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兩艘懸掛著魏以及肅氏商會旗幟的大型船只,在汾陰津靠岸。
得知此事后,趙弘潤留下晏墨率軍駐守汾陰,側衛蒲坂、皮氏兩城,自己則帶著宗衛們,以及由鄢陵軍驍將華崳親自帶隊的五百名步卒,登上那兩艘船只,踏上了返回大梁的歸程。
原來,七日前在收到慶王弘信的書信后,趙弘潤便派人聯絡了肅氏商會,讓后者派兩艘船到汾陰,接他回大梁。
畢竟帶領五百兵從陸路返回大梁,可能需要十幾二十年,但走水路,卻只需要寥寥數日。
至于肅氏商會是否會抱怨,這一點根本不成問題,因為肅氏商會最起碼有四成的產業是他肅王府的——可以理解為是羊舌杏的嫁妝。
至于肅氏商會的船只,則實際上是冶造局的產業——冶造局營建司造船辦,除了打造大型運輸船出售給戶部以及國內貴族等客戶外,其余則租借給肅氏商會,肅氏商會則按期結錢給冶造局。
或許有人會感到納悶,肅氏商會都與冶造局都不是趙弘潤的東西么,兩者的錢左手倒右手,有什么意義么?
事實上,兩者的性質是不同的。
首先冶造局是朝廷機構,雖然由趙弘潤執掌,但本質是屬于國家的;而肅氏商會,通俗點說趙弘潤占到約四成左右利益,其余六成,則歸于那些地方上的肅王黨勢力,可以理解為后者以出人、出力、出錢的方式加盟。
比如沈淑妃的娘家黃邑沈氏,比如三叔公趙來峪的安陵趙氏,再比如前一陣子趙來峪那份推薦名單上的南席侯趙咨、陳曹侯趙宓、南曹侯趙咎等等,屬于是趙弘潤帶著這幫人大家一起發財。
否則,趙弘潤在國內貴族圈子里的名聲那么樣,更被人罵做吃里扒外的族逆,南席侯、陳曹侯、南曹侯等人憑什么站隊他,為他說話、給他搖旗?
雖然這件事當初是在三叔公趙來峪的竭力勸說下促成的,一直以來讓趙弘宣心中有些不悅,但如今回過頭再看看,趙弘潤不得不承認,三叔公趙來峪的勸諫是正確的——單憑趙弘潤一己之力,無法抗衡魏國舉國的貴族;因此,拉攏一部分,打擊另外一部分,才是最明智的抉擇。
此次趙弘潤返回大梁準備與國內那些垂涎河東四令的國內貴族攤牌,之所以底氣十足,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與三年前的勢單力薄不同,如今他身背后,亦有一股貴族勢力在支持他,雖然大多數是些不入流的貴族。
但是這不要緊,反正趙弘潤也不指望那些人能真正幫助他什么,他想要的,只是分化那些反對他的貴族。
不得不說,當初三川之事,舉國的貴族抱團聯合起來對宗府施壓,縱使是趙弘潤也只能妥協,頂多就是扳倒趙泰汝、趙來峪等宗老出出氣,卻不敢報復真正的罪魁禍首,原因就在于,舉國權貴這四個字,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在這股勢力面前,別說是他,就算是他父皇魏天子都只能選擇妥協。
而如今,反對他的舉國權貴已變成絕大多數權貴,這壓力明顯就要小得多了,到時候趙弘潤再拉攏一部分,打擊一部分,使絕大多數權貴變成一小部分權貴,那么這場由肅王與國內權貴之間的戰爭,風向就要逐漸偏向于前者了。
后續的事,趙弘潤并沒有想太多,他只著眼于眼前的事——因為當年的三川之事,國內那些權貴再次企圖聯合起來對他趙弘潤施法,這是趙弘潤所無法容忍的。
真當他趙弘潤是軟柿子么?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哼!上回宗府倒了,這回,倒的人又會是誰呢?
站在船首,趙弘潤看著波濤洶涌的河面,暗暗冷笑著。
此時,宗衛呂牧從船艙內走了出來,手中捧著兩件厚袍,他丟了一件給宗衛長衛驕,隨即將另外一件披在趙弘潤身上。
趙弘潤朝著呂牧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此時,呂牧猶豫地問道:“殿下,把那個劉病已留在汾陰,這樣合適么?”
趙弘潤扯了扯袍子,笑著說道:“一個風一吹就能刮跑的病秧子,你擔心什么?”
呂牧聞言搖頭說道:“卑職倒不是擔心那個劉病已,卑職是擔心……劉病已是襄王的表親……這不太合適吧?”
