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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將李霖與他麾下士卒所望見的,當真是魏王趙潤派來的援軍么?
事實上還真是。
那即是鄣陽君熊整麾下將領豐澧口中那支襲擊了博浪沙河港的‘過萬騎兵’,亦是魏王趙潤大軍的先鋒軍。
這支騎兵,集合了川雒聯盟二十幾個部落的戰士,由祿巴隆、孟良、烏兀等各族族長率領,堪稱是傾巢而動,除此之外,還有呂牧、穆青等原宗衛率領的大概兩千余隸屬于雒陽禁衛軍的騎兵營,總人數超過兩萬人。
當然,由于是臨時拼湊的各部落的戰士以及禁衛軍的騎兵,因此,這支騎兵指揮體系非常混亂,別指望這支騎兵能完全什么要求相互配合的精細任務——他們就跟羯角騎兵一樣,只能去完成籠統的任務。
但不可否認,這些部落戰士的實力相當可觀。
這支騎兵的主將,由雒陽禁衛軍副統領呂牧擔任,至于先鋒將領,則由驍將穆青以及青羊部落的族長烏兀擔任。
大梁城西城門的李霖所看到的,正是穆青與烏兀所帶領的帶頭騎兵,人數約為三千人左右。
穆青與烏兀二人的任務很簡單,亦探查大梁城附近一帶是否埋伏有諸國聯軍的兵馬,畢竟魏王趙潤的主力軍行軍速度并不是很快,誰也不敢保證諸國聯軍會不會在得知前者的到來后,在大梁附近一帶的山丘或者森林中埋伏兵馬,殺魏軍一個措手不及。
正因為如此,穆青與烏兀二人非常謹慎,畢竟此番他魏國君主趙潤傾盡了三川郡的兵馬前來援助大梁,這已經是魏國目前最后的一點兵力,倘若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遭到了諸國聯軍的伏擊,導致吃了敗仗,穆青死都無法原諒自己。
因此,他在隱隱能看到大梁城的輪廓時,便下令麾下三千騎兵分散,搜索附近一帶,務必做到仔細搜查每一寸土地。
而他與烏兀,則佇馬在一處高坡,謹慎地眺望大梁城的方向。
“援軍為何分散了?”
在西城門的城樓上,一名魏卒不解地問道。
聽聞此言,魏將李霖解釋道:“從這支援軍的人數判斷,他們應該是陛下的先鋒軍。雖然不知究竟是哪位將軍統領,但顯然這位將軍很仔細。他多半是懷疑這附近可能藏有聯軍的伏兵……”說罷,他也站在城墻上眺望城外各處。
然而結果,卻出乎穆青、烏兀以及李霖的意料,只見三千名青羊部落、白羊部落的羱族戰士們,花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搜查了大梁城西郊的矮丘、樹林,卻也沒有發現有諸軍聯軍的蹤跡。
“沒有?”
穆青有點意外,在思忖了片刻下令道:“擴大搜查范圍。”
羱族部落的騎兵們依令行事,而穆青與烏兀,則在確認此地安全后,徐徐向大梁附近前進,一直來到與城池相距幾百丈左右的位置。
此時,青羊部落年輕的族長烏兀已經注意到了大梁城下遍地的尸體,臉上滿是震撼。
他無法想象,大梁城外竟然會有那樣多的尸體——天吶,這還僅僅只是大梁的西郊啊!
而從旁,穆青亦是神色肅穆地看著大梁,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梁城那被無數鮮血染成暗紅的城墻。
旋即,他的目光移到城墻上,移到那些仍在迎風招展的「魏」字旗幟上,久久說不出話來。
面對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的進攻,大梁竟然能死守至今日?
穆青心中震驚。
為了謹慎起見,他又策馬靠近了一些,朝著城上喊話:“我乃雒陽禁衛前軍校尉穆青,不知城上守將乃是何人?”
聽聞此言,西城樓上的魏將李霖連忙回應道:“穆青將軍,末將乃是李霖。”
李霖?莫非是趙弘禮的內兄?
穆青仔細想了想。
在他的印象中,既叫做李霖、且又有資格成為大梁城西城門守將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趙弘禮的正室的兄長李霖了,這樣的人物,是否會投降呢?
