馬運河區至少是世界知名地標,有關情況是公開的,也有照片可供參考,夜襲部隊能較好地把握方向與目標,而現在除大致知道尼加拉瓜美軍基地位置外,對其余情況完全兩眼一抹黑,空襲效果肯定不會好。四分之一的損失堀悌吉都承受不了,更別說三分之一,因此此路不通。
冢原提出了第二條路,不進行夜襲,登陸部隊正常登陸,讓炮擊艦隊明天清晨再承受一輪空襲,但馬上有參謀提出質疑:萬一美軍轟炸機不來空襲艦隊而專門空襲登陸部隊怎么辦?而這幾乎不可能規避,光空襲灘頭登陸部隊還在其次,萬一矛頭對準運輸艦隊怎么辦?今天運輸艦隊離得遠美軍沒發現,明天清晨就在灘頭,再不看見就是睜眼瞎了。于是這條路被堀悌吉擱置起來。
有參謀提出第三條路:利用目前炮擊艦隊的火力優勢,夜間偷偷派幾十個工兵上去把船閘炸了就行,然后艦隊連夜撤走,既不用冒險登陸也不用將艦隊暴露在美軍次日的空襲之下。但大部分參謀表示反對,美軍在運河區駐軍上萬,船閘又是重中之重,雖然現在暫時后退,但并不代表美軍已完全放棄作戰與防御,光靠幾十個工兵根本不可能滲透進去。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滲透進去又如何?幾十個工兵頂天就能攜帶幾百公斤炸藥,對付運河和船閘根本不夠看。
以馬沙爾為首的德國將領提出第四條路:隨便找兩條船沉在運河里,以艦炮猛烈轟擊船閘與運河區,打光至少一半彈藥,然后連夜撤走。堀悌吉知道這是相對最容易成功的選擇,運作得當至少能癱瘓運河912個月。但他不想這么輕易放過美國人,他要癱瘓運河2年甚至3年——要讓美國人認為在戰爭結束前根本沒法修復運河才行。
他抬起頭,露出苦澀的笑容,對草鹿任一說:“現在我總算理解了山本君面對中途島無從下口的難處,現在的巴拿馬又何嘗不是呢?”
草鹿任一寬慰他:“長官,您不要給自己這么大的壓力,巴拿馬我們能打第一次,將來就能打第二次……”
“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堀悌吉搖搖頭,用手指著加勒比海周圍的一圈島嶼嘆息道,“現在美國人不過就在尼加拉瓜、波多黎各和巴拿馬有機場,然后猝不及防之下被我們連著端了兩個,我敢和你打賭,明年再來的話,這里所有島嶼都會有美國人的飛機和部隊——今后加勒比海就是一個大囚籠,你進不來也出不去。”
“囚籠”的比喻實在是太形象了,形象到草鹿任一也皺起眉頭——考慮到美國人在瓜島上展現出來的、驚人的建設速度,他不得不承認這種顧慮是切實存在的——加勒比海離美國本土多近啊!
冥思苦想三分鐘后,堀悌吉突然有了決斷:“發電報給馬沙爾將軍和德國陸戰旅,詢問:如果明天登陸部隊需要承受一半傷亡才能完成任務,是否接受?再發電報給冢原,我擬考慮第二種方案,詢問他有何減少空襲損失的策略。”
“這……”草鹿任一大吃一驚,“長官,您不再考慮下?”
堀悌吉看了看掛鐘:“沒那么多時間了,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猶豫不決只會導致更大損失。”
三分鐘后,馬沙爾的回電來了:“如有必要,可以接受。”
五分鐘后,陸戰旅的電報來了:“本旅將戰至最后一人以完成任務!”
十五分鐘后,冢原二四三的電報來了:“已有策略,若敵機單次攻擊波在120架內可保障登陸制空權,但炮擊艦隊需分擔部分風險,可能會損失12條主力艦。”
晚間時分,所有人都在等待最終命令下達,是打?是等?是跑?對運河區的炮擊漸漸疏松下來,只有幾條重巡洋艦還時不時開上幾炮。
10點15分,全體作戰部隊接到命令:執行丙案,登陸作戰,強攻運河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