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羱族語)尊敬的肅王殿下……”
羯族灰角部落的族長古依古,最終還是按照比塔圖的要求,將后者的養子博西勒帶到趙弘潤面前。
此舉,讓趙弘潤大感意外。
要知道,似灰角部落這些曾經依附羯角的中小部落于今日向他們魏軍投降,此舉趙弘潤倒是還能接受,可博西勒卻領著一大票羯角部落的戰士們,也出城向魏軍投降,這實在是讓趙弘潤大為出乎意料。
“你是比塔圖的養子?”趙弘潤用羱族語詢問著博西勒。
“(羱族語)是的。”博西勒低頭頷首,平聲靜氣地說道:“我本是羱族人,八歲的時候,我的部落遭到了胡人的襲擊,是大族長收養了我。”
從旁,古依古解釋道:“(羱族語)博西勒的部落,位靠北地,當時胡人對我們三川的侵犯日漸嚴重,也是在從那以后,比塔圖聚集眾中小部落,一同對抗當時勢強的北地胡人。”說到這里,他望了一眼趙弘潤,硬著頭皮補充道:“可能尊敬的肅王不能認同,但對于我們羯角部落而言,比塔圖是英雄,他帶領我們擊敗了強大的北地胡人。”
趙弘潤瞥了一眼看似有些戰戰兢兢的古依古,撇嘴輕笑道:“英雄就英雄唄,本王剝奪了你們的自由,但不至于去左右你們的思想。更何況,通常意義上一方的英雄,在敵對勢力眼中就是恨不得處之而后快的眼中釘。……就像比塔圖眼中的本王。”
在附近,綸氏部落族長祿巴隆等鞏、雒兩地的部落族長們聞言亦笑了出聲。
不可否認他們的心情非常好,畢竟曾幾何時,羯角部落在他們眼中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可如今,這些人卻成為了階下囚,見到他們還得彎腰行禮,這種感覺實在是美妙。
可沒想到,博西勒在聽聞此言后卻嚴肅地糾正道:“大族長的確將肅王視為眼中釘,但那并非是因為肅王激怒了大族長,而是大族長覺得,您會三川之地的部落失去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么?
趙弘潤望向博西勒,眼中閃過幾絲驚異。
要知道,雖然不同于司馬安大將軍對待三川之民的態度,但趙弘潤同樣是打著滅其種族、滅其傳承的打算,只不過他的打算頗為懷柔,并不是通過流血來實現,而是通過潛移默化的文化傳輸,逐漸將三川之民拉攏到魏人這個大家庭,使其脫變為一名魏人。
從這個角度說,三川之民的確不會再擁有真正的自由。
“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趙弘潤笑著岔開了話題。
博西勒摸了摸臉上斜貫鼻梁的血痕,平靜地說道:“是大族長錯手用馬鞭鞭抽所留下的痕跡。”說著,他便將當時他幾番勸說比塔圖停止夜襲雒城,收兵回河南城的前前后后,向趙弘潤簡單解釋了一遍。
聽聞此言,趙弘潤大感意外,好奇地問道:“你瞧出了破綻?”
博西勒搖搖頭,正色說道:“(羱族語)并未瞧出破綻,我只是覺得,天神不會如此眷顧我們,在我們最艱難、最窘迫的時候,突然給我們一個扭轉敗局的機會。……看似鮮美無害的肉塊下,往往暗藏著陷阱,唔,這是我們羯族人的諺語。”
趙弘潤莞爾一笑,說道:“我們會這樣說,事出反常必有妖。”
博西勒淡淡一笑,恭謹地低了低頭,正色說道:“(羱族語)我愿意帶領羯角的戰士,為魏國征伐十年,以換取尊敬的肅王仁慈許我們活命的機會。”
“……”趙弘潤與司馬安互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問道:“是比塔圖的意思么?”
“(羱族語)是的。”博西勒坦誠地說道:“大族長清楚他已經敗了,但他不希望這些英勇的戰士隨他赴死。……我們與北地的胡人,相互征伐十幾二十幾年,若羯角的戰士全部覆滅,北地的胡人必定會趁虛而入,進犯三川的北部。”說罷,抬起頭來,正色說道:“我想,尊敬的肅王,是想要一個完整而安泰的三川,并不是一個在北地胡人的鐵騎下破碎不堪的三川。”
說完這些話,他淡然望著祿巴隆等鞏、雒之地的族長們,而這些族長們,看起來表情有些顧忌。
要知道,雖然魏人對羯族人深惡痛絕,但不可否認,對于羱、羝兩族,尤其是羱族人而言,羯族人卻肩挑著防守四鄰的重擔,比如羯角對抗的北地胡人,羚、羯兩部落對抗的巴國等等。
正是因為有這些羯族人的大部落坐鎮三川的邊境,才使得羱族人能夠和平安泰的生活。
而如今,羯角敗亡,若是趙弘潤果真不做出一些應對的話,那么過不了多久,北地的胡人必定會聚眾進犯三川,畢竟弱肉強食,在這些遠離中原的地方,那是最重要的生存準則。
“比塔圖呢?”在思忖了片刻后,趙弘潤曬笑著問道:“他不嘗試下投降看看么?說不準本王也會因為顧念大局而饒他一命呢!”