雖然穆青覺得李霖投降楚國的可能性極小,但鑒于這場仗至關緊要,容不得他有絲毫的疏忽。
于是,他召來身后的幾名禁衛軍騎卒,囑咐他們道:“你幾人到城內瞧瞧動靜。”
“是!”那幾名禁衛軍騎兵抱拳應道。
看到穆青佇馬立于原地,卻派出數名騎卒向城墻靠近,城上的李霖微微一愣,旋即頓時會意,揮手下令道:“城門打開一線,放城外的友軍士卒入內!”
話音剛落,從旁便有魏卒小聲說道:“將軍,城門不是用泥石堵地嚴嚴實實了么?”
李霖這才想起還有這一茬。
最終,還是西城墻上放下了繩索,將那幾名禁衛軍騎卒吊了上去,在仔細查看了城內的情況后,向城外的穆青、烏兀二人傳達了類似「安全」的訊息。
此后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城內的魏卒終于挖開了堵死城門的泥石,將城門打開一線,將穆青、烏兀等人放了進來。
在見到李霖時,穆青率先抱拳致歉:“李霖將軍,并非我信不過你,實在是……”
李霖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他當然理解穆青為何會如此謹慎小心。
相比較此事,他更加在意魏王趙潤的援軍。
“陛下的大軍目前已在何處?”
“據我所知,陛下所率領的軍隊,昨夜在博浪沙河港一帶駐扎,距離我部大概幾個時辰……”說話間,穆青打量著城內,只見西城墻一帶佇立著許多魏卒,甲胄非常混雜,有的穿戴著禁衛軍士卒的甲胄,有的則穿著楚軍士卒的甲胄,不一而足。
但從這些人肅穆的表情不難看出,這些皆是志在保家衛國的魏國好男兒。
“城內……死了不少人吧?”
穆青低聲問道。
聽聞此言,李霖默然地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大家族出身的李霖,他并非是一名久于帶兵打仗的將領,以往平日頂多就是維持一下治安,偶爾敲打敲打城內那些游俠,并未怎么見識過殘酷的戰場,但是這場耗時五日的大梁戰役,卻讓他對死人一事逐漸麻木。
還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李霖在聽到數千人的傷亡匯報時,齜牙瞪眼、面色恐怖,可到后來,成千上萬己方士卒的戰死,也僅僅只能讓他微微皺皺眉頭。
從氣憤填膺到看淡生死,只需五日。
片刻后,大梁府府正褚書禮聞訊而來,一臉驚喜地與穆青相見,相互見禮。
此時穆青已經了解大梁城這幾日守城的艱辛,既被城內軍民的悍勇所震驚,亦震撼于城內軍民的巨大傷亡數字。
褚書禮同樣也詢問了他魏國君主趙潤率領的軍隊目前現在何處,在得知即將抵達大梁時,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畢竟他也明白,大梁城守到今日,這已經是極限了,倘若諸國聯軍再攻一日,恐怕城墻就會易手——對此,他方才還在納悶,納悶諸國聯軍怎么突然間放棄了對大梁的進攻,如今想想,顯然諸國聯軍是得知他魏國君主即將率領大軍抵達,積極備戰去了。
想到這里,他提醒穆青道:“今日聯軍并未攻打我大梁,想必是得知陛下大軍將至,正忙于備戰……麻煩穆青將軍派人稟告陛下,莫使陛下中楚人詭計。”
穆青聞言安撫道:“褚大人放心,陛下正是考慮到楚軍或許會在我軍抵達之后伏擊我軍,是故,并未下令急行軍,是故,陛下麾下的軍隊,目前精力尚且充沛,不至于會被楚軍打個措手不及,只是……”
他看了一眼城內,心下暗暗嘆息。
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
因此,魏王趙潤下令全軍緩緩而行的決定是正確的,因為只有這樣,魏軍才能在抵達戰場時保留大部分的戰力與精力,不至于被諸國聯軍趁機伏擊——這個時候若被諸國聯軍打敗,那可是相當致命的。
但是這樣做的代價,便是大梁城又為此犧牲了許許多多英勇的軍民。
雖然沒有辦法,但著實令人扼腕嘆息。
而與此同時,雒陽禁衛副統領呂牧,已收到了擔任先鋒的前軍校尉穆青派人送去的消息,得知大梁城尚在他魏國手中,連忙派祿巴隆、孟良等族長率領一萬川雒騎兵前往大梁。
這一萬騎兵,外加穆青的三千騎兵,皆不曾進城,而是擴大了搜查范圍,在大梁城外巡視,防止諸國聯軍襲擊魏王趙潤率領的主力。
待等到未時前后,魏王趙潤所率領的主力,終于出現在大梁的視野范圍內。
當時,褚書禮、李霖、周驥等城內的將領與官員,包括重傷在身的大梁禁衛軍統領靳炬,皆出現在城墻的西北角,懷著激動的心情目視著他魏國的君主。
「天子守國門」并非是一句虛言,他魏國的君主趙潤,確確實實地是帶來了與諸國聯軍決戰的大軍。
看著那仿佛接天連地的援軍,褚書禮激動地說道:“這……這最起碼有二十萬人馬吧?”
