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開城門做什么?
難道放城外那約兩三萬之數的羯族奴隸入城?
對的,這就是伍忌的目的。
什么?伍忌背叛趙弘潤?
不不,這只是趙弘潤所策劃的戰術而已,高效率殺死敵軍的戰術。
此時,城上城下仍在激戰。
唔,說是激戰,其實就是城上的商水軍弓手單方面地射殺城外那些,不顧后路被截斷、仍然瘋狂朝著城墻攻過來的羯族奴隸而已。
“放箭!”
“第二隊,放箭!”
在城墻上商水軍士卒密集的箭矢攻擊下,城外西郊那些羯族奴隸們在飛奔過程中,此起彼伏地栽倒在地,但是每有一名奴隸中箭栽倒在地,便有后續者彌補他的位置。
然而那名中箭栽倒在地的奴隸兵呢?
卻活生生被其他奴隸兵踐踏至死。
是的,由于三棱箭鏃僅僅只運用在連弩的弩矢上,尚未普及一般規格的弓弩箭矢中,因此,此時商水軍士卒們所射的箭矢,仍然只是雙翼箭鏃而已,只要并非射中要害,是不足以致命的。
但是,對于城外的羯族奴隸兵而言,倒下,就意味著死亡,因為身邊其他的奴隸兵,絕不會因為你倒下了而從旁繞過,在羯族督軍的恐嚇下,他們會直接踐踏過倒在地上的同伴的身體。
正因為如此,有些沖在隊伍前頭的奴隸兵,哪怕身中數箭,嘴角滲血,仍然咬緊牙關堅持著,仍舊繼續朝前沖鋒。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停下了,就會被后繼的奴隸兵推倒在地,踐踏至死。
“(楚國語)喂喂喂,這群家伙怎么回事?”
在城墻上,商水軍的小卒央武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用他那聽起來有些怪異的楚國方言,倍感不可思議地喃喃說道:“那群人難道就真的不怕死么?”
“將軍不是說了,對方是羯角部落的奴隸兵,是羯角人逼迫他們在與我們廝殺,可能他們的家人都在羯角人的手里,因此,他們不敢反抗。”從旁,他的同伴樂豹古怪地望了一眼這位同伴。
與他跟李惠這種在商水縣入伍的新兵不同,央武那可是從魏楚戰役中活下來的老兵,經歷過鄢水之戰、鄢水魏營之戰、穆山之戰這三場讓十六萬楚軍死地只剩下五萬余人的慘烈戰爭,有時候樂豹實在不能想象,經歷過那樣三場慘敗的央武,為何還能那樣開朗、樂觀,就跟個新兵似的。
忽然,樂豹注意到了另外一名同伴李惠,注意到他面色發白,正在瑟瑟發抖。
會害怕……并不奇怪啊。
望了一眼自己那死死捏著武器的右手,樂豹神色凝重地望著城外那距離城墻越來越近的奴隸兵。
他知道,區區不到兩丈的城墻,不足以阻擋這些瘋狂的奴隸兵,哪怕是他們刻意加固加高的木墻,在隨著戰爭的進行恐怕也會被那些奴隸兵敲掉,然后一股腦地爬上城墻。
就在這時,央武提著一把劍走到兩名同伴的身前,笑嘻嘻地說道:“別擔心,咱們可是穿著浚水軍的鎧甲啊!……它會保佑我們的!”說著,他握拳錘了錘胸膛,錘地身上的士卒甲胄咣咣作響。
李惠聞言低頭望了一眼身上那磨損地非常嚴重的舊甲胄,雖然破舊,但卻意外地牢固,據說是用厚牛皮縫制而成的,并且關鍵位置還嵌著鐵甲,比如胸口、后背、關節、襠部等等。
“很厲害么?魏國的浚水軍……”
“啊。”央武舔了舔嘴唇,一臉憧憬地說道:“那可是單憑兩萬五千人,就輕松擊敗了熊琥所率領的六萬士卒的軍隊啊,當時要不是肅王,咱們這些人早就被逼到河中,溺死在水里了……”說罷,他見李惠眼中露出恐懼之色,連忙擺擺手說道:“雖然聽上去可怕,但只是針對敵人哦,我們投降肅王后,浚水軍對我們意外地友善……碭山軍完全不能比。”
顯然,央武還是沒有忘記前一陣子被碭山軍的兵將們恐嚇一事。
聽聞此言,李惠小聲說道:“其實仔細想想,碭山軍也不是那么壞……”
“惡。”央武做了一個厭惡的鬼臉,隨即,用拳頭抵了抵李惠身上的甲胄,笑著說道:“總之,它會保護你的!”
就在這時,負責他們這段城墻的將領,千人將冉滕急步走了過來,揮手喝道:“敵至城下,所有持盾的士卒上前,其余人在后協助!”
