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盡管決定夜襲,但巴圖魯他心中仍有幾分不安。
因此,在會議結束之后,他將那名叫做雅克哈的頭領叫到面前,囑咐他道:“雅克哈,明日你負責將族人老弱遷往川南,若我方成功誅殺了司馬安,到時候我會率領我族戰士退到秦國境內……”
他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知道,倘若他們果真誅殺了魏將司馬安,那么,必將遭到魏公子潤兇狠的報復,到時候,雒南難保不會被魏公子潤攻陷。
畢竟至今為止,但凡是魏公子潤想要攻陷的目標,沒幾個能幸免的,除非是像楚國壽陵君景舍這類級別的名將,否則,很難抵擋魏公子潤親率魏軍的進攻。
“……而倘若我方戰敗。”巴圖魯斟酌了半響,嗟嘆道:“你就代掌族長之職吧。”
聽聞此言,雅克哈大感震驚,失聲說道:“大族長,你……”
抬斷了雅克哈的話,巴圖魯正色說道:“這是我仔細考慮后得出的決定。……無論此行是否成功,事后我都會率領剩下的戰士退到秦國。倘若順利,秦國會授予我等爵位,我等借助秦軍之勢,當不懼魏軍;反之若失敗,我退入秦國境內,姬潤的報復多半也會針對秦國,而不會過多關注川南,到時候,你接掌族長一職。”
雅克哈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次日天明,巴圖魯繼續登上和山,窺視司馬安部的情況。
然而就像昨日下午一樣,司馬安麾下的騎兵們再次收縮防線,幾乎都快退到他們魏軍在狹谷的葫蘆地形建造的簡易軍營了。
見此,巴圖魯心下更為篤定:司馬安目前多半是將注意力放在其身后的秦將王戩身上。
待等到當日晚上,峽谷內葫蘆口地形的魏營方向,不知因何出現了沖天的火光,更有整整喊殺聲傳到雒南羯部落這邊。
而得知這個消息后,巴圖魯拳掌一合,大為振奮。
很顯然,這是秦將王戩所率領的鐵鷹騎兵與羚部落的戰士們,正在猛攻司馬安部。
想到這里,巴圖魯當即在部落內召集本部落的戰士,率領他們直奔狹谷。
沿途,巴圖魯所率領的羯部落騎兵們遇到了不少零星的阻礙,但那些薄弱的防備,根本無法阻擋前者,以至于被前者輕易沖突。
見此,巴圖魯更加篤定:這邊的魏軍防備如此薄弱,相信司馬安必定是將重兵調到了另外一側。
而待等巴圖魯率領麾下戰士們來到峽谷內的葫蘆地形時,他看到,司馬安建造的那座簡易軍營,正燃燒著熊熊烈火。
就著營寨燃燒的火焰亮光,巴魯圖在這附近看到了遍地的人尸與馬尸。
但讓巴圖魯感到納悶的是,此時仍不絕于耳的喊殺聲,仿佛離他們仍有一段距離。
不好!
巴圖魯心中暗叫一聲不妙,畢竟這個現象意味著秦羚聯軍對司馬安部魏軍的襲擊失敗了,正逐漸被魏軍壓制。
想到這里,巴圖魯用族語振臂高呼道:“我羯部落的戰士們,助我們的友軍一臂之力!”
無數羯部落的戰士們亦高聲回應,駕馭著戰馬,緊跟在巴圖魯身后。
雖然月色朦朧不足以照亮峽谷,但因為沿途兩側的山丘樹木不知被誰引燃,使得葫蘆谷內依稀能夠看到遠處有兩支騎兵正在拼殺交戰。
然而,明明是最佳的沖鋒機會,但巴圖魯與他所率領的羯部落戰士們,卻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將沖鋒的勢頭減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直到此時,巴圖魯才發現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他無法辨別那些是羯角軍,那些是羚部落的戰士。
要知道,博西勒那支投靠了魏公子姬潤的羯角軍,同樣也是羯族人,衣著打扮與羚部落、羯部落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我們應該幫誰?
別說羯部落的戰士們傻眼了,就連巴圖魯都滿臉驚愕。
他們自己倒是能夠辨別,畢竟在與羯角軍打了幾回仗之后,羯部落的戰士們就懂得了用記號區別敵我,比如,在廝殺前統一在手臂或著其他部位綁一條布帶,并且為了防止羯角軍渾水摸魚,羯部落的記號換地很勤快,幾乎是一日一換,可能今日的布條是綁在手臂上,明日就是綁在頭上,后日干脆就選用另外一種顏色的布條等等。
雖然說這樣的舉動并不能完全杜絕羯角軍渾水摸魚,假裝他們羯部落的戰士,但至少能最大程度上區分敵我。
可問題是,他們與羚部落的戰士可沒有約定什么記號啊,這讓他們如何分辨那些是羯角軍,那些是羚部落的戰士呢?
就在巴圖魯等羯部落戰士呆懵之際,忽見遠處混亂的戰場上,有一名夫長(即軍官),指著他們的方向,用族語大聲叫道:“叛徒!是羯角軍的那些叛徒!他們派來了支援!”