“不止。”
周驥搖了搖頭,懷著同樣激動的心情說道:“我初步估測,最起碼三十萬!”
就在城上的官員與將領們對此議論紛紛時,魏王趙潤的王輦,已徐徐來到了大梁城外。
不得不說,當在兩個時辰前,從呂牧派來的騎兵口中得知大梁尚在他魏國手中時,趙潤心中頗為震驚。
要知道,為了不使隊伍中那些并無征戰經驗的游俠、民兵掉隊,趙潤只能選擇緩緩行軍——并非他無視大梁城的安危,只是軍中大部分士卒跟不上禁衛軍的速度,一旦下令急行軍,可能最終待等禁衛軍抵達大梁時,只有寥寥一兩萬協戰士卒。
這點兵力,根本不足以震懾諸國聯軍。
因此,在決定大軍緩緩向前時,趙潤其實心底已經做好了大梁淪陷的心理準備,因此,當呂牧派人告訴他,大梁尚在他魏國手中時,趙潤心中驚喜不已。
然而驚喜之余,他亦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大梁究竟是付出了何等慘重的代價,才能在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手中死死守住城池?
王輦緩緩向前。
而魏王趙潤,則拄著利劍站在王輦上,仰頭眺望著近在咫尺的大梁城。
他看著城墻上依舊飄揚的魏國旗幟,看著那幾乎被殷紅鮮血徹底染紅的城墻,看著那城外橫尸遍野的楚軍士卒,起初的驚喜與激動,逐漸變得冰涼。
擁有絕對兵力優勢的諸國聯軍,都在大梁西城墻外丟下了數萬士卒的尸體,可想而知這場仗的慘烈、又可想而知城內軍民的傷亡。
“報!”
幾名騎卒迅速從南側而來,來到王輦前稟告道:“啟稟陛下,在大梁城城南,諸國聯軍聚集了數十萬兵力,疑似欲進攻我軍。”
趙潤聞言面色不變,顯然對此早有預料。
他立刻下令道:“全軍往南!”
一聲令下,以五萬雒陽禁衛軍為中軍,他麾下數十萬魏軍,直奔南面,仿佛是要在今日就跟與諸國聯軍決戰。
看到這一幕,大梁城墻上的李霖、周驥、靳炬、褚書禮等人皆大為吃驚。
“陛下為何不率軍入城?”
