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凝香宮,趙弘潤著實有些心有余悸。
他還沒真沒想到,沈淑妃希望早日抱得孫兒的心思居然那樣急迫,都恨不得將用慣了的貼身宮女幸送給他。
說實話,這事還真挺別扭的。
要知道,別看幸歲數似乎與蘇姑娘相仿,大也大不了一兩月,但她在沈淑妃身邊的年數,比起沈彧那一幫人在趙弘潤身邊只會長、不會短,換而言之,趙弘潤六七歲、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凝香宮看到幸伺候在沈淑妃身邊了。
雖說幸其實長得挺漂亮的,但這事吧,的確很怪異。
“看來只能坑弘宣了”
在前往垂拱殿的途中,趙弘潤決定替弟弟張羅一門婚事,他弟弟弘宣結了婚誕下了子嗣,讓沈淑妃抱上了孫子,想來他趙弘潤就不用這么早地遭這個罪了。
在他身后,宗衛呂牧與周樸對視一眼,怪異地笑了笑:九殿下又要倒霉。
宗衛長衛驕忍不椎道:“殿下,從小到大,九殿下被您坑了那么多回,好歹這次您就饒了他吧”
“胡說八道!我什么時候坑弘宣了?”趙弘潤一本正經地否認。
衛驕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殿下,幾年前您挑唆九殿下一起逃課于宮學,您身手敏捷翻出了墻,九殿下那個時候胖,沒翻過去,被宮學附近的禁衛逮到,而你自己跑了,找六王爺玩耍去了,害得九殿下在宮學里被翻寫書籍您還記得么?”
“有這事?”趙弘潤摸著下巴,露出一副本王記憶不好的表情。
“您就別裝蒜了。別人不了解殿下您,咱們這些人還不了解么?殿下您自幼過目不忘,有些事,您記得比咱們兄弟還清楚咧!”宗衛呂牧在后面笑著補刀:“要不然,卑職也說幾件讓殿下您回憶回憶?”
“閉嘴吧你,不懂識趣兩個字怎么寫啊?”趙弘潤黑著臉呵斥道。
宗衛們哈哈一笑,就連褚亨都跟著嘿嘿笑了兩聲,也不曉得這夯貨究竟聽懂沒。
幾個人說說笑笑來到了垂拱殿。
揮揮手示意垂拱殿外的郎衛莫要通報,趙弘潤邁步走入了殿內,存心想嚇唬他父皇一下,不不,想給他父皇一個驚喜。
可讓他走入內殿,眼瞅著魏天子坐在龍椅上全神貫注地批閱著奏章,趙弘潤不知為何收起了那份捉弄的心思。
父皇確實是一位明君。
盡管心中仍有些各種因素導致的芥蒂,但趙弘潤不得不承認,他父皇絕對稱得上是一位稱職的君主。
肅王殿下?
站在魏天子身旁的大太監童憲注意到了趙弘潤,一臉驚訝與欣喜地正要提醒魏天子,卻見趙弘潤忽然搖了曳,遂會意地沒有開口。
趙弘潤悄悄地走到龍案旁,望了一眼攤在龍案上的奏章。
而此時,殿內的三位中書大臣們皆已注意到了趙弘潤,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筆,微笑地看著魏天子與趙弘潤二人。
可能是察覺到殿內的氣氛有些微妙的改變,魏天子疑惑地抬起頭來,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他旁邊伸頭探腦看著龍案上奏章的兒子,一邊繼續寫著批文,一邊語氣平常地說道:“回來了?”
“唔。”
“商水好玩么?”魏天子隨口問道。
趙弘潤撇了撇嘴,說道:“好玩個屁,現在還是一片窮鄉僻壤,風景倒是不錯,其他的嘛,一塌糊涂。”
“邊域的胸嘛,你拿它跟大梁比?”魏天子毫不意外,寫完了批文,將手中的筆放在硯臺上,隨即笑著對趙弘潤說道:“不過朕相信,幾年之后,商水的改變,會叫國人瞠目結舌的。”
“嘿!”趙弘潤嘿笑一聲。
而此時,魏天子已從龍案后站了起來,一邊說話一邊邁步走向了殿外,趙弘潤會意地跟了上去。
“安陵與鄢陵那邊的事,你處理地不錯。兩縣約賽,這招著實高明啊,虞子啟對你可是大加贊譽。”說到這里,魏天子故意板起了臉,話鋒一轉冷笑說道:“不過,最后居然是鄢陵勝過了安陵,哼哼,御史監的彈劾奏章,朕可是替你壓著呢。”
“彈劾就彈劾唄。”趙弘潤一臉無所謂,畢竟他早就猜到。
言官嘛,若是這種事御史監礙于他趙弘潤不敢彈劾,那御史監要來有什么用?
不過誰都清楚,這種彈劾無非也就是走個過場。
安陵的魏人輸了又怎么樣?丟了魏人乃至魏國的面子又怎么樣?
相比較趙弘潤解決了鄢陵與安陵兩縣的大功勞,無非就是個笑疵而已。
更何況,鄢陵的楚人,如今也不也是魏國的一員么?
