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一陣沉悶的號角聲,逐漸傳到趙弘潤耳中。
盡管彼此都用號角傳遞戰爭訊息,但趙弘潤還是第一時間判斷出,那不是他麾下軍隊的軍號。
韓軍的號角……么?
微吸一口氣,趙弘潤在馬背上坐直身體,瞇著眼睛環視四方。
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汲縣方向響起韓軍的號角,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汲縣守軍在召喚他們的騎兵!
“真是失態。”
在趙弘潤身旁,南燕軍大將軍衛穆微微搖著頭,淡然說道:“衛某與蕩陰侯韓陽打過數次交道,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狼狽,不得不提前召喚騎兵協助。看來,是肅王殿下麾下的軍隊過于悍勇,叫蕩陰侯韓陽抵擋不住了。”
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附和了衛穆的判斷。
隨即,他下令道:“叫伍忌與翟璜提防韓軍騎兵的突襲,至于游馬軍……讓馬游將軍自行判斷出擊的時機,但是,務必不可追擊韓騎過遠。”
“是!”
一名在旁候命的傳令兵抱拳領命,撥轉馬頭,即刻前往傳遞這位肅王殿下的命令。
其實,趙弘潤的這條命令,也就是求個穩妥,起一個保障的作用。說白了,就是擔心伍忌與翟璜一時不察,沒有猜到那陣韓軍號角所代表的含義。
可實際上呢,在聽到那聲韓軍號角的時候,伍忌與翟璜都猜到了這身號角所代表的意義。
翟璜姑且不說,作為商水軍目前唯一一位能夠獨挑大梁的統帥之才,他絕不可能忽略那陣號角背后所蘊含的危機。
而伍忌,雖說這位年輕的大將軍在指揮方面的確仍有諸多欠缺,但這些并不能證明這位大將軍不聰明,他只是欠缺經驗而已。
正因為如此,當翟璜說出看來韓騎要襲我軍本隊這樣的話后,伍忌毫無意外,當即表示:“你在此坐鎮,指揮戰局,我去抵擋來犯的韓騎。”
“是!”翟璜抱了抱拳。
告別翟璜,伍忌撥馬離開了中軍,率領著一營步弩混編的士卒,在本隊的北側排兵布陣,構筑防線。
因為今日的攻城戰,是由商水軍攻打汲縣的西城墻,由鄢陵軍攻打汲縣的南城墻,因此,伍忌認為韓騎從南邊來犯的可能性較小,大幾率應該是從北側來犯。
在這一點上,他猜對了。
沒過多久,北方便馳來一支韓軍騎兵,黑壓壓的一片,接天連地,縱使是伍忌都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轟隆隆——”
伴隨著陣陣地顫,數以萬計的韓軍騎兵從遠處奔襲而來,那浩大的聲勢,讓身經百戰的商水軍士卒們亦感到一陣心驚。
騎兵就是這樣,千騎疾奔都可以形成相當規模的聲勢,而萬騎以上,那聲勢更是仿佛天地都為之顫抖。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當初周昪才能斷定北二軍根本無心援護肅王軍,因為當初暴鳶率領三萬騎兵離開天門關的動靜,是根本不可能瞞過北二軍的。
“連弩就位!”
隨著伍忌一聲令下,上百連弩戰車被推到北側戰場的前方。
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上百架連弩戰車,伍忌微微皺了皺眉。
其實在攻打上黨的時候,商水軍有數百架連弩與投石車,但是前一陣子,其中有半數留在了天門關,以至于伍忌此刻看著那上百架連弩,心中略有些沒底。
魏國的連弩,可以同時發射三支粗如手指般的弩矢,再加上它那毫不遜色狙擊弩的射程與威力,使得這種連弩盡管有著諸如裝填弩矢緩慢、運載不便等諸多缺點,但仍舊受到商水軍士卒們的推崇。
雖然魯國的機關弩匣在受到商水軍的推崇,這玩意的射程與威力其實相當有限,充其量就是用來近距離射殺那些輕甲或者干脆無甲的敵人,也沒辦法用來對付移動力極強的騎兵,因為不見得能追上騎兵的速度。
而在這一點上,魏國連弩的威力就相當可靠,可靠到商水軍的將領們曾考慮將連弩作為他們商水軍的軍旗標志。
算了!……孫叔軻能擋下韓騎,我也可以。
深吸一口氣,伍忌暗暗激勵自己。
作為堂堂商水軍的大將軍,難道他連這種程度的事都辦不到么?
