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
隨著魏天子用冷漠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大理寺卿正徐榮與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在朝著前者拱手施了一禮后,毫無猶豫地走出刑房。
原本趙弘潤站在原地沒打算動,畢竟他對這件事頗為好奇,可沒想到,大太監童憲卻對他做了一個請暫離的手勢。
“我也要離開?”趙弘潤指了指自己。
大太監童憲苦笑了一下,而魏天子就仿佛跟沒聽到似的,一言不發。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于是趙弘潤聳了聳肩,帶著溫崎,以及衛驕等眾宗衛們,離開了這間刑房。
童憲一路將趙弘潤送到刑房外,又命禁衛軍在這間刑房外堵地嚴嚴實實,這才返回了刑房。
此時刑房內,就只剩下魏天子、大太監童憲、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以及作為兇黨一員的原刑部贓罰庫郎官余諺。
此時的魏天子,一張臉陰沉地可怕,與平時溫厚和藹的模樣判若兩人,只見他盯著余諺良久,嘴里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你……究竟是何人?”
余諺的臉上,仍掛著嘲弄、冷笑之色,他在瞧了兩眼魏天子后,詭譎地笑道:“將軍托我向您問安……景王殿下。”
聽聞此言,魏天子的面色驟然大變,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兩步,好似自語般喃喃說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隨即,他憤怒地注視著余諺,咬牙切齒地罵道:“裝神弄鬼,你究竟是何人?!”
“是討債、索命的亡魂哦,景王殿下。”余諺故意發出了桀桀的怪笑。
見此,魏天子臉上愈加震怒,他眼角瞥見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手里捏著一把劍,遂伸手握住劍柄,見那柄利劍抽了出來,指著余諺,怒聲罵道:“他早已死了,作為蓄謀造反的逆臣……”
“蓄謀造反?”余諺聞言哈哈一笑,一臉嘲弄地說道:“您可真說得出口啊,景王殿下……沒有將軍,你能坐上東宮的位置?……可憐長皇子,何等寬宏仁義的人主,卻死在你種種陰謀詭計之下……弒父奪君、陷害長兄、背信棄義、過河拆橋,為了您如今這個位置,景王殿下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住口!”魏天子暴喝一聲,滿臉鐵青,手中的利劍抵在余諺的胸口上。
然而那余諺卻怡然不懼,依舊冷笑著說道:“你怕了?呵呵呵……你也會怕?”
魏天子胸口起伏不定,在深深吸了口氣后,終于冷靜下來,沉聲問道:“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誰?不可能是他,是誰?你等假冒他的名義,究竟想做什么?”
“假冒?”余諺嘿嘿一笑,低聲說道:“你以為你當時殺盡了所有人?哈?哈哈哈哈,知曉你丑惡之事的義士,不知千千萬萬。終有一日,我等會將你當年的種種丑惡,告知于天下,叫天下人皆得知,你趙偲,是一個陰險狠毒、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
而就在這時,只見魏天子眼中泛起濃濃的殺意,一劍刺入了余諺的胸口。
“你該死!”魏天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只見此刻的他,瞪著雙目,手中青筋迸起,哪里還像是平日里那位寬容的君王。
“……”大太監童憲默默地低下了頭。
忽然,他注意到他的堂侄——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正瞪大眼睛駭然地瞧著這一幕,皺了皺眉,一腳踹在后者的小腿上。
童信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望向自己的堂叔,卻見這位長輩正瞪著自己,遂好似明悟了什么,渾身一顫,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望向面前那位堪稱怒發沖冠的魏天子。
“咳咳……”被魏天子一劍刺入胸口,余諺咳嗽了兩聲,嘴里流下許多鮮血,只見他用戲虐、嘲弄的目光看著魏天子,艱難地說道:“我在……黃泉……等你……”
說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粗著脖子,大聲喊道:“忠——誠——!”
喊完這句,余諺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頭顱一垂,頓時氣絕。
而聽聞這一聲呼喊,魏天子受到的觸動仿佛更大,手一松,下意識地退后兩步,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不可能……不可能……”
足足過了好一會,魏天子這才回過神來,徐徐退后了兩步,望著面前那已斷了氣的余諺,面色陰沉地可怕。
見此,大太監童憲推了一下身旁的堂侄,不動聲色地朝著那柄掉落在地的利劍努了努嘴。
不可否認童信也是個機靈的人,被堂叔指點后,硬著頭皮走過去將那柄利劍拾了起來,隨即噗通一聲跪倒在魏天子面前,大聲喊道:“卑職莽撞,錯手殺了此兇黨,望陛下恕罪!”