因此,魏天子也只是將這件事當成一個玩笑來與趙弘潤說罷了。
“這件事,你做得確實不錯●部欠你一個大人情啊。”
聽了這話,趙弘潤瞥了一眼父皇,語氣莫名地說道:“父皇說這話,是擔心兒臣找杜宥大人的麻煩?”
“哈哈。”魏天子哈哈一笑,玩笑般說道:“杜宥親自來向朕求情,朕只要親口許諾了他,你可別讓朕下不了臺。”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片刻,其實他對禮部以及尚書杜宥并沒有什么意見,畢竟有些事,的確是他出面比較合適,談不上什么利用。
相比較而言,他更加在意另外一些事。
“換而言之,安陵的真相,父皇早就清楚的,對吧?”
聽聞此言,魏天子亦沉默了片刻,良久這才嘆息說道:“如今宗府在你二伯手中國內的某些情況,會慢慢變好的。”
這話,變相是證實了當初趙來峪的判斷:魏天子,其實心里清楚,只是礙于某些因素,不好處理而已。
而趙弘潤也難得地沒有在這件事上追究,只是壓低聲音說道:“這次的上黨或許是個機會?”
魏天子望了一眼趙弘潤,他知道這個兒子指的是什么。無非就是一旦韓國與魏國開戰,那些將家產轉移到上黨變成軍隊、準備大撈武勛的貴族世家,很有可能折戟在這場國戰中,到時候只要魏天子夠心狠的話,借機鏟除一部分不聽話的國內的貴族勢力,可不是不能辦到的事。
但考慮到最終,魏天子還是搖了曳,淡淡說道:“留到下代吧仔細想想,當初你說的沒錯,朕朕的雄心壯志,的確是在垂拱殿那個狹隘的地方消磨殆盡了”
他的話中,透露著一股滄桑,一種英雄暮遲的悲涼。
此刻細看這位魏國的君主,不難看到才四十來歲的他,的確是已兩鬢斑白,滲透著一種老邁的氣息。
這,與趙弘潤道聽途說的景王的形象不符。
要知道趙弘潤從二伯趙元儼、六叔趙元俼、三叔公趙來峪,以及熊拓、游馬等人口中所聽說的他父皇,那位景王趙元偲,那可是心狠手辣的一代梟雄,而眼前的這位魏天子趙元偲,唯有在情緒激動時才會露出他的獠牙,露出他陰鷙的一面,其余時候,像極了一位遲暮的老人。
這個男人,已經為魏國差不多燃盡了畢生的精力,連帶著曾經的雄心壯志、曾經的野心,都燃盡了。
燃沮垂拱殿那一隅之地。
“呼話說,此番父皇召兒臣回王都,可是齊國派使臣來了?”
長吐一口氣,趙弘潤忽然轉換了話題,他有些承受不了這個沉重的氣氛。
“唔。”魏天子好似也意識到了什么,在兒子面前收起了看似無力的一面,恢復了君王的本色,沉聲說道:“來的人叫做田侑,在齊國身份不低。哦,對了,他來順路帶來了你六哥弘昭的家書,朕已叫人送到梅宮去了。”
“哦。”趙弘潤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問道:“齊王呂僖什么意思?”
“還能有什么意思?”魏天子輕笑了幾聲,隨即正色說道:“呂僖這回玩地很大,他要求我大魏至少出兵五萬,與他組成三十萬的伐楚聯軍,討伐楚國。”
“三十萬?”趙弘潤微微有些側目。
要知道齊魯兩國走的也是精兵路線,三十萬除掉魏國的五萬,就意味著齊魯兩國將出兵二十五萬,這可不是一個旋目。
定了定神,趙弘潤笑著說道:“正好,鄢陵軍與商水軍加起來正好五萬。”
豈料,魏天子聞言瞧了一眼趙弘潤,曳說道:“得了,朕知道你與暘城君熊拓可能早有協議,不過還是誓吧。你們耍什么把戲,呂僖還會猜不到么?”說著,他輕吐一口氣,語氣莫名地說道:“他要你直接領兵前往江東,與齊、魯兩軍匯合,共討楚國。”
“誒?”
趙弘潤愣了愣,因為這意味著他沒可能與暘城君熊拓在楚西演戲了,他與熊拓先前的應對,都難以實施。
“這么說,對我大魏出兵的軍隊,亦有要求?”趙弘潤表情有些難看地問道。
“那倒不至于,只不過,呂僖想要你在他眼皮底下。他也防著你那套呢。”魏天子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因為他很清楚,眼前這個兒子與他一樣,皆是抱持魏國國家利益至上的觀念,怎么可能真心是協助齊國討伐楚國呢?
說得難聽點,他們父子倆巴不得齊國與楚國打地紛紛滅國才好。
“詳細的,你回頭與那田僭己去談。此人眼下正宗城內驛館。”
“唔。”
趙弘潤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若是無法與暘城君熊拓演戲的話,要不然趁著這次機會,順勢覆滅了楚國?反正齊王呂僖一死,齊國必定內亂,楚國若在此時攻滅,我大魏應該是獲利最大的只是,一戰而滅一國,這種事,怎么想都不太現實啊。
趙弘潤暗自思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