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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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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正文————

  “今日之戰,必定載入史冊!”

  在近三十萬魏軍返回大梁城的途中,內朝大臣介子鴟策馬在王輦旁,神色激動地說道。

  其實不光是他,事實上這三十萬魏軍上下,無不精神振奮,滿臉歡笑。

  這也難怪,畢竟他們打敗了整整有百萬之眾的諸國聯軍——雖然贏得確實有點莫名其妙,但這終歸是勝利。

  聽到介子鴟的話,魏王趙潤微微露出幾分笑意。

  今日能戰勝百萬諸國聯軍,這在趙潤看來,著實是一樁非常僥幸的事,若非諸國聯軍自己退縮了,那百萬之眾怎么可能會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被三十萬魏軍擊敗呢?事實上若真要死磕起來,雙方的兵力拼上哪怕一天一夜都未必能分出勝負。

  不得不說,楚國將領項末說得沒錯,今日之戰,諸國聯軍與其說是敗給了三十萬魏軍,倒不如說是敗給了魏王趙潤,無論是臨戰前趙潤激勵士卒的演講,亦或是追擊戰時趙潤乘坐王輦身先士卒的舉動,都極大地鼓舞了三十萬魏軍,讓后者發揮出了超過平日的戰斗力,以至于唬地諸國聯軍節節敗退。

  但趙潤也明白,對于擁有百萬之眾的諸國聯軍而言,今日的戰敗,充其量只是小敗而已,相比較士卒的傷亡,諸國聯軍士卒的士氣才是此戰之后影響最大的——他估計,諸國聯軍最起碼也得過個幾日,才能讓麾下的士卒恢復士氣,而這就給了魏軍在大梁城外建造營寨的充分時間。

  一想到士氣這個詞,魏王趙潤就不由地微微皺了皺眉頭。

  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諸國聯軍的士氣,似乎是出現了什么問題——總之,聯軍士卒的斗志與士氣,都不是很高。

  回想到他初抵達大梁城時,在大梁城外所看到的遍地的聯軍士卒尸骸,趙潤的心就仿佛被一層陰霾給籠罩了似的,縱使搶占先機打敗了諸國聯軍一陣,卻也高興不起來。

  原因很簡單,倘若那百萬諸國聯軍果真是在大梁城受挫,而導致其士卒士氣低迷、斗志不高,那么顯然,這幾日爆發在大梁城的戰爭,肯定是超乎尋常的激烈。

  而這也意味著,大梁城內必定是損失慘重。

  一想到這個可能,趙潤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夕陽西下,天色漸漸黯淡,近三十萬魏軍,在歡聲酗中返回大梁城。

  遠遠地,便聽大梁城上傳來一陣陣歡呼聲,原來是城內的軍民涌上了城墻,專門等候著大軍的凱旋。

  “來了!”

  “陛下親自率領的軍隊打了勝仗回來了!”

  “快,快點將城門口的泥石挖走,敞開城門迎接陛下。”

  城上城下,大梁軍民歡呼雀躍,激動地不能自己。

  誰讓他們魏國的君主趙潤,在率領三十萬援軍抵達大梁的當日,就給了百萬諸國聯軍當頭一棒,狠狠地挫敗了對方呢?

  三十萬長途跋涉而來的魏軍,竟擊敗了百余萬以逸待勞的敵軍,這簡直就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堪稱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

  終于,魏王趙潤的王輦,來到了大梁城的南城門下。

  此時,大梁城的南城門已經敞開,大梁府府正褚書禮,領著城內將領靳炬、周驥、李霖、上梁侯世子趙贖等人,伴著城內各家族的家主與無數城內百姓,在城門外恭候王駕。

  “臣褚書禮,攜大梁全城軍民,拜見陛下。”

  滿心激動的褚書禮,拱手向王駕拜道。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魏王趙潤步下王輦,將跪倒在面前的褚書禮扶了起來,莫名感慨地說道:“辛苦大梁了。”

  褚書禮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在聽到眼前這位君主口中道出「辛苦」兩字時,他忽然覺得,他大梁城這些日子所受的苦難、所付出的犧牲,那都是值得的。

  而此時,趙潤已扶起了大梁禁衛軍的總統領靳炬,正色說道:“靳炬,辛苦你了。”

  縱使此刻天色已暗,但即便是借著周圍大梁軍民手中的火把,趙潤依舊能清晰看到靳炬身上那布滿兵器劃痕的甲胄,以及其臉上、手臂上的傷勢。

  “陛下”

  靳炬緊握著魏王趙潤的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身來,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說道:“陛下,末將不辱使命。”

  “唔!”

