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副將、長信侯王戩猜得沒錯,在他率領鐵鷹軍沿著大河向雒城奔進的途中,的確是有魏軍的眼線死死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除了綸氏部落頭目譫丹所率領的騎兵探馬外,還有早前就潛伏在附近一帶的青鴉眾。
相比較前者,青鴉眾的眼睛更為毒辣,以至于王戩所率領的鐵鷹軍還沒有走出十幾里地,有關于這支秦軍的情報,便已被青鴉眾們送往某位肅王殿下手中。
長信侯王戩……看似是個大人物呢。
就在鐵鷹軍趕路的途中,在附近的山林中,青鴉眾鴉八十九,一名看似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正咬著一根草莖,倚在一棵樹的樹干旁,微皺著眉頭眺望著遠方大隊的秦軍騎兵。
身為一名刺客的直覺,他感覺遠方的秦兵可能已經察覺到他們青鴉眾的存在。
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畢竟那支秦軍并未派騎兵斥候過來打探情況,因此,鴉八十九心中也沒有把握。
不過不管怎么樣,只要他們盯住這支秦軍的動向,就算完成了任務。
忽然,遠方的秦軍騎兵加快了速度。
發現了?
鴉八十九心中一緊,還以為是這支秦軍騎兵發現了動靜,準備甩開他們。
不過仔細一想,鴉心中便釋然了。
可能是因為要下雨了的關系吧?
鴉八十九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暗暗想道。
果不其然,待等青鴉眾們追趕上這支秦軍騎兵們時,這支秦國鐵鷹騎兵,正在常烝山北側的平原地形上安營扎寨,將一頂頂隨身攜帶的兵帳搭建起來,用以避雨。
可能是因為時間倉促的關系,鐵鷹軍連營柵欄都沒有設置,只是在平原地形上搭建了數以千計的兵帳,隨即,便因為突如其來的雷雨而躲入了各自兵帳。
可惜這附近沒有我大魏的軍隊啊……
躲在山林中,鴉八十九倍感遺憾地看著遠方幾乎不設防的秦軍宿營地。
倘若此時有一支魏軍突然殺入這個宿營地,這支毫無防范的秦軍必定潰敗。
“要不然,咱們嘗試一下行刺敵軍大將?這可是一個行刺敵軍大將的好機會啊。”
從旁,一名隨同的青鴉眾開著玩笑說道,引起了其余青鴉眾玩笑般的符合。
不過說笑歸說笑,夜襲行刺,這可不是他們青鴉眾的強項,畢竟青鴉眾側重的是打探情報,像刺殺敵軍大將這種事,那是黑鴉眾擅長的事。
一想起黑鴉眾,曾經對那些同僚頗有些嫉妒的青鴉眾們,心底暗暗發笑。
也難怪,畢竟陽夏一帶的消息早已經傳到這邊來了,誰能想到,黑鴉眾經營了數年的隱賊村子,最近因為楚軍入侵的關系,不得不放棄呢?
雖然黑鴉眾提前將其隱賊村子里的人都遷到了商水邑,并沒有多少人員上的損失,但丟了面子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轟隆隆——”
一道閃電過后,一陣雷鳴聲響徹天際,隨即,雨勢越來越大,轉眼間就變成了暴雨傾盆。
這下子,鴉八十九等青鴉眾就顧不得取笑黑鴉眾了,一個個躲入他們剛剛用樹枝、草葉造好的簡易躲雨棚,躲在棚子里,忍受著潮濕以及被風刮到臉上的雨水,百無聊賴地等著雨停。
他們倒是想閑聊解悶,但很可惜,由于雨勢太大,以至于哪怕相隔不遠,他們也聽不清同伴究竟都在說些什么。
而此時,在秦軍那座簡易的軍營內,長信侯王戩卻沒有像鴉八十九等人所想的那樣歇息,他將麾下的部將們召集到了自己的兵帳,在外面雷聲轟鳴的情況下,向部下下達著命令。
“……半個時辰后,全軍出發,直奔崤山!務必不可驚動附近的魏軍細作……”
聽了長信侯王戩的話,帳內諸將領們暗暗震驚。
或有一名將領勸說道:“將軍,此刻大雨傾盆,不利于行軍啊……”
說得也是,自古以來甚少有在大軍傾盆的情況下行軍的,畢竟在這種惡劣的天氣,再加上泥濘濕滑的道路,根本無法行軍。
但王戩的態度卻很堅決,因為他很清楚,想要偷襲魏軍,就只有兵行險著,唯有出奇兵,才能攻敵不備。
雖說淋雨趕路,可能會使得許多士卒染上風寒,但只要這支奇兵能殺那支正在攻打羚部落的魏軍(鄢陵軍)一個措手不及,那么這就是值得的!