話音剛落,此人附近傳來一陣助威的吶喊,似乎是秦羚聯軍再次增派了援軍,殺得羯角軍節節敗退。
而看著這一幕,巴圖魯與他麾下的戰士們,卻呆若木雞。
羯角軍?是指我們?
巴魯圖愣了愣,這才意識到對方指的似乎是自己這一彪人。
“不是的,我們是羯部落的……我是羯部落的巴魯圖!”巴魯圖大聲辯解道。
然而,那些羚部落的戰士們,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在擊破了羯角軍后,就朝著羯部落戰士這邊殺了過來,攻勢兇狠,毫不留情,以至于一個照面的工夫,羯部落的戰士就銳減了百余名,氣得巴魯圖幾乎暴跳如雷。
明明是援助羚部落而來的他們,卻被羚部落的戰士們誤認為是羯角軍,遭到了兇猛的進攻被想要去支援的友軍兇猛進攻,這天底下還有比這更郁悶的事么?
其實是有的,因為羯部落的戰士們,根本不好做出激烈的反擊,因為他們知道,對方是友軍。
一方毫無顧忌地進攻,而另一方卻連防守都束手束腳,不敢傷害到友軍,這使得羯部落的戰戰士們傷亡慘重,幾乎每眨眼一次,就有數十名戰士因為顧忌對方的友軍身份,而被羚部落的戰士殺死。
毫不夸張地說,在那些羚部落戰士面前,羯部落的戰士幾乎們任由屠殺,以至于短短片刻工夫,巴魯圖帶來的數千戰士,就在這片葫蘆谷倒下了一小半。
他娘的,再打我可還手了!
心中惱怒的巴圖魯恨恨地咬著牙,怒聲叫罵道:“阿克敦!阿克敦!我帶人來幫你,你竟讓你部落的戰士與我的戰士自相殘殺?!……阿克敦?!”
怒喊間,他用手中的彎刀擋下了一名羚部落戰士的彎刀,見對方還想要進攻,他一把抓住對方的左手,怒罵道:“你瘋了么?!我是羯部落的族長巴魯圖!不是什么羯角軍!”
然而,那名羚部落的戰士臉上卻露出幾絲詭異的笑容,壓低聲音說道:“啊,你不是羯角軍,但我是!”
說完,只見左手一抬,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柄彎刀,將巴魯圖的手給斬了下來。
“你……”強忍著被斬斷右手的痛處,巴魯圖咬著牙,用僅剩的一只手推開那名‘羚部落戰士’,隨即捂著傷口,驚疑不定地看著四周,大聲喊道:“阿克敦?!阿克敦?!”
“不在這里喲,你的老相識……”那名‘羚部落戰士’詭異地笑道,隨即,他看了看四周,輕笑著說道:“唔,差不多了。”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只角笛,用力吹響。
“嗚嗚嗚嗚嗚嗚”
只聽三聲角笛響過,原本正在混戰的羯角軍與羚部落的戰士們,居然極有默契地停下了彼此廝殺,一致地將兵刃對準了羯部落的戰士們。
更駭人的是,那些地上堆在一起的死尸,居然也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爬了起來。
瞧見這一幕,巴魯圖汗毛直立,他終于意識到,這里根本沒有羚部落的人,在這里的,全部都是羯角軍!
他下意識地望向四周,隨即這才震驚地發現,他此行帶來的數千名戰士,早在不知不覺間,被羯角軍以及那些假扮成羚部落戰士的羯角軍們屠戳殆盡可憐那些羯部落的戰士,臨死前還在憤懣于居然被友軍所殺,卻沒想到,這里根本就沒有友軍!
該死!
巴魯圖暗罵一句,也不知是被疼的,還是被親眼目睹的這一切所驚嚇,此刻他滿頭大汗。
“撤!快撤!”
在幾名護衛騎的保護下,巴魯圖撥馬原路而走。
見此,那名‘羚部落戰士’,或者說是羯角軍大統領博西勒,則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意。
“追!”在下令命令的同時,博西勒雙腿一夾馬腹,追趕上來。
身背后,羯角騎兵們吆喝著聽不懂的詞匯,亢奮地追殺敗軍。
該死的魏軍!該死的羯角叛徒!居然設下陷阱……
一邊策馬狂奔,巴圖魯一邊在心中暗罵。
事到如今,他哪里還會想不明白,什么司馬安部營寨遭到襲擊,這分明就是羯角軍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罷了,目的就是因為引誘他羯部落上鉤。
忽然,巴魯圖面色一變。
不好!我此時逃回部落,豈不是將羯角軍也帶到了部落?
想到這里,巴圖魯咬了咬牙,厲聲喊道:“我羯部落的戰士們,為了部落的妻兒老小,不許后退,在此阻擊敵軍!絕對不能讓這群惡狗靠近部落!”
聽到巴圖魯的號令,羯部落的戰士紛紛撥轉戰馬,企圖在狹隘的谷道阻擊羯角軍。
然而見到這一幕,博西勒只是淡然一笑。
不錯的覺悟,但很可惜……為時未晚。
想罷,他抬頭看了一眼西側的遠方。
而與此同時,在羯部落駐地外的峽谷,司馬安率領著千余騎兵,神色漠然地看著遠處寂靜的部落營地。
“殺!但凡男丁,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