  趙潤鄭重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了靳炬的臂膀。

  旋即,趙潤又相繼扶起其余人,待左右人都被前者扶起之后,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在旁說道:“陛下,今日陛下戰勝聯軍,不可不賀,臣已命人在城內備好酒水”

  趙潤點點頭,問道:“城內可尚有酒水菜肴,能使朕與大梁軍民同賀?”

  話音剛落,就見李昌等幾名城內世家的家主爭搶著接過了此事。

  見此,趙潤揮手說道:“諸位,我等入城慶賀!”

  一時間,歡呼之聲此起彼伏。

  在此期間,趙潤喚來雒陽禁衛統領衛驕,令后者負責在城外安札營寨之事,并下令犒賞三軍,以慶賀今日的勝利。

  他安排好諸將各司其職之后,趙潤亦不回王輦,帶著褚書禮、靳炬、周驥等一群人,一同入城。

  此時在城內,亦有無數百姓街道歡呼,人聲鼎沸。

  面對著這些大梁城內百姓的歡迎,趙潤不時揮手回應。

  忽然,趙潤心中微微一愣,因為他發現在城內夾道歡迎的百姓當中,數老弱婦孺居多,竟看不見多少青壯男兒,他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其實在進城之前,他就有所猜測,覺得大梁城在百萬諸國聯軍的猛攻下,仍能守住城池,想必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如今,他親眼所見的這一幕,證實了他的猜測。

  但因為此刻時機并不適合,因此他忍住沒問。

  然而就在這時,只聽身背后噗通一聲,好似有人跌倒在地。

  趙潤下意識回過頭,這才發現,竟是大梁禁衛軍的總統領靳炬——后者不知怎么,一下子跌倒在地,不再動彈。

  “靳炬?”

  “靳將軍?”

  靳炬身旁的諸人,連忙將靳炬扳正過來,讓他能平躺在地面上。

  “靳炬?”

  趙潤幾步走了過去,蹲在靳炬身旁,他此時方才注意到,靳炬面色發白,且額頭冷汗直冒,乍一看虛弱之極。

  “靳炬?靳炬?”

  心驚的趙潤用手輕輕拍著靳炬的臉龐,試圖讓后者清醒過來。

  片刻后,靳炬幽幽轉醒,見他魏國的君主陛下竟扶著自己,大為惶恐。

  “陛下,我我怎么”

  他掙扎著想站起身來,奈何全身無力,難以動彈。

  甚至于,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就仿佛身體內的力量,正在迅速流失。

  在旁,上梁侯世子趙贖見此心中一震,眼眶微微泛紅,走到趙潤身邊低聲說道:“陛下,請莫要怪靳將軍失禮,靳將軍前日就身受重傷,就連城內醫師都診斷出靳將軍命已不久靳將軍能支撐到陛下來到,已屬不易。”

  “”趙潤吃驚地看向靳炬,果然見靳炬氣若游絲。

  很顯然,靳炬這兩日全靠一口氣硬撐著,可如今見到趙潤率領三十萬大軍來援,且在城外一敗諸國聯軍,他心神一松,那口氣一泄,頓時再也堅持不住。

  “靳炬”

  趙潤握著靳炬的手,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忍。

  要知道,想當初趙潤還在宮內當皇子時,靳炬便是守衛王宮的禁衛尉官,雙方多有打過交道,算算日子,距今已有二十余年。

  “陛下”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命將不久,靳炬苦澀一笑,滿臉羞愧地說道:“末將原以為還能支撐一陣子,至少不會在陛下與諸國人面前出丑”說罷,他抬頭看著趙潤,歉意地說道:“陛下,今日的慶功筵,末將或許得缺席了”

  聽聞此言,趙潤忍著心中的悲傷,笑罵道:“混賬!朕的筵席你也敢缺席?”

