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游馬的軍號……換而言之,為游馬平反?
游馬驚愕地望著趙弘潤,但最終,他搖了搖頭,婉言拒絕道:“肅王的好意,在下心領,不過,我游馬一眾,已過慣了似眼下的生活,不想再……再打打殺殺了。”
是不想再被大魏所拋棄了吧?
趙弘潤暗自嘀咕一句,在想了想之后,也沒有再說勸說。
雖然他很同情游馬的遭遇,亦十分惋惜游馬軍,畢竟這是魏國效仿韓國騎兵的組建模式,對騎兵單獨成軍的初次嘗試。
倘若十余年年并未發生楚、魏聯合攻宋的那場戰爭,游馬軍很有可能會成為魏國的第一支單獨成軍的游騎兵。
要知道,這可不是像浚水軍的驍騎營、碭山軍的獵騎營這種為配合步、弓大部隊而存在的騎兵隊,而是像羯族騎兵、韓國騎兵這種主力騎兵隊,是戰場上的絕對主角。
只可惜,魏國初次嘗試騎兵單獨成軍所組建的游馬眾,最終因為竊取宋國領土的關系,被無情地舍棄了。
或許很多人眼里,魏天子為了宋國那么一大塊領土而拋舍掉只有區區兩三千人的游馬軍,這是很能理解的事,但趙弘潤卻不這么認為。
在他看來,魏天子拋舍掉的,不單單是兩三千游馬軍,還拋舍掉了魏國騎兵的未來。
毋庸置疑,游馬眾單憑他們那點人數,能攪地曾經的宋國焦頭爛額,甚至后來還一度切斷了楚暘城君熊拓的后勤糧草運輸,這說明,游馬眾是非常擅長游擊騷擾戰術的。
倘若能以這些經驗豐富的騎兵作為骨干,擴大編制規模,說不定魏國就能擁有一支可以比肩羯族騎兵、比肩韓國騎兵的騎兵部隊。
要知道,軍營里所訓練出來的騎兵,充其量只能稱作合格的騎兵,而優秀的騎兵,則能做到以小股兵力拖住數倍于己的敵軍,且最終將其徐徐蠶食殆盡。
雖然說,眼下趙弘潤手中有五萬川北弓騎,但不可否認,那終歸是外族的騎兵,無論是出于忠誠考慮,還是心中的驕傲,趙弘潤都希望他魏國也能誕生一支強大的騎兵,待日后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韓國的騎兵,洗刷當年上黨戰役慘敗的恥辱,再次使魏人有底氣挺直那根當時被強大的韓國騎兵所打斷的脊梁骨,以一個超級大國的姿態立于中原之地。
不過很遺憾,游馬眾雖然還不至于因此憎恨魏國到恨不得其滅亡的地步,但很顯然,這些人也不再想回歸朝廷的懷抱了。
多說無益。
想到這里,趙弘潤岔開話題道:“既然游馬足下心意已決,本王也就不再強迫了。……游馬,本王想知道,那個關于本王首級的懸賞,究竟是來自于何人。”
游馬聞言搖了搖頭,說道:“那是阜丘眾與邑丘眾接到的,在下并不清楚。……正如在下所言,在下只是應邑丘眾的要求,宣示于士館內而已。”
趙弘潤皺了皺眉,不解問道:“你們游馬,如今是邑丘眾的下屬么?”
游馬輕笑了幾聲,思忖后解釋道:“肅王可以這般理解。為了報答當年邑丘眾收容我等的恩情,如今我游馬眾可以視為是邑丘眾的下屬……”
“也就是說,你有辦法與邑丘眾的首領聯系咯?”