趙弘潤望著河面沒有說話。
事實上,呂牧的話一語中的說中趙弘潤心中的猶豫。
倘若劉病已并非是中陽劉氏的外戚出身,更非是襄王弘璟的表兄弟,其實趙弘潤是有心舉薦劉病已出任皮氏令的,因為劉病已的確很有才華。
但因為此人的出身,趙弘潤猶豫了,畢竟他更傾向于舉薦他可以控制的縣令人選。
倒不是說趙弘潤有什么不軌的企圖,只是因為舉薦容易控制的人選,日后方便他推行后續的戰略部署。
倘若他因為看重劉病已的才華而舉薦其出任皮氏令,萬一中陽劉氏日后與他對著干怎么辦?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不得不說,撇除這一點,趙弘潤對劉病已的印象非常好。
通過劉病已與寇正、尚陽、木子庸等人的交流,趙弘潤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劉病已十有是常年宅在家里的書生,因為他身體情況不佳,因此缺少與外界的交流,故而感覺頗為純粹,并非是那種利欲熏心的貴族子弟。
回想起當時劉病已技癢難耐,最終忍不住與寇正等人針對汾陰駐軍的軍營地與軍屯田安排辯論起來時,趙弘潤感覺頗為好笑。
尤其是今日早晨,當趙弘潤準備從汾陰乘船返回大梁時,他還詢問過劉病已,要不要順便將其送回中陽,但是,劉病已卻一口拒絕,原因就在于,在針對汾陰縣整頓規劃這件事上,他還未與寇正等人爭論出一個結果。
在劉病已看來,他與寇正商議得出的那份整頓規劃,尚有些遺漏與不足,需要再做改進。
當時看著劉病已那幅模樣,趙弘潤就知道,此人已經沉醉于其中,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意味了。
想想也是,劉病已一個因為身體原因常年宅在家里的讀書人,其本身必然也是有著遠大抱負的,只是羸弱的身體無法支撐他的抱負而已,而如今,有汾陰縣整頓這么一樁大事可以讓他稍微展現一下歷年來讀書的成果,他怎么可能就這么返回中陽呢?
對此,趙弘潤也沒有絲毫異議——劉病已這樣一位人才愿意給他打白工,他有什么好反對的?
若非此人乃是襄王弘璟的表兄弟,趙弘潤都恨不得將其招攬到身邊當幕僚了,他如今不缺兵將,缺的就是智囊。
十一月初二,趙弘潤乘坐船只在大河上順流而下行駛了四日,終于抵達了博浪沙河港。
經過兩三年耗資巨大的投入,博浪沙這片當年的荒蕪河灘,如今已逐漸興旺起來。
雖然整個工程才進展到約三分之一,但有一部分河港已經建設起來,即便是趙弘潤從船上觀望,也能瞧見博浪沙一帶那些密集的建筑群——一片仿佛村落、市集的混居建筑。
如今在博浪沙,充斥著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有冶造局的督造官員與勘測工匠,有拿工錢的平民,而更多的則是來自三川的胡人、巴人奴隸——這三撥人承擔著建設博浪沙河港的龐大工程。
據冶造局的稟報,博浪沙的勞力已達到三萬人,正是因為如此龐大的勞動力,才使得這座河港的建設工程比預期的速度更快,再加上水泥的出現,趙弘潤估測著,最多兩年,這座魏國目前最龐大的軍用、民用河港即刻竣工,比原定規劃要縮短了一半日期。
不過,如此密集的人力,也使得博浪沙一帶目前的治安情況比較混亂。
比如說,許多賣體力的平民干脆帶著叔伯兄弟在博浪沙蓋了一間房屋,以至于博浪沙一帶到處都是混雜的民居;而有些看到了利潤的商人,亦將酒水、米糧等日常所需運到了這里,在這里開了一間鋪子。
這些房屋店鋪,九成九都是非法建筑,是日后必須拆除的,但是眼下嘛,為了方便博浪沙河港的建設,冶造局對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冶造局唯獨要打擊的,只是那些混跡于其中的惡勢力,比如那些無所事事,靠敲詐勒索謀生的無賴、地痞、游俠等等。
據說,朝廷為此還特地派了一名博港尉,專門負責管理博浪沙一帶的治安。
對此,趙弘潤毫不意外,原因很簡單,相比較按照協議只占兩成的他,擁有博浪沙八成所有權的朝廷,才是這座河港的大當家。
相信任何延誤這座河港建設的人,必然會成為朝廷的眼中釘。
就在趙弘潤站在船上瞅著河港的建設進展時,他腳下的船已駛離了這一帶,進入了浚水。
進入浚水之后,船只的行駛速度立馬就慢了下來,這也難怪,畢竟浚水的水流速度與大河不可相提并論。
但即便如此,趙弘潤仍然趕在黃昏前,直接在大梁京畿的地段靠岸。
此時在那塊地段,早已有十幾名青鴉眾等候多時。
“殿下。”
在看到趙弘潤沿著搭板下了船之后,眾青鴉眾叩地抱拳,擺出恭迎的架勢。
“都起來吧。”
趙弘潤點了點頭,示意眾青鴉眾起身,問道:“大梁有什么動靜么?”
一名青鴉眾聞言稟道:“回稟殿下,今日,慶王準備在其府上大宴賓客。”
“哦?”趙弘潤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此時,宗衛長衛驕已經從船上將趙弘潤的坐騎牽了下來。
只見趙弘潤翻身上了坐騎,望了一眼大梁,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走,去湊湊熱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