  說罷,他見靳炬的氣色越來越差,臉上勉強露出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在略一沉默后,低聲說道:“朕準你缺席。”

  “多謝陛下”

  靳炬聞言笑了兩聲,旋即深深地看著趙潤,艱難地抬起雙手抱了抱拳,雖氣若游絲但仍用堅定的語氣說道:“陛下,末將在此預祝您此戰旗開得勝,擊潰聯軍,揚我大魏之威”

  “唔!”

  趙潤雙手抓座炬的雙手,重重點了點頭,旋即又問道:“有什么留給妻兒老小的話么?”

  靳炬搖了曳,輕笑著說道:“身后事,末將昨日就已經已經囑咐過家人了,再無再無牽掛,倒是倒是身上這件甲胄”他轉頭看向大梁府府正褚書禮,托付道:“褚大人,待靳某走后,請你將靳某身身上的甲胄,贈予那那個杏,這是我承諾承諾過的。”

  “唔。”褚書禮默然地點點頭。

  見此,平躺在地上的靳炬深深吸了口氣,旋即,竭絹后的力氣,振臂高呼:“大魏——!必勝——!”

  這聲高呼,雖聲音并不響亮,但異常堅定。

  旋即,靳炬舉起的拳頭忽然落下,眼眸亦變得暗淡。

  四周鴉雀無聲,原本還滿心喜悅的魏民,此刻皆異常的安靜。

  當晚的筵席,趙潤吃地很不是滋味。

  無論是大梁城內諸多男兒的犧牲,還是禁衛軍將領靳炬這位老相識的故去,都讓趙潤感到無盡的悲傷。

  悲傷之余,便是憤怒。

  他從來沒有這般憤怒過。

  因此,他并未在宴席久留,借口路上勞累、不勝酒力,便帶著褚亨回到了大梁宮內的甘露殿。

  看著魏王趙潤離席,介子鴟心下微微一動,轉頭對大梁府府正褚書禮說道:“褚大人,請借一步說話。”

  褚書禮不明就里,但還是點了點頭,借故跟著介子鴟離開了酒席筵。

  當晚深夜,待等魏王趙潤獨自一人坐在甘露殿內的書房若有所思時,內朝大臣介子鴟邁步來到了殿內,拱手拜道:“陛下。”

  趙潤抬頭看了一眼介子鴟,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問道:“介子,你不在酒宴,為何來朕處?莫非亦不勝酒力么?”

  “非也。”介子鴟搖了曳,意有所指地說道:“臣只是覺得今日宴上的酒水甘中帶澀,怕是還未到可以暢飲的時候”

  “哦?”趙潤眉頭一挑,問道:“幾時可以暢飲?”

  介子鴟微微一笑:“自然是待等擊潰諸國聯軍,揚我大魏之威時!”

  “說得好!”

  趙潤贊許了點了點頭。

  此時,介子鴟走近書桌,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冊,雙手遞上。

  “這是?”趙潤眼中閃過幾絲困惑。

  只見介子鴟偷偷觀望著眼前這位君主的面色,沉聲說道:“此乃大梁城近幾日的傷亡名冊。”

  趙潤聞言一驚,原本伸出去的手,竟好似被針扎了似的,立刻收回,神色不定地看著那份名冊。

  但片刻之后,他還是接過了那本名冊,攤開仔細觀瞧。

  在旁,介子鴟徐徐說道:“此戰,大梁城,共戰死城內男兒七萬六千四百五十六人,其中,大梁禁衛軍戰死一萬四千八百六十一人”

  趙潤的面色抽搐了一下,抬眼冷冷地看向介子鴟,用隱隱帶著怒色的口吻問道:“介子,你是故意給朕找不痛快么?”

  瞧見趙潤面色陰沉,介子鴟心中亦有些發虛,連忙拱手說道:“陛下孫,臣只是有一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而已。”

  趙潤深深地看了一眼介子鴟,待深深吸了口氣后,平息了心中的怒意,看似平靜地說道:“你說。”

  只見介子鴟拱了拱手,正色說道:“臣斗膽反問陛下,要如何疵諸國聯軍?”

  趙潤面色陰晴不定,在看了一眼手中的傷亡名冊后,沉聲問道:“你想說什么?”

