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劣等民族……”霍夫曼斟酌著用詞,“關于雅利安人最優秀、最高貴的觀點我從未動搖過。()但這并不意味著其他民族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時代變了,你們的觀念也要跟著轉變。占領、控制一個國家的領土目前是最愚蠢的作法,那意味著你不得不與充滿敵意、永遠沒法和你一條心的民族打交道。就像俄羅斯領土雖大,地域雖廣,但很多民族的力量卻不能為他所用——烏克蘭并入俄羅斯多少年了?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想著獨立,硬要把不屬于本民族的領土強行捏合在一起只能是分崩離析的下場。還記得奧匈帝國么?哈布斯堡控制了如此多的民族和領土,他們戰敗后卻再也沒能像我們一樣恢復過來。除非我們有能力把那里的人口殺戮一空,否則直接吞并絕不是高明的辦法。很可惜啊,像美國人這樣肆無忌憚滅絕印第安人的機會已永遠地沒有了……”
“劣等民族”說法云云的國防軍其實是不太贊同的,雖然軍官團對霍夫曼在目前東線推行的政策很不理解,但撤衛隊、減少乃至根絕種族清洗的做法他們是舉雙手贊同的。凱特爾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霍夫曼的想法,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依然在努力消化這些信息。
“我下一步的做法可能會讓你們更難理解,我已讓外交部對貝當元帥發出照會:提前遣返1520萬法國俘虜,法國政府可以此為基礎恢復一些軍事力量,如果他們需要我們還可以將部分繳獲的法國武器返還給他們;目前我們所占領的軍事分界線將再往回縮一點,包括巴黎在內的一些領土可提前歸還給法國政府,法國人可以將首都從維希搬遷回巴黎;我們將戴高樂組織定義為法國叛亂組織,其行為不視為法國官方行為,我們可以協助法國政府抓捕該組織成員;我們將以公平合理的價格在法國開展軍事和民用產品訂購,幫助法國增強經濟實力;我們還可以承諾在戰爭結束后保證法蘭西領土與主權完整(阿爾薩斯和洛林本就是傳統德國區),如果法國政府愿意對英美作戰,我們還可以承諾幫助他們恢復被英美奪取的殖民地。”
凱特爾心里一驚:“元首。您這是……”
“我要換取法國人的三大承諾:第一,在這場戰爭中允許我們在法國及法國控制的領土范圍內自由調度軍事力量,但我們承諾不干涉法國內部事務;第二,法國要付出一些經濟和軍事上的代價;第三,法國人要首先響應并加入新的歐洲聯盟。”霍夫曼說道,“經濟上的代價還在細談,軍事上我主要想獲取法蘭西艦隊部分艦艇的控制權。”
“元首。我個人認為哪怕我們不讓步,貝當元帥也不敢拒絕我們的要求。”
“他是不會拒絕。但如果我們那樣做的話,貝當元帥的威信就完蛋了。”霍夫曼解釋道,“維希政府目前是能夠被法國人普遍接受而且愿意對我們友好的法國政府,對這樣一個政權我們應給與合理、充分且有效的尊重。法國確實被我們打敗了,可法蘭西的人文傳承、他的民族特性、驕傲的歷史功績以及龐大的人口數量注定他不會永遠在我們腳下匍匐——這可是出過太陽王和拿破侖的國家,你能暫時打敗他,但不能永遠征服他。”
“可是,元首。”凱特爾迷惑不解,“這些事情戰后著手做也來得及。為什么您現在這么著急?”
“不是我急,而是快來不及了,剛才這些照會是前期我們的談判代表與法國總理賴伐爾私下接觸后才初步達成的——美國人已準備在北非登陸了,你難道希望看到那里的法國人調轉槍口打我們?”
“達爾朗海軍上將會選擇這樣做么?他不是還準備承接貝當元帥的衣缽?”
“沒有外力入侵達爾朗或許會保持中立,但你以為他能經受住美國人的壓力和誘惑——特別是后者,如果美國人說只要達爾朗加入盟軍他們就支持他為將來的法國首腦,你認為他會不會動心?”
“他們不是扶持戴高樂么?”
