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闊別大梁正好五個月的趙弘潤,秘密返回了王都。
他沒有帶著女眷們,起因是因為暘城君熊拓正巧這個時候從巴國返回了楚國,因此趙弘潤也有心讓羋姜、羋芮二女與熊拓團聚團聚,畢竟后者算是姐妹倆如今在世的唯一一位親人,盡管是堂兄妹。
提起暘城君熊拓,趙弘潤就感覺好笑。
因為在兩月中旬他接見平輿君熊琥的時候,他就對熊琥說過,讓熊拓沒有必要那么著急地巴國練兵,日后他魏國出兵楚西,他倆裝裝樣子,應付應付齊王呂僖就得了。
畢竟說實話,趙弘潤目前并沒有直接與楚國硬磕的意思。畢竟齊魯魏三國伐楚之事,說到底是齊王呂僖的意志,而并非是齊國或魯國出于利益的考慮,更不是魏國出于利益的考慮。
趙弘潤腦袋有坑,為了齊王呂僖與與楚國拼命?
但即便如此,暘城君熊拓仍然還是在五六月交替的時候才返回暘城,且回來時面色不太佳,據同行的熊琥透露,熊琥是收到了壽郢的命令,被強行要求在巴國的一切事物,返回楚西,著手準備在上蔡、平輿等地布防。
大概,楚國也是考慮到了魏國這邊差不多該出兵協助齊國的可能。
而也是在那個時候,趙弘潤這才得知暘城君熊拓之所以在巴國又呆了兩個月,并沒有第一時間返回楚西,到商水見羋姜、羋芮兩個妹妹,原來是他在巴國吃虧了。
別的姑且不論,單看當時暘城君熊拓臉上那兩條被箭矢所割裂的疤痕,趙弘潤就不難猜到前者當時所經歷的險峻。
巴國,那可是個富裕而又混亂的小亂世,各勢力鼎力,激烈程度絲毫不亞于中原。
來到城門前,趙弘潤抬頭望向城門樓附近那偌大的大梁篆字,回頭叮囑青鴉眾的頭目段沛:“進城后機靈點,別惹事,這不是商水。”
“屬下明白。”段沛點頭應道。
他知道,王都大梁,是內侍監的地盤。
而他商水青鴉,沒有理由也未必有這個能力與內侍監抗衡,老老實實的別惹事,彼此臉上都好看。
進得城門后,趙弘潤仿佛感覺曾經熱鬧非凡的王都,比起以往稍微冷清了一些。
當然,這只是一種錯覺。
之所以會有這種錯覺,那是因為趙弘潤知道近幾個月來,王都乃至魏國境內,有不少貴族世家將發展重心轉移到了上黨,轉移到了他們從朝廷租借的封邑,在那囤積物資,訓練軍隊,備戰著與韓國的戰爭。
確切地說,那些貴族世家從朝廷手中租借的土地,暫時還不能稱作封邑,因為他們還沒有賺取到足夠的武勛,但要從韓國的軍隊手中賺取武勛……說實話趙弘潤并不看好。
這些人,都被周昪丟出來的誘餌給釣上鉤了,訓練軍隊,賺取武勛,說得挺巧!……韓國的騎軍是那種任人賺取功勛的烏合之眾么?
趙弘潤暗自搖頭。
他很清楚,一旦魏國與韓國發生戰爭,不知會有多少貴族世家為了那周昪投下的香餌傾盡家財,甚至家破人亡。
當然這一切與他趙弘潤沒有關系,以他的立場而言,周昪這條計策是相當相當高明的。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就算朝廷看穿了東宮幕僚周昪那幾條計策中所掩藏的部分,還是故作不知地采納了此人的計策,只因為利大于弊。
在衛驕、褚亨、穆青、周樸、呂牧五名宗衛以及青鴉眾段沛的陪伴下,趙弘潤慢悠悠地逛向他的肅王府,而同行的另外數十名青鴉眾,則在入城前便分散,率先進入城內打探消息去了。
回到自己的肅王府,趙弘潤第一時間下令封口,不允許府內的下人以及留守的肅王衛泄露他已返回大梁的消息。
畢竟在民間,當初那則針對趙弘潤的謠言還并沒有徹底淡出民眾的議論,因此在更博人眼球的消息——比如韓魏開戰、再比如齊魯魏三國伐楚——傳開之前,趙弘潤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行蹤,變得再一次成為輿論的中心。
當然,這只是針對民間,而對于朝廷,相信朝廷中早有人猜到他趙弘潤會在這段期間返回大梁,刻意隱瞞,沒有什么意義,想來那些人也不會隨隨便便泄露此事。
說到底,如今在大梁的主角,并非他肅王弘潤,而是東宮太子弘禮與雍王弘譽,亦或是前段時間名聲大震的名仕周昪。
向朝廷獻策,居然還被魏天子與朝廷所采納,天曉得究竟有多少讀書人將周昪視為了榜樣與憧憬的對象。
回到府上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解了解旅途期間的困乏,趙弘潤便換了一身衣服,前往皇宮。
依舊按照以往的習慣,入宮的第一件事,趙弘潤便是前往凝香宮向母妃沈淑妃請安,探探母妃的身體情況,與她閑聊幾句,畢竟母子二人終歸也已有五個月未相見了。
