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王不用回答了。”
等了約十幾息工夫,還沒等南梁王趙元佐開口,趙弘潤便抬手阻止了前者,淡淡說道:“在聽到我軍被困這幾個字后,南梁王毫無驚異之色,顯然是早已知情。……所以,我也就明白了。”
南梁王……么?
南梁王趙元佐看了一眼趙弘潤,沉默了半響,隨即他開口道:“不錯,弘潤你被困上黨郡,這件事我知情,但我得知的時候,已經是去年的十一月份,當時我北二軍已從天門關外撤離,返回沁陽駐扎,且通告全軍結束了該年的戰事。……待等我得知此事,欲召集兵將對天門關施加壓力時,寒冬已至……你也看到了,天門關建造于太行山上,哪怕是春夏秋三季,攻打此關亦極為艱難,更何況是寒冬臘月。就算我當時發兵猛攻天門關,天門關韓軍也只需用微小的代價,就能擊退我軍的進攻。……縱使我有心想救援,亦鞭長莫及。”
“鬼話連篇。”在旁,桓王趙弘宣不屑地插了句嘴。
見此,趙元佐的宗衛蒙濼臉上露出幾許不悅之色,但在看了一眼自家王爺后,這位宗衛最終沒有發作。
“弘宣對我的話有何異議么?”趙元佐轉頭看向趙弘宣這位侄子。
只見趙弘宣冷笑兩聲,嘲諷道:“南梁王說是十一月才得知我兄長被困之事,換而言之,這個消息應該來自于汾陘運糧至商水、鄢陵兩軍的運糧部隊,他們確實是在臨近十一月時才驚覺韓軍在高狼截斷了我兄長的糧道……可是以南梁王你的謀略,在我兄長攻陷皮牢關而你敗于天門關時,就完全可以猜到,我兄長很有可能被韓軍圍困。可南梁王卻說,你是在十一月才得知此事,這不是鬼話連篇是什么?……你這種說辭,連我都騙不過,何況是我兄長?”
聽聞此言,趙弘潤略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弟弟。
在方才南梁王趙元佐解釋時,趙弘潤之所以沒有任何表態,就是因為他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沒想到弟弟趙弘宣居然能將其指出來。
然而面對著趙弘宣的嘲諷,南梁王趙元佐卻全無異色,搖搖頭說道:“事實真相就是如此,弘宣要是不信,那我也沒有辦法。……可能我當時沒有想到這一層吧。”
聽聞此言,趙弘宣臉上浮現幾絲薄怒,可待他正要開口的時候,卻瞥見兄長趙弘潤朝著他搖了搖頭,于是他忍著沒有發作。
他忽然想起了兄長的話,兄長說得對,對于這件事,他們沒有絲毫確鑿證據,根本不足以指認南梁王。
“弘潤,你也不信么?”南梁王趙元佐將頭轉向趙弘潤。
趙弘潤微微笑了笑,淡淡說道:“已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好了,反正此番有驚無險,甚至于在小宣率領的北一軍的協助下,我還拿下了天門關,些許驚嚇也是值得的。”
這話,已經說得非常明顯了。
這不,趙弘宣在聽到這話后,當即笑著附和道:“兄長所言極是。”
而相比之下,南梁王趙元佐以及楊彧、蒙濼、龐煥三人,面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當即,龐煥忍不住開口道:“肅王殿下這話,莫不是想搶功?”
“搶功?”趙弘潤曬笑道:“是我拿下了天門關,這里有幾萬人可以證明,這也叫搶功?”
聽聞此言,龐煥皺眉說道:“韓軍之所以棄守天門關,雖說有肅王軍在后威懾,但沒有我北二軍的功勞……”
趙弘潤打斷道。
龐煥面色一滯,沉聲說道:“肅王殿下,在貴軍還未抵達北疆時,是我北二軍擋住了天門關韓軍……”
“……我北二軍從上次北疆戰役時就已在攻打天門關!”
“……這幾個月來,我北二軍拼死攻打。”
如此一番對話,無論龐煥如何述說,趙弘潤只用那句話作為回覆,生生堵得龐煥啞口無言。
見此,蒙濼怒不可遏地插嘴道:“反反復復就只有這句,肅王殿下你敢換句話么?”
趙弘潤聞言沉吟了一下,看著蒙濼說道:“好!換個說法……拿下了天門的是我。”
“你……”
在桓王趙弘宣一聲忍俊不禁的笑聲中,蒙濼被趙弘潤氣地滿臉漲紅。
不過趙弘宣才不會管那么許多,當即朝著兄長豎起大拇指,毫不臉紅地稱贊兄長的高論。
看著面前那對兄弟倆,南梁王趙元佐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平靜地說道:“弘潤提出的理由,我無法反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番我大魏收復天門關,我北二軍功不可沒,倘若弘潤、弘宣出于某些原因,企圖抹除我軍的功勛……那我也只能回稟國內,由國內來決斷。”說著,他抬頭望向趙弘潤,淡淡說道:“韓軍尚未戰敗,弘潤、弘宣便急著要搶奪友軍功勛,這不好,會讓韓軍以為有機可乘的。”
趙弘潤聞言瞇了瞇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這算是威脅么?”