“是啊!……觀陛下麾下大軍的動向,疑似要與諸國聯軍決戰,這……這……”
他們想不通。
然而,趙潤卻有他自己的思量。
他覺得,既然諸國聯軍今日并未攻打大梁,那么顯然就是在積極備戰等待他的到來。
這種時候一旦示弱,就必然會遭到諸國聯軍的進攻,相反地,倘若他魏軍擺出主動應戰的架勢,或可能叫諸國聯軍猶豫不決,畢竟他此番帶來的兵力,并不止二十萬,而是有整整三十萬。
別看以三十萬對戰諸國聯軍一百五十萬軍隊,勝算仿佛微乎其微,但事實上,一旦兩軍展開決戰,無論是魏方還是諸國聯軍,事實上都無法很好地指揮麾下的軍隊——因為兵力實在太多了,兵力一多,勢必會引起指揮混亂。
而在彼此都出現混亂的情況下,他魏方的兩萬余騎兵,就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能扭轉兵力上的劣勢。
打仗,從來都不是僅憑人數估算勝負。
約半個時辰后,魏王趙潤率領的大軍,轉過大梁城的西南角,抵達了大梁南郊,迎面就撞見了諸國聯軍的軍隊。
不得不說,此刻兩方軍隊皆是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邊,乍一看其實也區分不出究竟是哪一方人數更多。
“咕……”
在大梁城的南城墻上,褚書禮、李霖、周驥、靳炬等人,皆一臉緊張、擔憂地看著城外,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生怕諸國聯軍突然發動攻勢,畢竟他們看來,他魏國君主趙潤率領的援軍,剛剛抵達大梁,士卒的士氣與體力應該有所消減,著實不應該與兵力占據優勢的諸國聯軍爭鋒相對。
事實上,楚水君也是這么認為的。
“居然主動應戰……”
看著對面幾十萬魏軍集結,嚴正以待,楚水君滿心驚訝。
其實在對付魏王趙潤這件事上,楚水君與諸國將領商議了許久。
最早,有人建議圍城打援,但是卻被齊國的田耽給否決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縱使諸國聯軍有一百五十萬之眾,分成四支軍隊圍住大梁,每一支也就只有三四十萬左右,而據細作送來的消息,魏王趙潤此番征募的兵力亦有三十萬左右,因此,一旦魏王趙潤驟然襲擊一個方向的諸國聯軍,那個方向的諸國聯軍未必擋得住。
除非諸國聯軍能成功地伏擊魏王趙潤的軍隊,這才是真正的圍城打援的精髓。
但問題是,魏王趙潤十四歲出征,十幾二十年來橫掃中原未嘗一敗,他會不懂得「圍城打援」的計策?會傻傻地被諸國聯軍埋伏?
因此,楚水君最終決定見機行事:倘若趙潤的軍隊,其軍中士卒體力不支、且急著入城,他便立刻傾盡兵力全軍進攻,趁機將趙潤擊潰;倘若魏軍仍有充足的體力,那么就先觀望看看。
出于這個考慮,楚水君聚集大軍來到了大梁城,試圖對趙潤施加壓力。
可沒想到的是,魏王趙潤的反應比他估測的還要激烈,居然主動迎了上來,仿佛就要在今日與他諸國聯軍決戰。
這讓楚水君十分不解:那趙潤到底有什么仗持?
整整一炷香時間,三十萬魏軍與數十萬諸國聯軍,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你們說,趙潤主動應戰,莫非有什么深意?”
在諸國聯軍的本陣處,楚水君詢問著在旁的田耽、項末、項孌、季武、桓虎等各國將領。
“這應該是威懾。”
齊將田耽滿臉凝重地說道:“想必他是猜到我軍會在他率軍入城時趁機進攻,是故,不肯露出破綻而被我軍得逞……”
“難道他就絲毫不擔心落敗?”楚水君皺眉問道:“莫非他有什么擊敗我軍的仗持?”
“恐怕并非如此。”田耽搖搖頭說道:“以田某對趙潤的了解,他只有在勢弱時,才會變得愈發的激進,相反,倘若是他手中有什么仗持,他反而會選擇示弱……此刻,看他與我軍爭鋒相對,就能猜到,他對這場仗也并無多大把握,只是他深知此刻不可示弱,是故主動應戰,迫使我軍知難而退,另尋時機……”
楚水君聞言恍然,點點頭說道:“田將軍的意思是,趙潤只是故弄玄虛而已?”
“這個嘛……”
田耽猶豫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在未曾驗證這支魏軍的實力之前,田某也不敢妄言勝負,我只能說,今日我軍的勝算較大,但……戰場上瞬息萬變,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楚水君聞言點了點頭,目視著對面的魏軍輕笑道:“那就姑且來試試這支魏軍的深淺吧……”
說罷,他便下令麾下軍隊擺開迎戰的陣型。
見諸國聯軍的陣型有所變化,魏王趙潤亦當即下令全軍擺出迎戰的陣型。
看著這兩支軍隊在大梁城南郊相繼擺出迎戰的陣型,仿佛要在今日展開決戰,大梁城墻上的將領們驚地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事關中原各國日后國運的最終決戰,莫非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