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楚國正式對魏宣戰,這件事非同小可。
不可否認,實際上近些年來,大魏與楚國也并非是秋毫無犯,但說到底,潁水郡的局部戰爭不過只是楚暘城君熊拓的獨斷,并不能代表整個楚國對大魏的態度。
畢竟據楚國境內的細作所打探到的消息得知,楚國目前依舊是將東邊的齊國視為最強大的敵人,畢竟當初齊、魯、宋三國聯軍攻打楚國的仇恨,楚國深以為恥辱,隨后來引來楚暘城君熊拓聯合魏天子攻滅宋國。
如果楚國與魏國的仇恨,大部分局限于楚暘城君熊拓與魏天子的恨意,那么對于整個楚國來說,齊國才是楚國發誓不共戴天的仇敵,畢竟后者主持的三國聯軍,曾經險些迫使楚王不得已要遷移都城,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但話說回來,魏國終歸是坐擁四郡之地的大國,若是能在這個富饒的國家啃下一塊肉來,楚國那也是不會絕對拒絕的。
畢竟魏、宋、魯、齊,是與楚國接壤的四個國家,宋國已經被滅,而魯國這個不大不小的國家,歷來都是齊國的附庸、盟友,一旦開戰,楚國必將迎來齊、魯聯軍。
相比較而言,如今的魏國實力并不如齊、魯,這無疑會是楚國北上爭霸一個相對較為容易的突破口。
畢竟遠交近攻嘛,如今的楚國要想繼續擴大疆域,就只有找魏國或者齊國。
而如今,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楚使的隊伍在魏國腹地遭遇襲擊這終歸是事實,這就給了楚國內不少傾向于對外擴張的重臣一個出兵攻魏的借口。
似楚國這種王公貴族把持著整個國家國運走向的國家,貴族的意志得到最大的體現,當楚王宣布對魏宣戰后,這個龐大的戰爭機器當即開始運作,一時間涌出許多類似暘城君熊拓這樣的楚國王公貴族,他們在潁水南側聚集兵力,對魏國展開攻勢。
既然是楚國對魏的全面戰爭,那就不可能只局限于一地,據大魏兵部所得知的消息,這次楚國對魏的攻勢總共可分為兩個方面。
首先是潁水戰場,包括陽翟—魏汾陘塞—陘山這段魏國用來抵御楚國入侵的魏國長城,東至潁水支流的交匯地陳地,這一大片兩國邊境疆域將淪為戰場。
第二個是魏宋郡戰場,楚國的另外一名王公成員固陵君熊吾將戰火燒向了魏國攻滅宋國所得的宋郡,企圖將這片亡宋的領地吞入楚國的版圖。
至于溧陽君熊盛在魯、齊邊境橫陳重兵,那不過是防止齊、魯趁著他楚國對魏宣戰而伺機攻打他楚國罷了。
同時與魏、齊兩個國家發動戰爭,說實話以楚國的實力是辦得到的,但即便如此,楚人也不會傻到同時面對兩個勁敵,只要齊王袖手旁觀,溧陽君熊盛橫陳于邊疆的重兵,也不過是擺設罷了。
一封又一封的告急軍報,幾乎是毫不停歇地送往魏國大梁。
盡管魏國邊疆的將士們死死守著陽翟—魏汾陘塞—陘山這一條邊境,可奈何楚暘城君熊拓借舟船之便繞開了魏國的雄關,橫渡潁水,將戰火少至了魏國境內。
長平、辰陵兩地相繼失守,再上北便是鄢陵,那是魏國的腹地,一旦鄢陵失守,就意味著大魏失去了潁水的地理優勢。
而另外一邊,楚固陵君熊吾亦揮軍攻打宋郡,攻破信陵、滑城,唯一慶幸的是,睢陽這座重城仍在魏將的手中,猶如一顆釘子一般死死釘在固陵君熊吾面前,使得這位楚國熊氏一族的王孫公子難免有些遲疑:究竟是花大量精力攻克睢陽呢,還是不顧睢陽,直接攻入宋郡腹地。
但不管怎么說,目前的局勢對于大魏而言是極其不利的。
畢竟人家楚國國大氣粗,可以不考慮齊國的態度,但是魏國卻要考慮到他們在北方的勁敵韓國,仔細考慮韓國這個北方的宿敵會不會在楚國攻打魏國的時候趁火打劫,發兵吞掉魏國在河北的上黨郡。
消息傳開了,整個大梁亦鬧翻了天,也不曉得究竟是楚國的細作還是大魏本國內的野心家,將楚軍即將攻至大梁的謠言傳開了,致使大梁人心惶惶,即便是朝中大臣們,亦不由地為之慌神。
雖說魏天子很及時地禁止城內傳播謠言,并使刑部帶兵衛嚴查謠言的來源,總算是遏制了這股謠言的傳播,但依舊顯得無濟于事。
如今,再來討論究竟是誰襲擊了楚使隊伍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需要考慮的,是如何面對楚國的進攻,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為此,魏天子再次將上回參與討論的諸位朝中大臣請至了垂拱殿。
或許有人覺得這種討論十分可笑,明明楚國都攻到國內來了,還要考慮打不打?當然是打咯!
