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國王都大梁城因為肅王趙弘潤與汾陘塞大將軍徐殷的捷報,以及即將到來的年關歲末而全城沸揚、朝野歡慶之際,在齊國的王都臨淄,齊王呂僖正與王宮正殿的前殿召見一位貴客,而這位貴客,恰恰便是趙弘潤的六皇兄,睿王趙弘昭。
說起來,趙弘昭是十月份抵達的齊國臨淄,到了此地后,他本想即刻說服齊王,使齊國發兵攻楚,支持他的國家魏國。
可遺憾的是,當趙弘昭遞上國書之后,齊王呂僖卻并未召見他,只是安排他在城內的驛館居住。
無奈之下,趙弘昭唯有用隨身所帶的金銀賄賂齊王宮的人,希望能夠盡早見到齊王,但遺憾的是一直未見成效。
反而,趙弘潤手頭的銀兩卻花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與他的宗衛們在驛館內的生活十分窘迫。
更糟糕的是,驛館內的齊人們根本不在意他魏國皇子的身份,見他銀兩花完,便不如以往那般恭敬。
但是趙弘昭并不因此感到氣憤,因為他很清楚,這就是質子的待遇。甚至于,他的這段質子生活還算是比較愜意的,畢竟至今為止,齊國對于他主動前來擔當質子并不在乎,因此,并沒有派人盯梢看守著他。
換句話說,若是趙弘昭有返回魏國的念頭,他隨時可以走人。
但趙弘昭并沒有因此逃回魏國去,因為他更清楚,生他養他的國家需要他,需要他說服齊王,說服其與魏國聯合,結成齊魏魯三國聯盟,聯手抗楚。
因此,他靜靜地居住在城里的驛館,等候著齊王的召見。
這一等,便是足足兩個月,直到今日歲末年關之際,齊王呂僖這才派人將他召到齊王宮內,并且很出乎趙弘昭意料地,在正殿的大殿內,以接待他國使臣的規格待遇召見了他。
齊王呂僖,呂氏姜姓,據趙弘昭目測大概三十四歲左右,長臉、細須,面色略顯蒼白,若非是陰狠之輩,便是長久沉浸女色所導致體虛。
但不可否認,從外貌判斷,這位齊王保養得要比他趙弘昭的父皇魏天子好得多。
再者,從宮殿內裝飾、擺設判斷,這位齊王多半是一位享樂之輩,不排除其亦是一位明君的可能,但總的來說,感覺不如魏天子那般兢兢業業。
“承蒙齊王召見,小王感激不盡。”
自坐下后以來,趙弘昭就一直在糾結于第一句話的自稱,究竟該不該自稱為魏質子,但是權衡了一番后,他還是決定了以小王自稱,因為他感覺,今日齊王召見他,極有可能是楚國那邊發生了什么變故,而這個變故,將會使得他的質子身份變得可有可無。
“小王……嘿嘿嘿。”齊王呂僖聞言,嘿嘿地笑了笑,他那沙啞中帶著幾分陰冷的笑聲,讓趙弘昭感覺一陣不適。
“姬昭(趙弘昭),你在想什么?”
趙弘昭聞言微笑道:“或許,小王心中所想,與齊王略同。”
齊王呂僖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昭,旋即忽然毫無君王威儀地搖晃了幾下腦袋,翻了翻白眼,無可奈何般地說道:“行了行了……寡人不喜耍弄心思,咱們就把話說開吧。”
趙弘昭驚愕于齊王呂僖這不正經的舉動,愣了半天,這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請齊王示下。”
只見呂僖換了一個懶洋洋的坐姿,毫無尊重之意地舉手懶洋洋地指了指趙弘昭,仿佛心不在焉般地說道:“本來啊,寡人是懶得搭理你的……誰叫你來自西邊的魏國呢?你老子姬偲,十余年前伙同楚國的暘城君熊拓,攻滅了宋國,這筆賬,寡人至今還未與你們算呢!……關于這件事,你怎么說?”
趙弘昭微微一笑,不亢不卑地說道:“相信我魏國,定能取代宋國在齊魯宋三國聯盟中的位置。”
“咦?”齊王呂僖驚訝地望著趙弘昭。
畢竟趙弘昭這句話說得的確漂亮,非但以一言蓋過了魏國攻滅宋國的恩怨,更表明了來意與立場。
“有意思,有意思……”
齊王呂僖毫無君主威儀地晃動著腦袋左瞧右瞧,仿佛要將趙弘昭打量個透徹,他那種有些詭異的眼神,讓趙弘昭不由地有些發怵。
畢竟齊人好孌童、好男風,這在各國之間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此,趙弘昭生怕眼前這位齊王也是這類有著龍陽之好的人。
這不,齊王呂僖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趙弘昭渾身一激靈。
“唔,長得俊俏,人也機靈,嘿嘿嘿嘿……”
該死!