大兒子的回來,讓沈淑妃感到非常高興,熱切地拉著兒子的手,噓寒問暖,追問在外的吃住情況。
趙弘潤看得出來,沈淑妃是有些寂寞的,因為繼身為大兒子的他離開大梁后不久,他的弟弟趙弘宣,亦因為滿了歲數而搬離了皇宮,雖然魏天子暫時還未封其王號,但已擁有了自己的府邸。
兩個兒子皆不在身邊,可想而知沈淑妃自然是寂寞的。
“父皇最近沒來么?”趙弘潤帶著調侃的語氣問道。
沈淑妃恬靜地笑笑沒有多說,倒是她的貼身宮女小桃帶著些情緒嘀咕道:“殿下您離開大梁后,陛下來地就少了……十天半月才來一次。”
“別瞎說。”沈淑妃用責怪的語氣打斷了宮女小桃的嘀咕,隨即為其丈夫開脫道:“弘潤,你父皇是我大魏的君主,日理萬機,豈能都來為娘的凝香宮?不過你父皇隔三差五地就派人前來詢問所需,并且送來了親筆所做的書畫……你不要多想。”
趙弘潤左右觀瞧了幾眼,見凝香宮內果然多了不少字畫,心下不禁啞然。
他低頭思忖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父皇刻意地疏遠沈淑妃,恐怕是避免讓沈淑妃被人嫉恨。
這并不奇怪,就算沈淑妃是無欲無求的恬靜天子,但似當初那般,魏天子隔山差五就往凝香宮跑,連王皇后都沒有這般受寵,你讓后宮其他的嬪妃怎么想?
難道她們就不嫉妒么?
她們當然會嫉妒,而之所以沒有表現出來,那是因為沈淑妃有兩個兒子,其中的大兒子,更是被稱之為肅王的狠角色,幽芷宮被砸一事尚且歷歷在目,哪個宮的后妃膽敢找凝香宮的麻煩?
但眼下沈淑妃的大兒子遠在商水,小兒子弘宣剛剛出閣辟府,也沒啥震懾力,在這種情況下,或許還真會有哪個醋海生波的妃子忍不住跳出來找沈淑妃的麻煩。
而沈淑妃身體狀況又不佳,最忌諱的就是動情緒,因此,多半是魏天子考慮到這一點,這才刻意地疏遠。
畢竟魏國的君王,總不能時時刻刻關注著后宮的事吧?
父皇,也算是用心良苦啊……
趙弘潤暗自哭笑不得,心中倒也沒啥怨氣。
“母妃,孩兒此次回來,大概能住個半個月、一個月的,定會多陪陪母妃。”
“好,好。”沈淑妃笑得合不攏嘴,隨即,她眨眨眼睛問道:“弘潤,你身邊的那些小姑娘呢?”
“在商水呢。”趙弘潤解釋道:“這次回大梁,孩兒住不長,也就沒讓她們來回跑。”
“哦哦……”沈淑妃笑呵呵地點著頭,夸贊了趙弘潤幾句,說他體恤自己的女人之類的,而在最后,她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沒有什么好消息帶給為娘嗎?”
“好消息?”
趙弘潤愣了愣,雖說此番他解決了安陵與鄢陵兩縣的對立,這著實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怎么看眼前這位母妃也不像是會關注這方面朝事的人啊。
“什么好消息?”
“……”沈淑妃沒好氣地瞥了一眼趙弘潤,這才隱晦地提醒道:“那幾個小姑娘,肚子有什么動靜么?”
“咳、咳……”正在喝茶的趙弘潤被這句話嗆地連聲咳嗽。
沈淑妃都說地這么清楚了,他再聽不懂,那他不是趙弘潤了。
“娘,孩兒才十六歲……”趙弘潤苦笑著說道。
“十六歲不小了。”沈淑妃聞言語重心長地說道:“歷代皇子,包括內你那些皇兄,不都是在這個歲數有了子嗣嘛,有什么羞人的?為娘老了,也想早日抱抱孫子……”
趙弘潤哭笑不得地望著眼前這位還不到四十的母妃。
“……說起來,你身邊那些女人呀,性格模樣倒是不錯,不過為娘瞅著,都不像是會照顧人的,你看看你,都瘦成這樣了……”說著,沈淑妃眨了眨眼睛,建議道:“要不,這次你把小桃帶走,她是為娘身邊的老人了,有她伺候你,為娘也放心。”
伺……候?
趙弘潤下意識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宮女小桃,卻見后者面色通紅,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平心而論,沈淑妃說得還真沒錯,趙弘潤身邊那些女子,都不是會照顧人的,而宗衛們就更別說了,可小桃……這也太別扭了吧?雖然她是沈淑妃的貼身宮女,等同于心腹。
“娘,時辰差不多了,孩兒先到垂拱殿去了……”
趙弘潤面色訕訕地遁走了。
“你這孩子……”瞅著落荒而逃的大兒子,沈淑妃沒好氣地說道:“今日傍晚到為娘這用飯,為娘給你燒一桌你愛吃的。”
“好嘞。”
屋外,傳來了趙弘潤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