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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趙弘潤想見識一下齊軍的實力,但這里的齊軍,指的可不僅僅只是瑯邪軍,畢竟瑯邪軍只是東路軍主帥田耽麾下數支齊軍的其中一支而已。
更何況,攻打宿縣西側城墻的瑯邪軍,滿打滿算僅有一萬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負責主攻的,頂多就是負責佯攻而已。
因此,趙弘潤一邊觀察宿縣西側城墻這邊齊國瑯邪軍的攻城戰斗,一邊駕馭著戰場緩緩朝著南面而去。
至于目的地,自然是東路軍主帥田耽所在的位置——田耽所在的地方,那才是東路軍攻打宿縣的主力軍。
不過在觀察瑯邪軍的期間,趙弘潤亦感到了心驚。
倒不是心驚于瑯邪軍這支齊國軍隊的戰斗素養,而是心驚于他們的武器裝備。
首先讓趙弘潤注意的,就是齊軍士卒的鎧甲。
與魏國軍隊普遍采用的厚甲式甲胄不同,齊國軍隊的甲胄,讓人一看就仿佛能聯想到輕便二字。
否則,如何解釋齊軍步兵在身著甲胄的情況下仍能健步如飛的事實?
難道說,齊國的步兵,其實力居然還在魏國步兵之上?
對于這個猜測,趙弘潤是嗤之以鼻的。
因為據他所知,他魏國的步兵,是中原各國中操練最嚴格、最艱苦的,尤其是像碭山軍、浚水軍、成皋軍、汾陘軍這類駐軍六營,一名魏國步兵在戰場上往往能面對兩三名敵國步兵而不敗。
相當讓人震驚的實力!
這也難怪,畢竟魏國就是靠著步兵與戰車打天下的,雖然說戰車已被韓國的騎軍所淘汰,但不可否認魏國的步兵,仍然是讓中原各國都感到頭疼的強大武力。
而相比較魏國步兵,齊國的步兵,不,確切地說應該是齊國的軍隊,他本身并沒有什么值得讓人稱道的地方。
僅有一點,那就是齊國軍隊的武器裝備。
齊國的殷富,舉世皆知。
曾經在得知六王兄前赴齊國臨淄作為質子時,趙弘潤曾向禮部詢問過有關于齊國的情況。
而當時所得知的情況,讓趙弘潤頗為目瞪口呆。
齊國的殷富,殷富到何等程度?
殷富到舉國上下仿佛沒有貧窮的人,更不會有人在寒冬因為饑寒而餓死、凍死,從未聽說過。
國民皆有余糧,這是何等了不起的一件事!
要知道就算是在魏國,在趙弘潤所看不到的地方,每年冬季都不知有多少貧窮的魏人因為饑寒交迫而死,而楚國更是不必多說,每年舉國上下餓死的人,遠比楚暘城君熊拓當年攻打魏國而葬送的十六萬大軍還要多,多得多。
而齊國,居然沒有餓死的人。
據趙弘潤所了解,齊國境內各地有許許多多的義舍、義莊,這類義舍、義莊可不是魏國陽夏縣的那些玩意,而是真真正正用來施舍糧食的地方。
趙弘潤曾聽說過一個故事:在齊國的義舍或義莊里,沒有任何人看守,過往的行人倘若腹中饑餓,大可自己走入莊舍,自己從缸里取米,然后用堆積在院子里墻角的柴薪,燒火煮飯,填飽肚子。
而這些行人唯一要做的,就是使院子里的柴薪保證一定數量,方便后來的旅人。
如若身上有錢的話,屋內有個木匣,你可以在里面丟入一些錢財,作為取糧的感謝,如若身無分文,那也不要緊,日后若是記得的話,按照能力歸還相應的糧食,如果這也忘了,那也無所謂,莊舍的主人往往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富貴豪紳,根本不會在意。
至于會不會有人偷竊這些義舍內的糧食,相信除非是自甘墮落的強盜、盜賊一流,否則,齊國的國民是絕對不會偷竊的。
這并不是因為齊國有什么相應的殘酷法律,而是因為齊國盛行仁義之風,人心趨善,堪稱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相對而言,犯過罪的人,在這個國家簡直就是寸步難行,無論走到哪都會被人所瞧不起。
另外,齊國的社會階級矛盾,亦是中原各國內最輕微的,因為幾乎每一戶人家都很殷富:平民有錢,貴族更有錢,并且齊國的國風,亦使得貴族欺壓平民的行為在這個國家簡直就是歷來罕見。
最不可思議的是,齊國的平民居然都有余力娶妻納妾。
當然,造成這種現象的直接因素,是因為齊國每年都會在針對楚國、針對韓國的戰事中犧牲一些男丁,以至于國內出現男性少而女性多的局面,但歸根到底,亦可從側面體現出齊國的殷富。
因為相比較齊國,楚國歷年來亦是戰爭不斷,與魏國打,與齊國打,與本國境內的叛軍打,戰死的男丁何止是齊國的數倍,可楚國的平民有能力娶妻納妾么?
