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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孫嘉皺眉的時候,在車隊前面,孫氏的仆衛與鄢陵軍的士卒們仍在爭吵。
期間,一名護衛怒聲說道:“爾等可知我家公子是何許人也?”
然而,那名守城門的千人將卻很淡定,淡淡說道:“肅王殿下已下令,由我鄢陵軍暫執城防與巡防,縣內軍民,暫時皆受我鄢陵軍節制……無論是誰,想要入城,就必須服從我鄢陵軍的管治,交出兵器。”
“你!”那名護衛愈發憤怒,喝道:“我家公子,可是戶牖侯世子!”
聽聞此言,那名鄢陵軍千人將歪著腦袋看了一眼仆從,其輕蔑好笑的眼神仿佛在說:那又怎樣?
見到對方這幅表情,那名護衛氣地拳頭緊握,竟朝著那名千人將一拳揮了過去。
只可惜,那名千人將反應相當快,握住沖自己而來的拳頭一扭,直接那名護衛的手臂扭到了其身背后。
見此,其余的護衛們大驚,紛紛拔劍,可附近的鄢陵軍士卒們動作更快。
而此時,那名千人將把腦袋伸到那名護衛的肩膀處,壓低聲音威脅那名被他制服的護衛道:“小子,別惹事。按照軍紀,你率先挑釁我,倘若傷到我分毫,我可以拔劍殺你的。……勿謂言之不預!”
說著,那名千人將一把將那名護衛推開了。
活動著有些酸痛的手臂,那名護衛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名千人將,既憤怒又畏懼地問道:“你……你是何人?”
“小小將官而已,千人將貢嬰。”那名千人將淡淡說道。
聽聞此言,附近的鄢陵軍士卒們忍俊不禁般笑了起來,讓一干孫嘉的護衛們感覺莫名其妙。
也是,這些戶牖侯世子孫嘉的護衛們哪里曉得,千人將貢嬰、貢孚二人在鄢陵軍的地位,相當于商水軍的冉滕、張鳴、項離,那是將官級別中出類拔萃的猛夫,先登銳士。注:先登銳士,形容第一個攻上敵城的猛士。
甚至于,貢嬰也是肅王軍中為數不多的,第一批得到了那柄刻有斥候字樣短刃的人——曾經,某位肅王殿下說過一句話,合格的斥候應當像特種兵一樣強大,雖然肅王軍的士卒們不能理解特種兵是什么意思,但這并不妨礙斥候稱為肅王軍中最全面、最精銳步卒的代名詞。
因此,獲得斥候短刃,成為榮譽斥候,已成為肅王軍步卒們的最高精神榮耀。
因為這柄小小的精致短劍,象征著精英中的精英、銳士中的銳士。
但遺憾的是,獲得這柄短劍的條件極其苛刻,甚至于肅王軍中某些殺敵過百的猛卒,都未能獲得這無上的榮耀。
可能別的軍隊,多虛榮而少實利,什么精銳啊、精英啊,隨便叫,但軍餉賞賜卻不見提升。但肅王軍則恰恰相反,在這支軍隊,殺死幾名敵軍的獎賞非常優厚,因此只要幾仗下來,哪怕是級別最低的士卒,也能撈到田地屋舍的獎賞。
可是你想要這柄榮譽斥候的短刃,那就對不住了,參戰五年、手刃百名以上敵卒的老卒,有九成九都得不到這柄小小的短刃,以至于不知有多少肅王軍的士卒唉聲嘆息:想弄一把榮譽斥候的短劍當傳家寶,太難了。
反過來說,一旦有人得到這柄榮譽斥候的短刃,那么,此人的地位立馬提升,哪怕此人的才能不適合作為將領,才一樣會得到全軍將士的尊敬。
比如貢嬰,雖然仍然只是千人將,但憑著那柄榮譽斥候的短刃,他在兩千人將、三千人將的圈子里也能混得開,閑的時候,時常被將軍們拉去喝酒。
因為在那些將軍們看來,貢嬰日后升值是明擺著的——之所以貢嬰還在千人將這個級別,只是因為鄢陵軍目前不能欠缺這位沖鋒陷陣、身先士卒的先登猛士,而一旦有了合適的人選,貢嬰肯定要升值的。
當然,倘若貢嬰的性格與才能不適合作為坐鎮中軍、指揮作戰的將軍,那就另當別論。
正因為這樣,對于那名護衛口中所提的戶牖侯世子,貢嬰全然沒當回事,既然肅王殿下下了命令,那就按照命令行事。
而與此同時,在汾陰城東城門的城門樓上,鄢陵軍副將晏墨正站在墻垛邊,環抱雙臂,皺著眉頭俯視著城下的那支隊伍。
晏墨當然知道那支隊伍的主人乃是戶牖侯世子孫嘉以及中陽劉氏的嫡子劉病已,他在幾天前,就已經從趙弘潤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
但是即便如此,晏墨依舊沒有阻止貢嬰的意思,甚至于,他更希望貢嬰能夠挑起對方的怒火,以便于他伺機出場,狠狠挫一挫對方的氣焰,完成某位肅王殿下的吩咐:合情合理地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不過遺憾的是,城下那些戶牖侯世子孫嘉的護衛,似乎是被貢嬰給震懾住了,這讓晏墨感覺有些發愁。
這怎么辦呢?