魏天子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大太監童憲,卻見后者低著頭,因此看不清其臉上的神色。
深深地望著跪在面前的童信,魏天子幽幽問道:“那你為何要殺他?”
“因為……”童信舔了舔嘴唇,忍著心中的恐懼與驚駭,硬著頭皮說道:“他出言侮辱陛下,罪該萬死!”
“哦。”魏天子輕應了一聲,淡淡說道:“下不為例。”
“是……是……”童信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又望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童信,魏天子眼中的殺意逐漸退散,邁步走向刑房外,口中淡淡說道:“童憲,回宮。”
“是!”大太監童信躬了躬身,隨即瞥見堂侄還跪在地上,遂上前踢了他一腳,示意他起來。
童信咕嚕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瞥了一眼已沒有魏天子蹤影的刑房門口,小聲問道:“小叔,我剛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對吧?”
童憲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堂侄子的肩膀,低聲說道:“……至少,陛下已記住了你。簡在帝心,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說著,他抬腳準備離開,不過臨走前,他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記住你方才所說的話,人是你殺的,咬死此事,無論對誰都要這么說,決不可透露半句,明白么?”
“是,是,小叔,我明白的。”童信連連說道。
見此,童憲滿意地點點頭,邁步離開了刑房。
這時,童信這才敢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中頗有余悸。
他很清楚,若非童憲是他堂叔,方才提醒了他,或許他沒辦法活著走出這間刑房。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高興甚至亢奮起來,畢竟正如他堂叔童憲所言,這場驚嚇是值得的,魏天子已記住了他的名字,這是多少國人夢寐以求的事。
而與此同時,在刑房外的走廊盡頭,趙弘潤、大理寺卿正徐榮、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大理寺少卿楊愈等諸多官員,正低著頭看著魏天子與大太監童憲從面前走過。
一句話都沒有說,魏天子便離開了大理寺。
趙弘潤、徐榮、褚書禮、楊愈等人面面相覷。
隨后,監牢走廊上那一隊禁衛亦離開了,這時,眾人連忙回到刑房,卻發現,余諺這名兇黨,早已氣絕身亡。
而此時,此刻仍留在刑房內的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連忙向趙弘潤以及幾位大人請罪,口口聲聲說是他殺了余諺。
徐榮與褚書禮對視一眼,出于某種顧忌,識趣地沒有去細問。
他們只是感到有些無奈:好不容易抓到的兇黨分子余諺,居然就這么死了。
這還什么都沒審問呢!
“今日……姑且就到此為止吧。”徐榮頗有些疲倦地說道。
想來刑房內那些位官員,也都不是愣頭青,聞言紛紛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相互拱手告別。
而趙弘潤,則邁步走到余諺的尸體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其官服胸口處逐漸被鮮血染紅的部位。
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殺了余諺,這種可笑的借口趙弘潤根本不會相信。
童信有這個膽子?
要知道,余諺是目前此案的唯一線索,童信有膽子殺害此人?還是在魏天子面前?
“讓我看一看傷口。”趙弘潤淡淡說道。
聽了這話,宗衛長衛驕走上前,將余諺的官服以及內襯的衣衫撩起,露出傷口。
只見傷口處血肉模糊,這證明,并非是單純地刺入那么簡單,動手的人還攪了一下劍刃,這才是最致命的。
果然……
趙弘潤心中明了:單純的刺了余諺一劍,其實是可以救回來,畢竟余諺受傷的部位并不算致命,但是,攪了一下劍刃,使得其傷勢擴大,這就救不回來了。
“肅王殿下,您這是……”拱衛司右指揮使童信走了過來,表情詭譎地看著趙弘潤死死盯著余諺的傷口。
趙弘潤看了一眼童信,淡淡說道:“本王只是看看,別沒的意思,童統領不必多慮。”
童信訕訕地笑了笑,退到旁邊不再言語,只是他臉上,始終掛著患得患失的表情。
“回王府。”
搖了搖頭,趙弘潤邁步走出了刑房。
途中,他心中仍思忖著這件事。
情況已經很明確了,是他的父皇魏天子要余諺死,或許,還是他父皇親自動的手。
只是,為什么呢?
想著想著,趙弘潤又想到了方才在刑房外所聽到的那聲忠誠的喊叫。
倘若趙弘潤沒有猜錯的話,那可能是一句軍隊里的口號。
那余諺……竟是出身軍伍?
“我大魏,有將忠誠二字掛在嘴邊作為口號的軍隊么?”趙弘潤冷不丁詢問宗衛們道。
眾宗衛對視一眼,困惑地搖了搖頭,誰也沒有答得上來。
因為,他們從未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