不,他們連填飽肚子都難。
不過,正所謂有利有弊,齊國的殷富冠絕中原各國,但齊國的軍卒,卻堪稱各國最弱。
這個弱,指的是軍卒的個人實力,而并非是齊軍的實力體現——齊軍的戰斗力,體現在他們擁有著最優秀的武器與裝備,擁有著最優秀的戰爭利器。
可你讓那些齊軍士卒脫掉身上武器裝備,與同樣身無寸鐵的魏國步兵單打獨斗看看?
一個打三個,魏國的步兵都會表示輕松至極。
比如此刻呈現在趙弘潤眼前的那一幕幕。
他不止一次發現,在一箭射程內,宿縣西側城墻上的楚軍,居然無法用弓矢射穿瑯邪軍士卒的甲胄,這個發現讓趙弘潤終于意識到,那些齊軍士卒的甲胄,原來并非只是輕便這一個優點。
齊軍的甲胄,質量輕,而且堅固。
這讓趙弘潤十分好奇那些甲胄的材質,恨不得此刻就上前向齊軍討要一套甲胄,仔細研究。
是材質么?還是說,是設計上的關系?
趙弘潤皺眉思忖著。
出于好奇,趙弘潤駕馭著坐騎徐徐靠近瑯邪軍的本陣,在后者諸兵將們皺眉觀望的情況下,仔細觀察著齊軍士卒的甲胄。
在觀察了一陣后,趙弘潤總算是瞧出了端倪。
在他看來,魏國的甲胄,包括他所知的楚國與韓國,普遍使用的都是札甲。
所謂的札甲,即是用牛皮等堅硬的皮革制作一套皮甲,稱之為內甲,而在此基礎上,縫制、鑲嵌大塊的鐵質防護。
比如胸甲、背甲、臂甲等等,這些額外的小塊鐵甲,將固定在內甲上,如此一來,即可使穿著這類甲胄的兵將們保證最起碼的活動能力,又能最大限度地提高防御能力,尤其是要害部位。
而齊軍所使用的甲胄,雖然也是屬于札甲的范疇,但卻有所不同——他們不再將整塊的鐵片固定在內甲上,而是用一片片大概三個指節長、兩個指節寬的小鐵片,一片一片地固定在內甲上,這已經是局部鱗甲化的甲胄了。
鱗甲就比尋常意義上的札甲強么?
的確!
因為鱗甲的甲片帶有輕微的弧度,因此除非是被箭矢正面射中,或者說這類箭矢的力道強勁、穿透力強大,否則,尋常箭矢射中這類有弧度的甲片,就會偏移角度,使箭矢與這身甲胄的主人“擦身而過”。
當然,雖然在這里用箭矢舉例,但事實上,鱗甲對于任何遠程、近戰兵器,都有極強的防護能力,會使敵方的攻擊產生“偏移”,從而變相地提高防御能力。
唯一的弊端就是,這類甲胄的制作工序相當復雜,比起尋常意義上的札甲,幾乎是十幾倍的人力。
當然,這只是甲胄設計方面的優勢,至于齊卒那身甲胄的材質,趙弘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的鐵質材料。
因為普通的鐵質,事實上是很脆的,以至于在一箭的距離內,普通的弓矢都能輕易射穿鐵片,而像某些腕力強大的武將們所使用的三石之弓,甚至可以在中近距離穿半個指節厚度的鐵甲(平面甲)。
而那些齊軍士卒身上的甲胄,趙弘潤怎么看都不像是超過了半個指節,可這些甲胄,非但“偏移”掉了宿縣楚軍的弓矢,居然連手弩射出的弩矢都偏移掉了。
那絕對不是鐵!……難道是鋼?
趙弘潤的心微微縮了一下。
所謂的鋼,其實最確切的稱呼應該是合金,即在熔煉的期間在鐵質內摻入其他金屬,因此按照各金屬比例的不同,對應的準確稱呼也不同。
但不管怎樣,那些齊軍身上的甲胄,所帶給趙弘潤的訊息是一致的:齊國,不,魯國,可能具備比他魏國更領先的冶鐵(煉鋼)技術!
趙弘潤的面色有些難看。
畢竟出于私心,他絕對不希望看到除他魏國外任何一個國家具備優秀的冶煉技術,最好每個國家都像楚國一樣,死攥著青銅冶煉這個注定會被淘汰的技術不放。
但遺憾的是,被稱之為工匠之國的魯國,似乎早已經在研究冶煉技術,并且看這樣子,似乎已經到了冶煉合金的地步,甚至于極有可能領先于他魏國。
這可不妙啊……
趙弘潤心中暗道不妙。
因為從大勢看來,齊國即將結束她稱霸中原的時代,而齊國一旦失勢,依附于齊國的魯國,勢必也會受到楚國與韓國的覬覦,畢竟魯國本身并不算強大,若是失去了齊國的財力支持,縱是魯國擁有著或可堪稱舉世第一的工藝,又豈能擋得住韓國與楚國的軍隊?
看來在齊國失勢之前,我得與魯國的國主好好談談……
趙弘潤暗暗說道。
而就在這時,宗衛長衛驕低聲喚道:“殿下,田耽來了。”
“唔?”
趙弘潤頗感意外地抬起頭來,正巧看到曾經在魏國王都大梁見過一次的田耽,正帶著數十騎親衛,徐徐朝著他這邊而來。
喲,來者不善嘛!
瞅著尚在遠處的田耽那面無表情的樣子,趙弘潤哂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