“所以我一直說。高級將領特別是上將以上的將領一定要加強政治學習。”霍夫曼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道,“戴高樂是丘吉爾的應聲蟲,美國人不會喜歡他,他們也需要挑一個代表他們在法國利益的人物,在美國人眼里達爾朗遠比戴高樂更有價值也更聽話。”
“這消息可靠么?”凱特爾急了,“美國人來多少?什么時候來?我一直都不知道確切消息。”
“約德爾清楚。預案他應該已完成了。美國人登陸初期可能會有35個師,快的話下個月就來。”霍夫曼嘴角露出微笑,“腿長在美國人身上,我沒法阻止他們來,但我可以想辦法讓美國人付出代價。”
凱特爾忽然想到一件事:“這么說來,前次您答應意大利領袖那些滑稽得有些無恥的條件也基于這種理由?”
“基于同樣的出發點。”霍夫曼解釋說,“拉攏法國人是為了對付北非戰役和營造新歐洲氛圍。整合我們和意大利的工業能力與資源是為了長久作戰,協調東線各國家獨立與軍隊是為了增強對蘇作戰力量——這些情況最高統帥部要傳達下去,你們自己首先要努力領會,然后再灌輸給中高級軍官,你們應當了解更多的信息但又不能造成思維混亂。”
“是,元首,但愿意大利人能看清楚這一點。”
霍夫曼自言自語地說:“也不知道維希和羅馬方面考慮得如何了?”
就在霍夫曼和凱特爾面授機宜的當口,齊亞諾伯爵也在聽取墨索里尼有關指示。
面對霍夫曼開列的條件,墨索里尼的回應是四條:一、將蘇丹南部劃給意大利,保證意大利所屬的東非領土(包括厄立特里亞與埃塞俄比亞)與利比亞直接接壤;二、除突尼斯外,增加意大利在法屬摩洛哥的特殊利益;三、德國占領中東后保證對意大利農產品和石油的供應;四、增強意大利防空能力,納入德國防空體系統一管理,抵御英美轟炸。
“您真的準備答應德國人的那些要求?”齊亞諾不解地問道,“這可是事關意大利切身利益的東西,內閣和民眾會對您有意見的。”
墨索里尼嘆了口氣:“不答應又能怎么樣?德國人不會死心的……”
“或者我們委婉地予以拒絕?”齊亞諾勸說道,“北非方面我不相信德國人會真的撒手不管,大不了我們少占一些地盤。”
“算了,答應德國人吧。”
“可是……”
“你把條件回復給他們聽吧。阿道夫如果答應,我愿意把海空軍和工業生產讓渡給他們管理。”墨索里尼臉上的表情很復雜,齊亞諾還是第一次從中品味出彷徨、苦惱與無助的混合體——他本以為首相是不會有這種表現的。
“為什么?”他感到奇怪,這不像是墨索里尼的作風。
“想通了其實很簡單,工業能力是資本家的產業,德國人又搬不走,他們改造提升完成后相當于增強了我們的生產和技術實力,戰后意大利經濟會有一個質的飛躍;空軍和海軍指揮權,德國人不說難道他們就不指手畫腳了么?除非意大利不想再打這場戰爭,否則必須統一指揮,連丘吉爾都能心甘情愿的將英隊指揮權讓給美國人,我有什么不情愿的?何況,不給德國人指揮權他們也不見得完全聽我的話。”
這句話涉及到工業與軍隊體制,齊亞諾沒法接,更不能出言辯解,他只能寬慰墨索里尼情況還不至于如此,全意大利上下都是全心全意擁護領袖的——雖然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好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是歐洲命運大決戰的時刻,打贏了都好說,我們在北非會有一片大大的領地,我對意大利人民可以交代了,將來的歐洲聯盟除了德國人,我們意大利人也會有一席之地——這些都可以對歷史交代;可如果打輸了呢?”墨索里尼忽然瞪大眼睛盯著齊亞諾,用一種令后者感到害怕與心悸的口吻說道,“別的意大利人無所謂,日子照過,生活照常,不會感受到太多痛苦,只是你我恐怕都要上絞刑架吧?”
齊亞諾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他到今天才第一次意識到一再狂妄自大、一直虛榮心爆棚的領袖兼岳父在心底居然潛伏著如此深刻的害怕與不安。
這一刻他懂了,他理解了獨裁者的悲哀與不易,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會盡快按您的吩咐將意見轉達給柏林方面。”
墨索里尼沒有多說什么,只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大戰還沒有進入呢,但我感覺這一天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