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弓騎,乃趙弘潤在征討三川時收服的異族騎兵,其前身乃羯角部落聯盟的騎兵,由羯角部落、烏角部落、烏蹄部落等十幾支羯族部落的部落勇士組成,曾是羯角部落族長比塔圖最大的仰仗,亦是羯角部落北征北地的精銳鐵騎。
川北騎兵的騎士,一個個身材高大、體魄魁梧,哪怕是素來高大魁梧的魏人,在這些異族勇士面前平均也要矮半個腦袋。
當然,這并非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三川部落的勇士,乃是天生的騎兵,弓馬嫻熟,是絕不會亞于韓國騎兵的精銳騎士。
當然,這是傳聞,畢竟三川部落的異族騎兵,至今為止并沒有與韓國的騎兵正面交鋒過,畢竟雙方所在的地理相距較遠,且以往中間還隔著胡人這個強大的種族。
不過此時此刻,沒有人會認為這支異族騎兵會不如韓國的騎兵,畢竟此刻這支異族騎兵,正單方面屠戳數倍于他們的楚國士卒,一邊前進、一邊屠殺,仿佛那些楚兵只是毫無殺傷力的溫順獵物。
整整長達三十余里的戰場,對于楚軍而言,便是一條長達三十余力的墓地之路。
哪怕是經歷過三川戰役的商水軍老卒,此刻都被他們親眼所看到的慘狀所震驚——放眼遠處,漫山遍野盡是楚軍士卒的尸體,連綿不斷,既瞧不見遠方的盡頭,亦看不到兩側的極限。
赤地十里,遍地橫尸。
“真慘吶……”
千人將冉滕,小心翼翼地跨過幾具楚兵的尸體。
記得一個時辰之前,他還在憤恨這些楚兵,明明與他們一樣亦是楚地的子民,卻助紂為虐,忠于殘暴不仁的熊氏一族,頑固地與致力于解放楚國受苦受難民眾的英明神武的肅王殿下作對。
可眼下,瞧著這些被蒙蔽的同胞慘死在此,同樣出身楚國的冉滕,心中的那份憤恨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悲哀與嘆息。
“千人將,這里還有個活口。”
遠處,一名商水軍士卒用手中的武器翻著地上的尸體,朝著這邊喊道。
冉滕邁步走了過去,果然瞧見在許多尸體下,有一名楚兵正一邊吐著鮮血,一邊掙扎著想起來。
“別動!”冉滕用手中的刀指向了那名楚兵,待看到對方渾身上下一片血污時,他語氣一緩,低聲說道:“投降吧,這里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沒有必要再添上你。……何況是為了熊氏一族那些貴族老爺們。”
那名楚兵咳著鮮血,環視著四周逐漸圍過來的商水軍士卒,再瞧瞧眼前這名千人將真誠的眼神,默然地丟掉了手中的兵器。
冉滕欣慰地笑了笑,隨即大聲對四周的商水軍同澤們喊道:“弟兄們,救治一下傷員。”
其實不必冉滕下令,此時的眾商水軍兵將,早已在陸陸續續檢查尸體,將尚未咽氣的士卒從尸山尸海中拖出來。
想當初在三川戰場上時,商水軍士卒會毫不猶豫地補刀,在戰后檢查尸體的時候,對未死的敵兵補上一刀,將其殺死。
可如今面對著同為楚人的同胞,他們卻有些不忍心,畢竟用趙弘潤的話來說,這些與他們——致力于解放楚國苦難民眾的軍隊——為敵的士卒,乃是受到楚國以熊氏一族為首的貴族所蒙蔽的楚人,是應該給予挽救的兄弟。
“別動,你運氣不錯,只是受的些皮外傷,擦上這種草藥膏,三兩日就會好。”
一名商水軍從懷中取出產自三川的草藥膏,替一名此刻仍在顫抖且滿臉驚恐的楚兵涂抹傷口。
“為……為何要救我?”那名楚兵滿臉恐懼與不安地問道:“我們不是敵人么?”
“不!”那名商水軍士卒搖了搖頭,正色說道:“我們從未將你們視為敵人,我們的敵人,只是這個國家里那些殘暴不仁的貴族老爺們。……至于你們,肅王殿下說了,你我雙方,只是抱持著不同的理念。”
說罷,他站起身來,朝著尚癱坐在地上的楚兵伸出手:“還站得起來么?”