然而奇怪的是,從遠處疾馳奔進的萬余韓軍騎兵,卻并沒有順勢沖入伍忌軍的防線,而是在前方大概一里多地的位置,放緩了速度,并且調整方向,呈圓形緩緩策馬奔跑。
見此,伍忌心中產生了幾許懷疑。
倘若是曾經的他,多半猜不到那些韓騎的舉動究竟代表著什么。
但是如今,他已讀過不少兵書,也請教過許多將領,自然能明白對面韓騎的舉動究竟是什么意思。
車懸戰法,這不單單是一種騎兵用來撕碎敵軍防線的戰法,同樣也可以運用在其他方面。
比如說,當一支騎兵在猶豫是否要突擊某支軍隊,或者處于觀望狀態時,騎兵就會像這樣跑圓圈,這是為了盡可能地維持騎兵們的速度,以便于在某個時刻,發動突然襲擊。
畢竟騎兵在沖鋒前,都需要一個提速的過程,從靜止到最后提速,這需要很長一段距離。但是通過車懸戰法這種跑圓圈的方式,騎兵就能在原地將速度提升到一定程度,隨后在最后那段距離,直線加速,以最快的速度,像一個鋒利的長矛一樣刺入敵軍的腹內。
因此,像這種正在原地跑圓圈的騎兵,其實是最危險的,因為他們蓄勢待發,而你卻摸不透他們最終究竟會攻向哪一塊。
當然了,這招唯一的弊端就是會消耗騎手與戰馬的體力,使得騎兵往往無法在戰況不利的局面下施展出脫戰反沖這種近乎無賴的招數。
但反過來說,倘若有一支騎兵原地跑圓圈,這也意味著他們放棄了二次進攻,將所有的賭注都下在首次突擊上,要么勝,要么因為失敗而撤退。
這些韓騎在尋找我軍的薄弱點?還是說,他們在忌憚什么?
伍忌環抱著雙臂,皺眉思索著那些韓騎的舉動。
忽然,他心中一動,轉頭四下環視了一眼。
此時他才注意到,在他防線的后方,早已悄然豎起了一面商水游馬的旗幟。
在旗幟的附近,四支五百騎的游馬重騎早已準備就緒。
“原來如此!”
伍忌頓時心中恍然,原來那些韓騎,是在忌憚游馬重騎的存在。
左手提著封閉式重盔,右手握著韁繩,游馬軍將軍馬游駕馭著坐騎緩緩來到伍忌軍的防線,皺眉看著遠方韓騎的舉動。
馬游作為騎兵的經驗,皆學自于碭郡游馬,而碭郡游馬,則是仿效韓國騎兵而建立的,正因為這樣,對于韓國騎兵慣用的戰法與伎倆,馬游是非常了解的,因此當他瞧見遠處那些韓騎正在跑圓的舉動,就猜到了對方的意圖。
對我游馬軍,竟是這般忌憚么?
馬游咧嘴笑了笑,顯得有些得意。
他知道那些韓騎的意圖:對方在勾引他游馬軍。
因為以目前那些韓騎的狀態,他們隨時可以對商水軍發動攻勢,但也可以隨時撤離。
倘若他游馬軍傻傻地沖過去,很有可能會被對方戲耍。
比如說,提速繞開游馬軍,然后迅速殺入伍忌軍的腹地。在這種情況下,游馬重騎難道還能面對己方有軍發動沖鋒不成?
有意思,不知對面的韓將是誰?
馬游沉思了一番,隨即下令那四支五百人的游馬重騎緩緩上前。
雖然他也得懂得圓這個戰法,但重騎跑圓明顯是一個笑話,因此,馬游只是讓那兩千名重騎騎士在伍忌軍的兩側佇立。
而待注意到游馬重騎的異常舉動后,遠處統帥那支韓騎的將領辛瓚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這位韓軍騎將可不簡單,他既是蕩陰侯韓陽麾下的將領,同時曾經也是康公韓虎的老部將,曾與北原十豪中的雁門守一同出塞應戰北戎,是一位騎兵經驗相當豐富的將領。
正如馬游所判斷的那樣,辛瓚在得知商水游馬魏騎的威力后,便放棄了與其正面交鋒的打算,因此想設法將游馬軍引出來。
而待等游馬軍主動出擊,進攻他麾下的騎兵時,他便可以借助輕騎兵的速度,繞過游馬重騎,直接殺入對面魏軍(伍忌軍)的隊伍中。
辛瓚相信在這種情況下,游馬重騎肯定會放棄對己方士卒發動沖鋒。而如此一來,游馬重騎就廢了。
不得不說,辛瓚的想法是很好,倘若碰到經驗不足的魏軍騎將,很有可能就會上當。
但很可惜,他碰到的是馬游,是魏國屈指可數的,對指揮騎兵一事有著相當造詣的魏國騎將。
那就彼此耗著唄,反正汲縣用不著我游馬軍出馬。
見對方遲遲沒有動作,馬游壞笑一聲,有恃無恐般環抱著雙臂。
他是一點兒都不著急,畢竟在進攻汲縣這件事上,明顯是商水軍占據優勢嘛,在這種情況下,他何必明知是計還要主動出擊。
“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時候。”
瞇了瞇眼睛,馬游暗自冷笑道。
正如馬游猜測的那樣,在跑了幾圈后,辛瓚有些按耐不住了,畢竟汲縣那邊的局勢越來越險峻,而他麾下的騎兵,也因為已經失敗的誘敵戰術,消耗了不少體力,倘若再這樣下去,他們甚至連突擊對面魏軍的體力都沒有了。
于是,辛瓚咬了咬牙,硬著頭皮從嘴里蹦出僅一個字的命令:“攻!”
當即,始終在跑圓的韓騎們迅速變陣,仿佛變成了幾支筆直的長矛,朝著伍忌軍直線提速。
見此,苦苦等候多時的馬游眼睛一亮,在哈哈大笑一聲后猛地揮手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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