“是。”游馬點了點頭。
“那很好。”趙弘潤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水,隨即將空酒杯放回桌上,目視著游馬說道:“告訴邑丘眾,一個月左右,本王要收回陽夏縣,使陽夏縣回歸朝廷治理。”
游馬聞言眼睛猛地一睜,隨即皺眉說道:“肅王殿下,據我所知,邑丘眾并未參與行刺殿下你。”
“哼!”趙弘潤輕哼一聲,淡淡說道:“是否參與行刺本王,與本王收回陽夏縣,這是兩碼事。……陽夏縣本就是我大魏治下縣城,陽夏隱賊違背朝廷意愿,驅逐、迫害朝廷命官,本就是不可赦的罪名。更何況……”他笑了笑,帶著幾分嘲諷意味說道:“你口口聲聲說邑丘眾并未參與行刺本王,然而你們這些士館卻高掛著關于本王首級的懸賞……這也已足夠治罪!”
說罷,趙弘潤站起身來,朝著游馬拱了拱手,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而游馬卻仍然坐在桌旁,目視著趙弘潤,低聲說道:“肅王殿下,您若做出此舉,無異于逼陽夏的隱賊們聚合一起,與肅王為敵……”
已轉身走向門口的趙弘潤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說道:“如此,正好本王將其一網打盡!”
說罷,他在宗衛們的簇擁下,邁步走出了屋子,只留下游馬一人坐在屋內,面色陰晴不定。
良久,他長吐一口氣,喃喃自語道:“素傳肅王性格剛烈,想不到強硬如斯……這下麻煩大了。”
說罷,他站起身來,推開房間內的一個書柜,從書柜后的一個小門離開了。
可能是與邑丘眾聯絡去了。
而與此同時,趙弘潤一行人已沿著來路,走出了這間士館。
剛剛走出這間士館,趙弘潤便看到當地的地痞呂三在旁邊的小巷口伸頭探腦,待瞧見趙弘潤后,他當即走了過來,苦笑說道:“肅公子,你們可出來了……”
“你還在這里等我們?”
趙弘潤有些驚訝地望著呂三,因為說真心話,他方才還真以為這家伙會自行逃離的。
畢竟,沈彧等人曾在士館內小鬧了一回,呂三即便呆在士館外,但多半也是能聽到里面的動靜的。
“這不是收了錠銀了嘛。”呂三訕笑地說道。
嚯,還是個有職業道德的地痞……
趙弘潤暗笑一聲,隨即邁步走下了臺階,口中對呂三說道:“先帶我去縣衙瞅瞅。”
“去縣衙?”呂三愣了愣,正要詢問卻忽然看到高括的眼神,連忙會意道:“我不問、我不問,只管帶路。”
說罷,他走上前幾步,帶著趙弘潤前往陽夏縣衙。
去縣衙,這是趙弘潤在進城時就產生的念頭,畢竟在城門口收取城門稅的縣兵,怎么看都不像是當地的隱賊,因此,趙弘潤很是納悶。
要知道據他所知,陽夏的官府機構已不再運作,這座縣城已落入了陽夏隱賊的手中。
可奇怪的是,陽夏的某些朝廷政令仍在運轉,因此趙弘潤很想去縣衙看看,看看已數年沒有了縣令的陽夏縣衙,究竟是不是真的還在運作。
本來,趙弘潤并不著急前往當地縣衙,他打算今日先在陽夏住上一宿,待明日再另作安排。
但是鑒于方才在那間士館內,那個叫做游馬的男人一口道破了趙弘潤的身份,這讓趙弘潤意識到,陽夏這邊的隱賊,或許早已得知他入了城。
因此,趙弘潤這才決定盡早離開這個縣,畢竟雖然說他此番帶了七百余商水軍士卒,但城內的隱賊,數量也絕不會少于這個數,萬一對方決定孤注一擲,聯合起來再次行刺他,即便有那七八百商水軍士卒的保護,趙弘潤也未見得能安然無恙。
緊走慢走來到陽夏縣的縣衙,趙弘潤詫異地發現,縣衙的府門緊閉,且府門前也頗為臟亂,好似已荒置了好一陣子似的。
這就奇怪了……
趙弘潤嘀咕了一句,隨即問呂三道:“呂三,縣衙里面還有人么?”