“嗯……”
那名楚兵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住了那名商水軍士卒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走吧,相信這附近還有許多幸存的人,若是你還有力氣的話,搭把手吧。”
“喔……”
這名楚兵,迷迷糊糊地,就加入到了眾商水軍士卒的隊伍中。
眾商水軍士卒們,一邊朝著返回軍營的道路前進,一邊拯救那些尚未死去的楚兵。
在此期間,他們也曾遇到一些組成了陣型的幸存者,大概十幾人到幾十的隊伍——那些川北騎兵們可能是懶得理會這種小股兵力,索性將其留給身后的商水軍。
可憐這些剛剛從川北騎兵下僥幸逃生的小股楚兵,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就再次被眾多正欲返回軍營的商水軍士卒給圍上了。
但是對于這些小股楚兵,商水軍兵將們卻沒有進攻,千人將項離遠遠地沖他們喊道:“投降吧,兄弟們,這場仗已經結束了。……同為楚人,我們不會殺俘的。”
在一陣沉默后,在那用許多盾牌以及尸體所構成的簡易堡壘中,一名楚軍百人將舉著雙手,帶領著身后十幾名士卒,緩緩走了出來。
見此,千人將項離走上前幾步,說道:“我乃商水軍千人將項離。”
“百人將,陌槐。”那名楚軍百人將朝著項離抱了抱拳,用仍帶著幾分戒備的口吻低聲說道:“希望閣下信守承諾。”
項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他發現對方十幾個人中半數傷員,遂吩咐身后的士卒說道:“用那種草藥膏給他們涂抹一下傷口。”
“是。”幾名商水士卒點點頭。
盡管一開始雙方還有些相互戒備,可隨著商水軍的士卒用草藥膏為那些傷兵涂抹了傷口后,雙方的關系逐漸變得融洽起來。
“我聽說你們投奔了魏國……方才那支騎兵,是魏國的騎兵么?”
那名百人將陌槐,用復雜的眼神看著千人將項離。
“姑且算是吧……”項離點了點頭。
在片刻的沉默后,百人將陌槐捏緊了拳頭,恨恨地罵道:“那群狗娘養的……”
“……”項離默然不語。
又是片刻的沉默,陌槐忽然坐在地上,眼眶泛紅,只見他雙手捂著面頰,哽咽地說道:“百名弟兄,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死得只剩下十幾個……”
“……”項離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他的心情,難免有些糾結。
畢竟屠殺的一方,是他們的友軍川北騎兵,而被屠殺的一方,則是與他們一樣同為楚人的同胞,商水軍夾在當中,豈是滋味?
輕嘆了一口氣,項離亦盤膝坐了下來,重重拍了拍身邊這名百人將的肩膀。
男人的友情,有時并不需要言語。
片刻后,一名商水軍過來稟告:“啟稟千人將,前方三里處,發現多處小股敵軍……”
“唔。”項離點了點頭,隨即對身邊的陌槐說道:“我得走了,一起嗎?”
“……”陌槐驚詫地看著項離。
仿佛是猜到了對方心中的詫異,項離微笑著說道:“戰場之上,各為其主,但眼下,你我皆是楚人……唯一的區別,只是在于我等投奔了英明神武的肅王殿下,致力于有朝一日解救我大楚的兄弟同胞;而你們,卻愚昧地選擇效忠那些貴族老爺們,作為他們壓榨平民的幫兇。”
“……”陌槐張了張嘴,隨即低了下頭。
見此,項離暗道一聲可惜,拾起地上的武器,站起身來,口中說道:“走吧,脫下身上的甲胄,無論是我們商水軍,還是你口中的那群狗娘養的,都不會去屠戳手無寸鐵的平民。”
說罷,項離站起身來,邁步走向前方。
然而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喊話。
“等等。”
項離回過頭來,看著陌槐,卻見陌槐神色復雜地問道:“你等……為何投奔魏軍,攻打自己的國家?”
項離笑了笑,說道:“這種事,誰說得清呢?……倘若你想知道的話,不如跟我走,自己去領會。我只告訴你,我并不后悔我的選擇。”
“……”陌槐深深望了一眼項離,隨即又望了一眼那些攙扶著他麾下那十幾名楚兵的商水軍士卒,在一番猶豫后,最終緩緩站了起來,走向項離。
“南面的雩(yu)婁,有我的親人,如果你們沒能打贏這場仗,他們都會被我所連累……”
“放心吧,我們會贏的。”項離伸出手,篤定地說道:“雖我等已投奔魏國,但也期盼著,幫助我大楚的同胞,搬倒熊氏一族,結束那些貴族老爺對我大楚的統治。”
“能打贏么?”陌槐握住了項離的手,臉上流露著期盼以及惶恐。
“啊,當然能打贏,因為我們有肅王殿下……”
“肅王……”
當日,伍忌所率領的商水軍,跟在三萬川北騎兵身后,雖說沿途并未再參與戰爭,但是卻陸續收編了眾多的楚兵。
孫叔敖算計商水軍不成,此番參與伏擊商水軍的七八萬楚國正軍,幾乎遭到覆滅性的打擊,有大半的士卒橫尸于自焦崗到壽郢的這片長達三十余地的土地上,其余僥幸未死的楚兵們,亦被這場大敗徹底摧毀了斗志。
因此,別看壽郢西郊仍有十萬農名兵與七八萬的地方縣師,但是對于商水軍而言,這些早已喪膽的敵軍,已完全無法構成威脅。
大魏洪德十九年三月末,魏公子潤洞察先機,于焦崗設伏,大破楚軍十余萬。
楚上將軍公孫珀,死于亂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