但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輕易能做出決定的事。
要知道,魏國的疆域只是楚國的四分之一左右,疆域的大小決定著國民的數量,決定著兵源。
楚國疆域遼闊,是魏國的四倍,國內軍隊的總人數,也是魏國的數倍,因此他們可以毫不在乎地拿出二十幾萬軍隊與魏國開戰,也不在乎打這場仗會犧牲多少楚兵,但是魏國不行,一旦魏國在這場戰爭中犧牲了過多的士卒,毫無疑問北方的強敵韓國便會來趁火打劫。
真是失策……
坐在龍椅上,魏天子疲倦地揉了揉腦門。
他原本是想借玉瓏公主與楚國的和親,改善魏國與楚國的關系,使得像楚暘城君熊拓這種人降低對大魏的威脅,可沒想到,此舉反而給了某些人可趁之機。
望著殿內的臣子們吵吵鬧鬧地,魏天子心中也很煩。
說實話魏天子并不想與楚國這個龐然大物開戰,因為楚國的疆域實在太遼闊,人口實在太眾多,哪怕一年征戰中喪生了十幾二十萬的士兵,對于楚國來說并不致命,但是對于大魏而言,若是一年的戰爭中喪生了十幾二十萬的軍隊,那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若是最后弄個連北方的韓國都加入進來,搞不好連亡國都有可能。
“莫要再吵了!”魏天子心煩意亂地喝止了殿內諸大臣的爭執,長長吐了口氣后,沉聲說道:“朕召你等來,是為了共同商議出一個對策,并非是要看你等在這爭吵不休!……李鬻,你是兵部尚書,你先來說!”
“是。”兵部尚書李鬻跪坐在席中朝著天子拱了拱手,沉聲說道:“臣以為,我大魏并不具備與楚國全面開戰的國力……”
中書右丞虞子啟聞言忍不住鄙夷道:“李尚書,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求和么?”
見被人打斷,兵部尚書李鬻皺了皺眉,不過礙于虞子啟乃中書大臣、內朝成員,地位并不遜色于他們這些尚書,因此不好發作,只好耐心地問道:“虞右丞,依你之見,我大魏若是與楚國宣戰,勝算幾何?”
“……”虞子啟皺了皺眉,默然不語。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以他們魏國的國力,要對付整個楚國還是十分吃力的。
“倘若再加上北韓呢?”兵部尚書李鬻追問了一句。
“……”虞子啟眉頭皺地更緊了。
要知道當今世上能同時面對兩個國家,恐怕也只有疆域最為遼闊的楚國了,哪怕楚國視為最強敵國的齊國,也需要附庸盟友魯國的幫襯,才能屢屢戰勝楚國。
見虞子啟默然不語,兵部尚書李鬻感慨地說道:“并非是不敢打,而是不能打。……除非我大魏取得大捷,威懾于韓。否則,即便是驅逐了楚軍,還會迎來韓國的軍隊,與其被韓、楚夾攻,撼動我大魏根基,還不如眼下就向楚國求和。”
“不打就求和么?”中書左丞藺玉陽皺眉問道。
“打是要打,但不能夠打出楚軍的火氣來,只是向楚國表示我大魏死守疆土的決心……”說到這里,兵部尚書李鬻轉頭對天子建議道:“楚暘城君熊拓,其所求不過是宋郡,而對于宋郡,陛下也清楚,宋人對亡國一事仍耿耿于懷,屢屢有人密謀作亂,意圖復國,而原宋國降將南宮,此人借口自保,擁兵自重,雖無明確證據,但臣并不信任此人……臣以為,不如割讓宋郡之內一些遠離我大魏的城池,讓于楚國,將宋人對我大魏的不滿,轉嫁于楚。”
“宋地……”魏天子的眼神有些掙扎,畢竟攻滅宋國那可是他做皇帝后最為得意的一件事,豈能輕易割舍?
見天子面露猶豫之色,兵部尚書李鬻低聲勸道:“宋地,幾乎全暴露在楚國眼皮底下,又與魯國接壤,昔日魯國雖與宋國不合,但終歸有個齊、魯、宋的三國盟約在,陛下聯手楚暘城君熊拓攻滅魯國,顯然齊王對我大魏亦抱有恨意,這些年來,指使魯人在宋地生事,挑唆宋人對我大魏的不滿,臣以為,不如將宋地與魯接壤的那些城池割讓給楚國,一來可將宋人對我大魏的不滿轉嫁于楚,二來,有楚國隔斷了齊、魯與宋地的聯系,或可減低兩國對宋地的挑唆影響。”
“這一點倒是。”刑部尚書周焉亦開口道:“宋國降將南宮,仗著大魏需仰仗他治理宋地,降低宋人對我大魏的不滿,這些年游離于朝廷之外,只曉得每年向戶部與兵部討要軍餉與軍備,對于手中軍權死死不肯放手,尾大不掉。……留著此人,恐怕日后必成禍害,不如借楚國之手將其鏟除……以楚國的國制,他們是容不得非熊氏一族血脈執掌大權的,更何況又是軍權……南宮斷然不可能會轉投楚國。”
“但也有可能會投靠齊國啊。”兵部左侍郎徐貫接口說道。
“應該不會。”禮部尚書社宥聞言搖搖頭說道:“昔日南宮降我大魏,逼迫宋王退位,早已為宋人所不齒,陛下當初使南宮治理宋地,一來是借助他宋人的身份,不至于使宋民太過于抵觸我大魏,二來,也是明知此人不可能得到民心。……他已背主一回,若再次背叛我大魏轉投齊王,相信齊王也不會信任他。”
諸朝臣們紛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