一邊暗自嘀咕,晏墨一邊打量著城底下那支隊伍。
兩輛馬車,百余名護衛仆從,何等張揚的隊伍。
更讓晏墨感覺不爽的是,這支隊伍中,除拉馬車的馬匹外,居然還有三十幾匹從毛色看來不錯的良馬。
要知道在肅王軍中,除游馬軍外,基本上只有千人將級別以上的將官才配備戰馬,而城底下那些騎士,只不過是地方士族的仆衛,居然騎著堪比軍馬的良馬,這讓晏墨感覺有些不舒服——如此優質的良馬,不用于軍隊,居然給貴族的家仆代步,豈有此理!
不過晏墨是楚人出身,自然能理解權貴階級的特權,相比之下,魏國的貴族還算好的,楚國的貴族那才叫奢靡。
楚國啊……也不曉得怎樣了。
晏墨抬著頭望著天空,神游天外。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城底下傳來一聲暴喝:“你這廝方才說什么?!”
晏墨微微一愣,低頭往城下瞧去,這才看到方才還一臉淡然的貢嬰,此時正一臉憤怒地揪著那位護衛的其中一人,而在旁的鄢陵軍士卒們,亦滿臉憤怒。
原來,當孫嘉得知想要進城必須交出兵器之后,雖心中不悅,但在劉病已的勸說他,還是同意了。
沒想到,交出了兵刃的那一干護衛中,有人心中不滿,在入城的時候小聲嘀咕了一句,大概是楚狗之類辱罵人的話,沒想到被一名鄢陵軍士卒聽到,因而闖了禍事。
這不,那名護衛正被貢嬰與另外幾名鄢陵軍士卒暴揍,正應了那句話,禍從口中。
其余的護衛們有心幫他們的同伴,卻被一隊鄢陵軍士卒虎視眈眈地盯著,只得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似乎是有機會完成肅王殿下的吩咐了?
晏墨饒有興致地瞧著城下,因為他看到城下那支隊伍中,在一輛馬車上,有一名衣袍鮮艷的年輕人一臉怒不可遏地下了車。
是的,晏墨所瞧見的那位衣袍鮮艷的年輕人,即是戶牖侯世子孫嘉。
其實他也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什么,明明都準備進城了,也不曉得那些鄢陵軍士卒怎么想的,突然就揪著他其中一名護衛,將其按在地上暴揍。
“那兵將,為何毆打本公子的護衛?”走上前幾步,孫嘉憤怒地質問貢嬰。
聽聞此言,貢嬰瞥了一眼孫嘉,不亢不卑地回答道:“此人出言羞辱我等!”
經過貢嬰簡單的解釋,孫嘉總算是聽明白了,但聽明白歸聽明白,他心中亦難免憋著一股火——我乃戶牖侯世子,我的仆從,只不過是小聲罵了你等一句,你等就揪住他拳腳相向?!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你等……”
孫嘉剛想讓貢嬰將后者的將軍請來,就聽身后方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原來,是劉病已也下了車。
“賢兄、賢兄,息怒,理……咳咳,理不在我等……”劉病已一邊咳嗽一邊勸說孫嘉,同時用眼神示意孫嘉往城上瞧。
孫嘉下意識抬起頭,正好瞧見了環抱雙臂而立的晏墨。
雖然孫嘉不認得晏墨,但從晏墨那身虎紋鎧甲上他亦能得出判斷:這是一位大將!
一位鄢陵軍的大將,在城樓上淡然看著城下的爭執,絲毫沒有插手的跡象,這意味著什么,已昭然若揭。
“入城!”
在權衡了利弊后,孫嘉憤怒地吼了一句,隨即怒氣匆匆地回到了馬車上。
至于那個倒在地上已被揍成豬頭的護衛,他甚至沒有瞥了一眼。
看著一場風波煙消云散,晏墨驚愕之余,頗有些訕訕地撓了撓下巴。
無妄之災啊……那個小子不會是打算到肅王殿下面前告我吧?可我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啊……
晏墨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對于方才之事,他并不擔心。
倘若在五年前,鄢陵軍的士卒們被一個土生土長的魏人這般辱罵,未見得敢動手教訓,但五年后,鄢陵軍已為魏國立下了汗馬功勞,縱使是魏天子都親口承認他們是商水魏人,這個時候有人還敢跳出來罵,那真可叫不知死活。
因此,就算那個戶牖侯世子告到某位肅王殿下面前,晏墨亦不擔心。
問題在于……
肅王殿下吩咐的事,沒辦成啊……
想了想,晏墨亦回到了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