聽聞此言,三名小伙伴對視一眼,旋即,央武從地上拾起配置給他的一塊鐵盾,左手伸過盾牌后的綁帶,將其固定在左手的小手臂處。
“嘁!真沉啊,不會是全都是用鐵打造的吧?真難想象當初浚水軍的步兵提著這玩意追殺了我們十幾里地……”嘴里碎碎念了一陣,央武深吸一口氣,握緊了右手的鐵劍,同時,他壓低聲音說道:“別死了啊,阿豹、阿惠。”
“你在說誰呢?”樂豹輕哼一聲,與李惠一起站在手持盾牌的央武身后,眼神死死盯著他們三人負責的那一塊木墻與木墻之間的縫隙。
而此時,城下的奴隸兵們已經搭起了人梯,雒城那區區不到兩丈高度的城墻,根本無法有效地阻擋奴隸兵的攀爬,這不,僅僅片刻工夫,便有不少奴隸兵踩著其他奴隸的肩膀,將腦袋伸到了城墻上。注:再次提醒一下,文中的度量衡,皆采用肅氏新規。即,一丈約等于兩米。所以,區區四米不到的城墻,如果有同伴幫忙,諸位書友也爬地上去。
“來了!”
千人將冉滕嘴里迸發出一聲怒吼:“不許后退!違令者就地處斬!……盾兵,堵上去!”
與其他手持鐵盾的商水軍士卒一樣,央武手持盾牌堵住了面前木墻與木墻間那僅僅只有一人寬的間距。
但他并沒有徹底用盾牌堵死,因為這樣的話,就無法殺死敵人,因此,他只是用盾牌堵住了一半的空隙,故意留出另外一半來,方便他用手中的鐵劍在那些企圖爬上城墻的奴隸兵身上狠狠戳上一劍,然后把對方推出去。
忽然間,央武眼神一凜,原來,他們三人負責的那個間隙,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見此,央武二話不說,直接提劍將那只手給剁了下來。
一聲近在咫尺的慘叫聲響起,隨即,央武隱約聽到面前那嘈雜的聲音中,仿佛有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哈哈,活該!”他笑道。
“……”樂豹望了一眼那只掉落在城墻上的人手,隨即再次望向面前那位同伴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陌生。
好果斷……這就是上過戰場的老兵么?
樂豹環首望向四周。
他發現,那些與他同樣是商水軍一員的士卒,此刻基本上分為兩類。
一類是面色蒼白,雙手發抖,不出意外,這些人準跟他們一樣,是在商水縣入伍的新兵。
而另外一類人,盡管看上去面色不佳,但看得出來,他們的精神緊繃著,時刻注意著會突然露面的敵人,并且,他們的雙手也不會顫抖,該揮劍的時候,絲毫不會猶豫。
就像央武一樣。
就在樂豹走神之際,忽然間,他左側的木墻在響起一陣吱嘎吱嘎的怪聲后,竟轟地一聲倒了下來,旋即,三名腳踏在女墻上的奴隸兵,竟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朝著樂豹與附近其余兩名商水軍士卒撲了過來。
“哪個王八蛋釘的木墻啊!”央武瞥了一眼左邊,大叫一聲:“阿惠,去幫阿豹,這里我頂著!……阿惠?!李惠?!”
“啊?”李惠如夢初醒,回頭看了一眼正與一名奴隸兵在地上扭打的樂豹,連忙提著武器上前幫忙。
可能是初次上戰場的關系,也可能是樂豹與那名奴隸兵扭打在城墻上,來回翻滾,以至于李惠提著武器,竟不敢刺出去。
“阿惠,快刺啊!”
被那名奴隸兵壓制在地上樂豹,早已失去了一貫的冷靜,他實在想不通,面前這個面黃肌瘦、骨瘦如柴的奴隸兵,如何會有那么強大的力量。
“阿惠,小心身后!”
這時,隨著央武的一聲警告,李惠下意識地轉頭,這才發現,又有一名奴隸兵以犧牲了一只手的代價,硬生生突破了央武的阻擋,朝著他撲了過來。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猙獰的臉,李惠整個人都嚇傻了,以至于被那名斷臂的奴隸兵撲倒在地。
阿惠!
眼角余光瞥見同伴被奴隸兵撲倒,樂豹心中大驚。
突然,他忍不住慘叫一聲,原來,那名奴隸兵張嘴咬住了他的脖子一側。
“啊!”
一聲大叫,被那名奴隸兵死死壓制住了樂豹,索性用腦袋狠狠向對方,借此擺脫了對方的束縛,隨后,他拾起掉落在地的長槍,狠狠扎向了對方的胸口。
而與此同時,千人將冉滕瞥見這邊的突發狀況,擠開人群幾步跑了出來,一把抓起壓制著李惠的奴隸兵,用手中的利劍,刺穿了對方的身軀。
此時再看李惠,滿臉鮮血,顯然是嚇傻了。
贊賞地望了一眼樂豹,千人將冉滕一邊丟掉手中的尸體,一邊狠狠瞪了一眼仍躺在地上的李惠,惡狠狠罵道:“還有氣么?蠢貨!沒死就給我起來!……嘁!明明穿著如此優質的甲胄!”
說罷,這位千人將便幫助央武等人堵住那個缺口去了。
“阿惠,你沒事吧?”
樂豹將同伴扶了起來,盡管對方才的驚變心有余悸,但仍然安慰著一看就知道已嚇壞了的李惠。
“這就是……戰場么?”
李惠環視著四周,一臉驚恐地喃喃道。
“啊,這就是戰場。”
摸了摸被咬爛一塊皮肉的脖子,樂豹悵然地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