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好快啊……
看著遠方土坡上那兩面旗幟,烏達穆齊著實有些苦澀。
盡管在三日前,他已下令使整個部落向西遷移,但短短三日工夫,根本不足以整個烏須部落做好遷移的準備。
他扶著一根欄桿的手下意識地捏緊,心跳逐漸加快。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倘若此刻那魏將司馬安下令五萬余騎兵強行進攻他烏須部落,那么,烏須部落這個傳承了數百年的草原部落,恐怕就要因此覆滅了。
不會,不會的……魏軍的騎兵兵力分散,司馬安應該沒有那么快聚集那五萬余騎兵……
在深深吸了口氣后,烏達穆齊暗自安慰著自己,同時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而此時,派出去巡邏的炎角軍騎兵也傳回來了消息:遠處那座土坡下,就只有約千余魏方的騎兵。而除此之外,在大概十幾里外,還有約五千名騎兵正驅趕著一群數目非常可觀的羊群,徐徐趕來這里。至于其他的騎兵,則暫時沒有什么消息。
混賬!敵騎都到部落外了,才傳回消息!
烏達穆齊瞪了一眼那幾名前來報信的炎角騎兵,不過并未出言責罰他們。
畢竟他也明白,炎角軍是騎兵,可對面魏將司馬安與博西勒所率領的,也是騎兵,在彼此都是騎兵的情況下,如何能指望炎角軍的巡邏哨騎,次次都能提前將消息傳回來?
“只有千余騎啊……”
在烏達穆齊的身旁,阿爾哈圖聞言精神一振,與前者商量道:“我帶炎角軍去殺一回,將他們驅逐。”
聽聞此言,烏達穆齊當即抓住了阿爾哈圖的衣袖,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意義。”
往常這個時候,烏達穆齊多半就要諷刺阿爾哈圖有勇無謀了,但此刻,他卻耐著性子解釋道:“你四條腿,對方也四條腿,打不過,對方可以撤,難道你還能一直追下去?……別忘了,司馬安手中有五萬余騎兵,只不過這些騎兵目前分散在各地,暫時沒有聚集罷了。”
縱使阿爾哈圖在烏須部落中是人人皆知的勇士,但聽到五萬騎兵,亦感覺有些頭皮發麻,畢竟他就算再自詡勇武過人,也沒辦法帶領僅數千人的炎角軍,擊敗司馬安所率領的五萬余騎兵吧?
倘若他果真能辦到,那他們烏須部落還遷什么部落?
“那怎么辦?就讓那司馬安站在那瞧?”阿爾哈圖皺著眉頭問道。
烏達穆齊聞言看了一眼遠方的土坡,淡淡說道:“他瞧他瞧,咱撤咱的。……咱們烏須部落與那些被司馬安覆滅的小部落可不同,只要司馬安短時內無法召集他麾下的騎兵,就沒辦法對咱造成多大的威脅……”
說著,他轉頭吩咐道:“讓炎角軍監視著司馬安的一舉一動,其余人,加快遷移的速度。”
“是!”
僅僅只是片刻工夫,魏軍已抵達盧氏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烏須部落,部落的族民們心中惶恐,為了加快速度,只得將一些不太重要的、或體型較大的物品舍棄。
而有些部落女人,則干脆舍棄了所有的財富,帶著老人、帶著兒女向西奔逃。
至于部落內的男人們,則為了妻兒老小,自愿留下,希望能盡可能地阻擋魏軍的腳步。
無論是烏須部落內的混亂,還是那些帶著老人與孩童向西逃奔的女人們,司馬安與博西勒皆看在眼里。
“派一隊騎兵去截殺吧,拖延一下對方?”博西勒對司馬安試探道。
倒不是為了貪功,他只是不舍得放過烏須部落那些年輕女人罷了,畢竟對于任何一個渴望壯大的部落來說,能生育的年輕女人,那是不亞于羊群的重要財富,或者資源。
司馬安也不轉頭,淡淡說道:“算了吧,未必回得來。”
聽聞此言,博西勒看了一眼遠處在烏須部落外嚴正以待的炎角軍騎兵,在權衡了一下利害后,只能放棄擄掠那些逃走的女人的打算——炎角軍作為羱族人唯一的一支軍隊,實力可不會比羯族軍隊弱,在己方人數遠少于對方的情況下,貿然進攻,搞不好就要吃一場無謂的敗仗。
看來只能在這里等其余的騎兵了……
博西勒有些遺憾地想道。
當日,臨近黃昏時,司馬安便帶著騎兵后撤了。
晚上的時候,他與博西勒嘗試率領騎兵夜襲烏須部落,畢竟烏須部落為了盡快遷移部落,讓族人們連日連夜地撤離,以至于整個部落燈火通明。
但很遺憾,炎角軍的警戒堪稱滴水不漏,司馬安與博西勒所率領的騎兵與對方接觸后,小打了一場,有點平分秋色的意思。
于是,在大致了解了炎角軍的實力后,司馬安便果斷地撤兵了。
其實說實話,司馬安本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他大可讓川北騎兵,不,應該是羯角軍,讓這支異族騎兵繼續進攻,不惜傷亡地進攻。
反正羯角騎兵死傷再多,他也不會心疼。
不過,出于一名主帥應具備的素養,司馬安并不想讓麾下的羯角騎兵做無謂的犧牲,雖然羯角騎兵死傷再多,他也不會在意,但不管怎么樣,這些羯角軍騎兵目前好歹是他麾下的士卒。
必須對麾下的士卒負責,這是曾經天門關司馬氏乃至魏國絕大多數武家所奉行的原則。
次日,當司馬安與博西勒再次回到那座土坡監視烏須部落的動靜時,他們發現,烏須部落的女人與小孩們已差不多都撤離了,留下來的,大多都是烏須部落的男人,包括炎角軍與奴隸。
終究是趕上了……
當得知部落內的女人與小孩差不多都撤離后,烏達穆齊著實松了口氣。
隨即,他對身邊幾名頭領說道:“好了,咱們也撤吧。”
諸頭領點了點頭。
期間,或有一名頭目說道:“魏軍若是追趕,如何是好?”