趙弘昭心中暗罵了一句,嚇得立馬岔開話題:“今日齊王召見,可是因為楚國那邊有了什么變故?”
齊王呂僖聞言一愣,總算是停止了對趙弘昭那評頭論足般的打量,嘿嘿怪笑道:“最近你們魏國有個叫姬潤的家伙,非但打敗了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還反攻到了熊拓的治地,攻克了他十八座城池,眼下熊拓龜縮在僅有的三座城池內……嘿嘿嘿,挺有能耐的啊,那也是你姬氏的人么?是你的叔伯么?”
姬潤……是弘潤么?
聽到久違的弟弟的名諱,趙弘昭心中一陣感慨,深吸一口氣自豪地說道:“不錯,肅王姬潤亦是我魏國姬氏一族,不過卻并非是小王的叔伯,而是小王的幼弟……”
“幼弟?”齊王呂僖聞言又是一愣。
“啊,小王排行第六,而弘潤……不,姬潤他排行第八,他今年,僅十四歲而已。”
十四歲……
齊王呂僖的眼中首度露出了凝重之色。
在他看來,若是那姬潤已七老八十,他根本不會在意,可若是對方只是一介十四歲的童子,那問題可就大了。
年僅十四歲就能打得暘城君熊拓十六萬大軍丟盔棄甲,幾乎攻滅后者所有治地……
似這等英才,如今才十四歲,那就意味著,若無意外,他至少還有三四十年可活……
齊王呂僖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昭,忽然怪笑道:“嘿嘿嘿,真是了不起的小家伙……寡人可以預想,此子日后不可限量。……似這等危險的小家伙,還是要盡早根除為妙啊。”
趙弘昭聞言皺了皺眉,盡管他也明白呂僖這是故意這么說,但他心中仍然有些擔心,畢竟眼前這位齊王,他的心性實在難以揣摩。
“若齊王對我魏國的國土有興趣,眼下可是一個大好機會。……不過,我大魏并不會因此而亡國,國難之際,我魏人當誓死奮戰,抵抗外國。……再者,縱使國力難支、國家不繼,我魏人亦可向西外遷,遁入隴西荒漠,相信到那時,占據了魏國疆域的齊國,當可以獨當楚國。”
齊王呂僖聞言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趙弘昭說得都是反話。
說什么占據了魏國疆域的齊國,可以獨當楚國,開玩笑,若是齊國因為攻打魏國而損失慘重,那么到時候,亡國的可就不止是魏國了。
真當南邊的楚國是擺設么?
似如今的情況,齊國、魏國分擔著楚國東西兩端的壓力,但是一旦齊國攻滅了魏國,那么,到時候齊國的疆域將大部分與楚國接壤,無論楚國從東側還是西側出兵,所攻打的都必然是齊國。
因為如此,所以齊國不可能去攻打魏國,更不可能攻滅魏國,相反地,齊國更加希望魏國保持如今的國力,替他分擔來自楚國的一部分壓力。
正因為如此,當年魏天子聯合暘城君熊拓一同攻滅了宋國后,齊王呂僖雖然氣怒,但是卻未作出報復魏國的事,緣由就在于此。
齊國,與魏國利害相合。
“寡人越來越中意你了……”在說了一句讓趙弘昭擔驚受怕的話后,齊王呂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很痛快地說道:“說說聯盟的事宜吧。”
他答應了?
趙弘昭聞言精神一震,拱手恭敬地說道:“我魏國愿尊齊王為盟主。”
“唔唔……”呂僖笑嘻嘻地點著頭,等著趙弘昭的下文,豈料趙弘昭根本就沒有下文。
“僅僅如此?”呂僖詫異地問道:“當初宋國對我大齊俯首稱臣,年年納貢……”
趙弘潤微微一笑,說道:“若是以往,我魏國亦愿對貴國稱臣,年年納貢,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如今我大魏盛傳一句話:我大魏,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皇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齊王呂僖聞言為之動容,眼珠子連連轉動。
魏國,所圖不小啊……
呂僖暗暗說道。
但是在轉念之后,他卻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誠然,正如齊國不可能攻滅魏國一樣,魏國也不可能攻滅齊國,擺著南邊的龐然巨國楚國在,齊、魏兩國并不會有何沖突,因此,無論魏國日后變得如何,只要他不滅國,齊國都無所謂。
“唔……”
齊國呂僖手指連續地輕輕敲擊著額角,仿佛在思考著什么,他這個舉動,讓趙弘昭不禁有些擔心,畢竟成與不成,最終還是得憑這位齊王一句話。
突然,齊國呂僖拍了一下手掌,嚇了趙弘昭一跳。
“寡人拒絕結盟!”
趙弘昭張了張嘴,有些難以接受。
他有些轉不過彎來:明明是雙贏之事,為何這位齊王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