博西勒聞言正色說道:“(羱族語)大族長認為肅王不會饒過他。”
趙弘潤輕哼著笑了一聲,隨即問古依古道:“河南城內,還有人么?”
古依古點點頭,說道:“(羱族語)有的,比塔圖的親眷、兄弟,以及,還有些不愿意向尊敬的肅王您投降的……固執的羯族人。”
“……”趙弘潤若有所思地瞧著古依古,隨即駕馭著坐騎緩緩朝河南城的南城門而去。
左右一瞧,連忙跟上去護衛。
緩緩來到了城樓下,趙弘潤抬頭望著這座曾經一度成為他們魏國王都的古城池,用羱族語大聲喊道:“本王,乃此番征討你羯角的魏軍主帥,肅王姬潤!……叫比塔圖出來見本王!”
此時城墻上,仍然有些古依古口中那不愿意向魏軍投降的固執的羯角人,其中有幾人,甚至已舉起了長弓,驚地趙弘潤身邊的宗衛們連忙舉著盾牌將趙弘潤保護住。
可沒想到的是,城墻上居然出現了比塔圖的身影,并且,后者很匪夷所思地喝止了那些羯族人舉弓搭箭的敵對行為。
喲,還真出來了……
趙弘潤有些意外地望著出現在城門樓上的比塔圖,做了幾個易懂的手勢,哂笑著說道:“有沒有發現,我們的位置換過來了?”
他這是在諷刺比塔圖在率領大軍初次抵達雒城時,也曾像這樣在城下耀武揚威。
不得不說,這位當初的八皇子,如今的肅王殿下,那可是相當記仇的。
“哼!”站在城門樓上的比塔圖似乎看起來面色不大好,冷冷說道:“莫要得意,魏國的小子,羯角人是不會屈服的!”
“哈?”趙弘潤愣了愣,臉上露出幾許古怪之色,脫口說道:“可是你麾下的那些部落族長與戰士們,卻已經投降了本王啊……”
“他們背叛了我!那些可恥的叛徒!”比塔圖在城墻上跳腳罵道。
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淡淡說道:“當初本王就說過,本王會率領大魏的軍隊,踏平你羯角部落!”
話音剛落,就聽比塔圖在城墻上氣急敗壞地罵道:“我當初在合狩時,就應該殺了你。”
“哈哈哈哈。”
趙弘潤哈哈大笑,隨即,在深深望了一眼城墻上那面色鐵青的比塔圖后,輕哼一聲,撥轉馬頭返回自己軍中。
“殿下?”宗衛沈彧意外地發現,自家殿下的面色似乎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沒有理由啊,明明奚落了曾經冒犯了魏國的敵人,為何自家殿下卻是興致怏怏?
想到這里,沈彧小聲問道:“殿下似乎并不高興,明明做到了誓言,還奚落了那個狂妄自大的家伙……”
趙弘潤聞言望了一眼沈彧,淡淡說道:“換做是你,在大勢已去時,會守在城門樓上等著有過節的敵人過來奚落你么?”
“……”沈彧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見此,趙弘潤冷哼一聲,露出一副興致不高的表情,怏怏說道:“比塔圖之所以在城門樓上,是因為他猜到本王會過去奚落他。……若是他那窮途末路時的丑態能讓本王感到心悅,本王自然不會再追究那些已投降于本王的羯角戰士……”說到這里,他撇撇嘴,不悅說道:“奚落一個因為有求而故意迎合你的家伙,有什么樂趣可言?”
沈彧等宗衛們恍然大悟。
“嘁!所以我討厭聰明人!”憤憤地吐了口氣,趙弘潤悶悶地回到軍中,隨即,在深深望了一眼河南城的城門樓后,沉聲喝道:“攻城!”
聽聞此言,伍忌一聲令下,三百架早已準備就緒的投石車,裝載著石油桶彈,對河南城展開一系列的轟炸,那架勢,仿佛要將整座城池都葬于火海。
望著頃刻間火勢大作的河南城,那些已投降于魏軍的羯角戰士們神色駭然,而羷部落的頭領鄂爾德默,炎角軍的千夫長烏魯巴圖,以及烏邊部落的族長切拉爾赫,他們亦是面露驚色,久久難以恢復。
因為在他們看來,魏軍所擁有的這項戰爭利器,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在神色各異的眾人中,趙弘潤望著那座葬身于火海的河南城,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在小瞧誰啊?混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