烏達穆齊聞言淡淡說道:“讓奴隸留下斷后!”
諸頭領聞言面色微變。
讓奴隸們留下斷后,這等同于讓這些奴隸去死,畢竟一旦魏將司馬安所率領的騎兵聚集之后,雖然烏須部落的奴隸也有數萬之眾,但根本擋不住五萬魏騎,別說五萬,只要五千騎兵,就能把這些奴隸殺地片甲不留。
看到諸頭領的面色,烏達穆齊壓低聲音說道:“奴隸,隨時都可以去抓。”
聽了烏達穆齊的話,諸頭領還是一臉肉疼。
奴隸隨時可以去抓,這話固然沒錯,但抓回來的奴隸,未必都會聽話順從,這需要時間、人力去馴服。
而烏須部落那幾萬名奴隸,有一半以上是已經馴服的奴隸,似這等聽話、順從的奴隸,對于任何一個部落而言,那可都是寶貴的財富。
也難怪這些頭領們一臉肉疼的表情。
不過最終,這些頭領們還是同意了烏達穆齊的建議,畢竟奴隸再寶貴,也及不上他們的性命、他們妻兒性命的萬分之一。
“撤吧。”
隨著烏達穆齊一聲令下,數千名烏須部落的男人,還有數千炎角騎兵,陸續向西撤離,唯有那數萬奴隸,被無情地留下。
遠遠看到這一幕,司馬安很是詫異,因為他發現,在烏須部落的男人們陸續撤離逃走之后,該部落的那些奴隸們,居然還提著骨刀、木槍,擔任著警戒。
“這些人是奴隸吧?他們為何不趁機逃走?”司馬安不能理解地問道。
在他印象中,既然是奴隸,就應該會想方設法逃走才對,難道烏須部落對這些奴隸恩重如山?使得這些奴隸甘心為前者赴死?怎么看都不像啊。
聽到司馬安的詢問,博西勒遂解釋道:“這些奴隸,被烏須部落馴服應該是有些年頭了。……在三川,我們有一套專門用來馴服奴隸的辦法,除非是意志力非常強的人,否則,三個月到半年工夫,就能讓那名奴隸唯命是從……”
“哦?”司馬安挑了挑眉頭,正要詢問,忽見遠處那龐大的奴隸隊伍中,出現了一些騷亂,似乎有一些奴隸欲趁機逃離,卻被其余的奴隸聯手殺死。
“你不是說這些奴隸不會逃走么?”司馬安好奇地問道。
博西勒解釋道:“被馴服的奴隸,自然不會逃走,但那些奴隸,也不是人人都被烏須部落給馴服了,總會有一些意志頑強,或者還未馴服的奴隸……”說到這里,他對司馬安說道:“讓我羯角軍出擊吧,一刻辰之內,就能殺潰這支殿后的奴隸。”
“不用。”司馬安瞇著眼睛注視著遠處的奴隸,淡淡說道:“雖然我對你羯角軍傷亡并不在意,但既然你們如今在我麾下,我就要對你們的性命負責……”
博西勒微微一愣,有些驚訝地看著司馬安。
他著實沒想到,這位嗜殺且手段殘酷的魏國將領,居然還是一位如此注重原則的將軍。
搖了搖頭,博西勒輕笑著說道:“相比較微弱的損失,我們更加渴望抓到那些逃走的烏須女人……”
不得不說,這就是文化差異所導致的價值觀的不同。
“放心,他們逃不了。”淡淡說了一句,趙弘潤吩咐左右道:“來人,去牽五百頭羊過來,給那些奴隸……”
左右騎兵依言而去,博西勒臉上卻露出幾絲疑惑,問道:“牽羊做什么?”
司馬安也沒有回答,指著前方對博西勒說道:“你派人去對他們喊話,告訴他們,誰想要羊,就上前領走。”
沒了?
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博西勒一臉驚愕。
“去吧。”
司馬安淡淡吩咐道,同時,他的眼神望向那些正在撤離的烏須部落族人。
那眼神,仿佛貓戲老鼠般,輕蔑與戲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