  “陛下,竊以為,正因為諸國林立、中原紛亂,是故大梁才有今日之禍。”目視著趙潤,介子鴟正色說道:“這些年來,我大魏日漸強盛,而中原諸國,卻不希望見到我大魏強盛,是故私下聯合,此番更是組建諸國聯軍,圍攻我大魏試問,縱使我大魏此番擊敗了諸國聯軍,難道就能使他們放棄與我大魏為敵的心思么?”

  “夫聞,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陛下從未興起不義不戰,然中原諸國卻咄咄迫,縱使此番擊敗百萬諸國聯軍,彼他日恐怕會再次卷土重來。比如楚國自齊、韓相繼衰敗之后,楚國日漸興旺,欲與我大魏爭雄,正所謂一山不能容二虎,魏楚之間,終有一戰,若陛下姑息之,就好比農夫救下僵蛇,終會被其所害”說到這里,介子鴟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說道:“既然注定無法共存,陛下何不兵吞諸國?待等普天之下駒魏土,又豈會復有諸國聯軍進犯我大魏之禍?”

  “”趙潤深深地看著介子鴟,臉上露出幾許難以捉摸的表情:“介子,這恐怕才是你跟隨朕親征的目的吧?”

  記得在御駕親征之前,介子鴟作為一介文官,竟然要求隨同他一同出征,當時趙潤就感覺這位朝臣目的不純,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介子鴟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在適當的時機,向他提出「兵吞諸國」的「大一統」建議。

  “退下吧,朕不想聽這些。”

  趙潤淡淡說道。

  聽聞此言,介子鴟也并未再多說,識相地拱拱手,退出殿外。

  他并不著急。

  他相信,因為他知道那位君主的心中壓抑著無窮的怒火,雖然今日的獻策看似并未起到成效,但實則,卻在這位陛下的心中扎下了根,終會有開會果的一日。

  而且,這一日并不會太久。

  目視著介子鴟離開,趙潤微微搖了曳。

  他再次將注意力投注到手中那份大梁城的傷亡名冊上,看著上面極其刺眼的數字。

  其實在進城之前,他也預測到城內的傷亡人數會很嚴重,但他還是沒有想到,此戰大梁城竟然損失了七萬六千四百五十六人,就算刨除了約一萬五千名禁衛軍,也有整整六萬一千余人。

  六萬多大梁男兒,這已經快接近大梁城內青壯男兒的八成了,雖然還談不上十室九空,但按照這個數字算,顯然大梁城內每家每戶都出現了傷亡,甚至于還會出現父子齊齊戰死、兄弟齊齊戰死的慘劇,留下一群孤兒寡母。

  “呼——”

  長長吐了口氣,趙潤閉著眼睛思忖著。

  此刻的他,心情異常的壓抑,既有對自己的責怪,亦有對中原諸國的憤懣。

  正如介子鴟所言,世人皆道他魏王趙潤窮兵黷武,但事實上,趙潤幾乎從未主動對外開戰,別看魏國的國土相比較三十年前增大了一倍有余,但其實,三川郡本來就是他魏國的國土,同理,宋郡與上黨亦是,趙潤只是收復了他魏國此前失去的國土而已。

  這些年來與中原各國的戰爭,哪里不是其他韓國挑起的?

  包括這一次,他魏國率先派韶虎的魏武軍攻打齊國,那也是因為齊國私底下勾結楚國與韓國,準備聯合起來討伐他魏國,且這程無可避免——說白了,他只是搶了一個先手而已。

  而除此之外呢?

  魏國可曾興起過不義之兵?

  不曾!

  唯一的例外恐怕也只有河套了。

  但至少對于中原各國而言,魏國從未興不義之兵,為了國土、利益而主動去攻打其他國家。

  可即便如此,中原諸國還是針對他魏國,其中原因,無非就是魏國太強大了,就像介子鴟所說的,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魏國的強大,引起了中原諸國的驚恐。

  以武止戈,使天下臣服,莫敢犯魏么?

  喃喃自語著,趙潤坐在殿內沉思著。

  但正如介子鴟所猜測的,雖然趙潤將介子鴟斥退了,但是,似「以武止戈」,似「兵吞諸國」的念頭,卻在這位魏國君主的心中扎下了根。

  并且,在仇恨與憤怒的灌溉下,迅速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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