“有。”呂三點點頭,說道:“有一個姓馬的老頭子。”
馬?難道就是圉縣縣令黃玙所提過的,那位姓馬的陽夏縣令?不對啊,據黃玙所說,那位姓馬的縣令當時才三十出頭,推算歲數,如今也不過年近四旬而已,怎么會是老頭子呢?
趙弘潤聽得心中納悶,皺眉問呂三道:“呂三,那位姓馬的老頭子,可是你們陽夏縣的縣令?”
呂三朝著四周瞧了幾眼,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正是。……這人可是被阜丘眾害得不淺,妻子兒女全被殺光,如今一個人住在府衙內,平日里有時候瘋瘋癲癲的……只是偶爾有幾日,神志稍微清醒些,還會自己開府門升堂……不過,他手底下已經沒有什么人了,也就是個擺設而已。”
呂三正說著,忽然緊閉的府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名穿著官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朝著一街兩巷喊道:“府衙升堂,有冤的速速冤來。”
喊罷這一句,那位官員邁步走入了縣衙。
“……”趙弘潤默然地站了片刻,忽然邁步朝縣衙走去。
臨走到府衙門前,他望了一眼宗衛沈彧。
沈彧會意,來到府衙門旁的鳴冤鼓旁,拿起鼓錘咚咚咚地敲了起來。
頃刻后,就聽到府內傳來一聲大喊:“有冤情的,進來敘說冤情。”
趙弘潤一行人邁步走入府內,只見府內,積雪已被鏟掉,院子里的花圃中種著一些蔬菜,四周看起來都有條不紊。
但正如身旁的呂三所言,偌大的縣衙,空無一人。
“府衙升堂!”
前衙,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
趙弘潤轉頭望去,便瞧見那位方才開府門的中年人,正站在府衙內大喊了一聲。
隨即,此人又走到衙役所站的位置,提著根殺威棍,一邊頓著地,一邊高喊“威武”。
而在此之后,那名中年人又走到主位上坐下,一拍驚堂木,高叫:“帶冤主入堂!”
這是在說我?
趙弘潤愣了愣,遂邁步走了進去,一邊仔細地打量著眼前那位疑似陽夏縣令的中年人,只見對方頭發梳地整整齊齊,官服、官帽也是干干凈凈,相貌堂堂、頗有官威。
不過看起來,的確不像是年近四旬,蒼老得像是五六十歲。
見此,趙弘潤拱了拱手,拜道:“馬縣令。”
但出乎趙弘潤意料的是,那位疑似陽夏縣令的中年人就跟沒聽見似的,就只是呆呆坐在那里。
這時,呂三在旁小聲說道:“肅公子,他……已經瘋了好些年了。”
趙弘潤緩緩垂下雙手,默默望著那位馬縣令,只感覺心底涌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讓他感覺極為壓抑。
半響后,趙弘潤的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怒意,眼眶微紅,雙拳死死攥緊。
“召商水軍,進駐陽夏!!”他不容反駁地下令道。
聽聞此言,沈彧一臉驚愕,要知道趙弘潤本來決定是在一月后,待鄢陵軍與商水軍返回駐地后,這才正式進駐陽夏,與陽夏隱賊徹底撕破臉皮的。
“殿下。”沈彧連忙在旁勸說道:“此時收回陽夏,是否有些操之過急了?……殿下要不再等些日子,待鄢陵軍與商水軍返回?”
趙弘潤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望著那個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上的人影。
良久,用帶著濃濃慍怒與嗟嘆的口吻,低沉地說道:“本王可以等,但是他……已等了太久了。”
說罷,趙弘潤轉頭望了一眼眾宗衛,沉聲下令道:“召那七百商水軍,進駐縣衙,再召巫馬焦,率其余兵卒進駐此城。……就于今日,本王代朝廷收回陽夏,若有賊子膽敢阻攔,格殺勿論!”
見趙弘潤已將話說到這份上,眾宗衛頓時神色一凜,抱拳喝道:“謹遵殿下之令!”
而在旁,陽夏縣的地痞呂三驚訝地望著趙弘潤,眼中閃過陣陣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