趙元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淡然說道:“不過就事論事而已。”
“就事論事……”趙弘潤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也就是說,倘若國內不能給南梁王一個滿意的說法,南梁王就不打算繼續跟進這場戰事了,是這樣子么?”
“我并沒有這樣說。”趙元佐平靜地搖了搖頭。
“可聽你這話,就是這個意思……”趙弘潤沉吟了片刻,隨即淡然說道:“其實啊,我軍已經拿下長子、泫氏,可以說,上黨已盡在我掌握,這片戰場有沒有北二軍跟進戰事,事實上并不會影響整個戰局……韓國的敗北已經注定,就算北二軍接下來出工不出力,敷衍戰事,此戰我大魏亦能取得最終勝利。”
南梁王趙元佐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但愿如此。”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南梁王趙元佐,倘若說此前他對南梁王只是有些懷疑的話,那么現在,他對這位三伯的警惕心可以說是已經翻了幾倍了。
但有一點南梁王說得沒錯,那就是在天門關這件事上,他與弟弟趙弘宣的確是沒有辦法抹除北二軍的功勞,倘若兄弟倆硬掰此事,甚至有可能引起負面的輿論,被坐實搶功的嫌疑。
雖然以趙弘潤如今的功勛,已不必擔心會遭到懷疑,畢竟他的軍功已經多到有些人就算想要污蔑也有心無力的地步。但是弟弟趙弘宣才初出茅廬,倘若被坐實了搶奪友軍功勛的嫌疑,這對于弟弟趙弘宣以及其麾下的北一軍,可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北一軍的名聲已經夠差了,再加上這件事,很容易引起非議。別的趙弘潤不擔心,唯獨擔心大量的負面輿論壓垮弟弟的信心。
但是就這么輕易將天門關交還給南梁王趙元佐,趙弘潤心中亦不甘心,更重要的是,太行山一帶有他非常想要的石灰巖,因此無論如何,他也要將天門關捏在手中。
在經過沉思之后,趙弘潤忽然開口對南梁王趙元佐說道:“南梁王,你看這樣如何,天門關我拿了,但是作為交換,泫氏城、長子城,這兩座城池,我移交給你。”
“……”趙元佐微微一愣,縱使是他,一時之間也猜不到趙弘潤心中所想。
畢竟再怎么看,長子城也具有與天門關平起平坐的戰略地位,更何況還要搭上一座泫氏城,因此這樣交換,趙弘潤明顯是吃虧的。
不過仔細一想,南梁王趙元佐就完全不怎么認為了。
而此時,趙弘潤又說道:“目前上黨已收復,但我并不滿足,況且,韓國幾次三番起兵攻打我大魏,我亦希望給韓國一個慘痛的教訓。因此,接下來我大魏的目標,應該就是太原郡與邯鄲郡兩地。我把泫氏城、長子城移交給你,你駐軍在這兩座城,北上攻打太原,而我則攻邯鄲。……方才你那宗衛說,你北二軍就算沒有我軍繞后協助,遲早也能攻下天門關,這話我是不信的,若是南梁王有這信心的話,不妨打下太原給我看看。當然,南梁王也可以拒絕我的提議,只不過,這樣會降低旁人對北二軍的評價,讓人誤以為,這支軍隊的存在,可有可無,空耗國家錢糧……畢竟貴軍遲遲無法攻克天門關,這也是事實。”
“……”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南梁王皺緊了眉頭。
而在旁,周昪在聽了趙弘潤這一番話后,在心中暗贊:高明!
在他看來,雖然某位肅王殿下口口聲聲說上黨戰場已經結束,可事實上,韓人怎么可能會放棄奪回上黨?
毋庸置疑,韓軍會繼續攻打上黨。
而以目前的局勢來看,韓國只有可能從兩個地方出兵攻打上黨,一個是太原郡,一個是邯鄲軍,因此不出意外,長子城與泫氏城首當其沖,將成為韓軍的攻打對象。
然而,趙弘潤卻相當機智地將這個包袱丟給了北二軍,若北二軍守住了這兩座城池,那么不好意思,拿下這兩座城池的是肅王軍,北二軍再怎么也不可能蓋過肅王軍的風頭;倘若北二軍戰敗,導致長子城或泫氏城,再或者兩城都被韓軍攻陷,那么高下立判,北二軍沒有任何立場與肅王軍爭論什么誰才是收復天門關的最大功臣的問題。
怎么想都是肅王軍立于不敗之地。
可偏偏趙弘潤已堵死了退路,使得南梁王趙元佐還無法斷然拒絕。
這才叫權謀啊!
周昪忍不住感慨。
同樣是報復北二軍,當弟弟的趙弘宣做得太過于直白,居然想通過抹除北二軍功勞的辦法來報復,而他的兄長趙弘潤,則做得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既讓南梁王趙元佐繼續跟進戰事,不得不去吸引韓軍的火力,又讓其無法用消極應戰來抗拒。
周昪不得不感慨,某位殿下相比較其兄長的智慧與手段,還是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