“我意已決,不必再說!……半個時辰后,拋下兵帳,全軍出發!”王戩揮手喝令道。
諸將面面相覷,不敢違背。
半個時辰后,雨勢僅僅只是稍微減弱了一些,但雨水依舊大如豆蔻,就在監視著鐵鷹軍的青鴉眾們,仍躲在山林中的雨棚或山洞里避雨時,王戩所率領的鐵鷹軍,則在雷雨聲中,悄然離營,策馬飛奔離去。
由于雷雨聲遮掩了鐵鷹軍的動靜,使得監視這支秦軍的青鴉眾們,竟沒發現這支秦國騎兵已悄悄離開。
以至于到半夜時,雨勢消止,鴉八十九等人窺探王戩的簡易營寨,隱約瞧見那些兵帳,也并沒有察覺不對勁。
一直到次日黎明,鴉八十九等青鴉眾們見山下平地上的鐵營軍營寨仍沒有絲毫動靜,心中就感覺有些忐忑了——明明天已大亮,可鐵鷹軍的宿營地卻沒有一個人影,這不符合常理。
想來想去,鴉八十九等人壯著膽子前往山下的秦軍宿營地,但等他們發現那些兵帳內空無一人時,這些青鴉眾們頓時面色大變。
“壞了!”
攥了攥拳頭,鴉八十九面色難看地對同伴說道:“你們幾個,快,速速回稟殿下!”
“是!”幾名青鴉眾抱拳領命,飛奔離去。
而與此同時,肅王趙弘潤正率領著商水軍以及川雒聯盟的聯盟軍,沿著常烝山西側的小道,向函山進發。
兩日前,趙弘潤得到了秦軍副將長信侯王戩率領鐵鷹騎兵悄然兵出函谷的消息,心下大喜。
因為在他看來,秦軍這個時候兵出函谷,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偷襲雒城。
雖然很遺憾秦軍并非是傾巢而動,但倘若能一口吞掉秦長信侯王戩這支鐵鷹軍,這也不枉費他趙弘潤苦心謀劃了。
畢竟在秦軍當中,鐵鷹軍堪稱是精銳中的精銳,地位相當于魏國的魏武卒,倘若能全殲這支秦軍精銳,相信秦軍的士氣必定暴跌。
于是乎,趙弘潤即刻命令祿巴隆等羝族族長率領著羝族騎兵返回支援雒城,而他自己,則率領商水軍沿著常烝山西側的小道,直奔函谷。——這一切,皆被秦軍主帥武信侯公孫起料中。
十月初一,肅王趙弘潤率領著包括商水軍在內的大約八萬聯合軍,抵達了函谷,他一邊下令麾下士卒就近砍伐林木建造軍營,一邊警惕著函谷秦軍的動靜。
畢竟在他看來,他這邊截斷了秦長信侯王戩的歸路,函谷秦軍勢必會出兵攻打。
但出乎意料的是,函谷秦軍沒有絲毫動靜,就仿佛對方根本不在意趙弘潤率軍截斷了秦將王戩的后路。
不太對啊……
在麾下大軍正在建造軍營的同時,趙弘潤帶著雀兒以及眾宗衛們,騎馬靠近函谷,眺望著函谷秦軍那連綿十幾里的連營。
他發現,秦軍根本就沒有出關攻打他的意思,甚至于,對商水軍在函谷外建造營寨一事視若無睹。
這不符合常理!
而與此同時,在函山秦營,秦少君早已注意到了趙弘潤正領著幾個人在山下窺視,心中不免有些苦澀。
他有心想下山去見見那位曾經情投意合的友人,但轉念一想,他又放棄了。
想來也是,即便此刻他下山與對方相見,又能怎樣呢?彼此分處敵我陣營,就算見了面,也無法像最初相識時那樣無所顧忌地交談。
在這種時候,相見不如懷念。
“那人就是那位魏公子么,少君殿下?”
不知過了多久,秦少君身后傳來一聲詢問,他下意識回頭一瞧,這才發現,他們秦軍的主帥,武信侯公孫起,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身后。
“應該是了。”向武信侯公孫起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秦少君目視著遠方那一小隊騎士,淡淡說道:“姬潤有個習慣,他喜歡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敵軍的虛實……”
平心而論,事實上這個距離,秦少君看不清那一隊魏人騎士中是否有他懷念的友人魏公子姬潤,他只是有這種感覺。
“原來如此。”武信侯公孫起瞇著眼睛觀望著遠處的那隊魏人騎士,似調侃般問道:“少君殿下不下山見一見那位友人么?”
秦少君很是吃驚于這位嚴肅的武信侯居然也會與自己開玩笑,在定了定神后,搖頭說道:“此時相見,不如不見。”
說罷,他主動岔開了話題:“武信侯,不派兵騷擾魏軍立營扎寨么?”
看了一眼秦少君,明白他不想過多聊他與魏公子姬潤的話題,武信侯公孫起也就不再多說,順著秦少君的話茬說道:“沒有意義。……無論是魏軍立的這座軍營,亦或是出兵騷擾魏軍立營,都沒有意義。……過幾日后,待王戩將軍偷襲了伊川的魏軍(鄢陵軍),那位魏公子多半就會猜到我的意圖,到時候,他必定回軍盧氏,支援魏將司馬安,到那時,我軍出兵掩殺,必能取勝……山下這座魏營,有何意義?”
“原來如此。”秦少君點了點頭,對身旁這位武信侯頗為佩服。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正在觀察函谷的虛實,卻忽然有一名青鴉眾火急火燎地來到面前,叩地稟告道:“殿下,鴉八十九派人傳來消息,他前晚跟隨鐵鷹軍到常烝山北,于昨日清晨發現被秦將王戩擺脫,如今后者率軍不知去向。”
趙弘潤聞言雙眉緊皺。
隨即,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函山秦軍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