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概天蒙蒙亮的時候,魏天子在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以及十幾名虎賁禁衛的保護下,悄悄來到了青羊部落的宿營地,探望他六王弟趙元俼的傷勢。
此時的趙元俼,因為好好歇息了一晚上的關系,氣色已經好看了許多。
他對于魏天子的到訪,稍稍感覺有幾分意外,不過他并不覺得魏天子是純粹探望他傷勢而來,相信,最重要的目的還是在昨日那撥馬賊上邊。
因為帳篷內沒有桌椅之類的東西,因此,趙元俼便與魏天子在青羊部落的宿營地內隨意著走著,反正羱族青羊部落內絕大多數的人都聽不懂魏國的方言,退一步說,哪怕就算聽懂了也無所謂。
“韓地的桓虎?”在聽聞魏天子的陳述后,趙元俼微微思忖了一番,曳說道:“這個名字很陌生呢,沒有什么芋。不過,王弟觀昨日那些馬賊,絕非是尋常的馬賊那么簡單。”
“李鉦也是這個意思。”魏天子點點頭,附和道:“李鉦懷疑這些馬賊,或許是韓國的精銳騎兵出身”
“是韓國的陰謀么?”
“那倒不至于。倒更像是,落草為寇的正規軍”魏天子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韓國的叛軍?”趙元俼回憶著昨晚那些馬賊在廝殺時仍不忘攥著烤制的獸腿啃咬的匪氣,微微點了點頭。
畢竟他也覺得那些馬賊強大的戰斗嶺令人無法理解的行為完全不符,明明擁有著媲美精銳正規軍騎兵的實力,但是在廝殺時的姿態卻令人不敢恭維,讓人很難判斷對方的身份。
“這件事,李鉦回頭會去查證的。”
“”趙元俼沒有說話,因為他感覺,身邊這位他們魏國的君王,其眼下所說的這一切,仍不是其來到訪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在稍稍沉寂了片刻后。魏天子忽然開口說道:“據李鉦所言,昨夜那桓虎已親口承認,他是沖著朕而來的普天之下,相信不會有任何一支賊匪。會無緣無故地襲擊一國的王吧?況且,那桓虎多半是韓人,朕與他無冤無仇,若非是背后有人主使,以重金誘之。相信那桓虎又豈會無緣無故地襲擊朕?”
說著,魏天子臉上的表情逐漸收斂了起來,瞥了一眼趙元俼后問道:“元俼,依你之見,昨日那些馬賊究竟是受何人主使?”
趙元俼聞言稍稍愣了愣,他聽得出來魏天子話中藏著深意,是故,他在思忖了一番后,小聲問道:“皇兄是在懷疑我魏人么?”
“”魏天子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冷冷說道:“就目前看來。屬弘潤所說的、潛伏在國內的反魏勢力嫌疑最大。”
望了一眼魏天子的神色,趙元俼略有些驚訝地問道:“似乎皇兄已有懷疑的對象?”
“唔。”
“何人?”
“呵,還能是何人?”魏天子望了一眼趙元俼,壓低聲音說道:“三番兩次謀劃針對我大魏的陰謀詭計,恨不得我大魏覆滅,似這等深仇大恨,恐怕也只有那些藏頭露尾的世族亡魂了吧。”
世族亡魂 趙元俼微微張了張嘴。
他當然明白,魏天子口中的世族亡魂,并非是指人死后變成亡魂這種荒誕的神話,而是指那些因罪而使其家族被朝廷取締的原世族貴勛。說白了,就是朝廷當初在查抄某些世家時沒能殺干凈的人。
這些人,盡管僥幸逃過一劫,但在世俗中。他們早就被朝廷頒布的罪證,并且在名義上已經被緝殺,因此,這些人并不能拋頭露面出現在世人眼里,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滿心怨恨地計劃著對魏國的報復。
而這些人。便是魏天子口中那些世族亡魂,一些早該去死卻仍在茍延殘喘的家伙。
趙元俼張了張嘴,默然不語。
見此,魏天子壓低聲音說道:“元俼,其實朕知道,你庇護了好些亡魂”
望了一眼魏天子,趙元俼沒有否認,而是微微嘆了口氣,曳說道:“皇兄孫,其有些罪不至此。”
魏天子淡淡一笑,并沒有怪罪的意思,畢竟的確有一部分人正如趙元俼所言,本不至于到抄家滅族的地步,但有時為了迎合某些需要,魏天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才使得有些人含冤受死。
因此,他六王弟趙元俼偷偷庇護一些僥幸逃過一劫的原士族貴勛,魏天子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如今情況不同了,國內所潛伏的反魏勢力的出現,使得魏天子將懷疑的對象對準了這些世族的亡魂,哪怕抱持著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心思,魏天子也要根除這些不安因素。
而他此番前來,不單單只是探望趙元俼的傷勢,也是為了跟這位六王弟透露一個訊息:為了大魏社稷,作為魏國君主的他,準備對那些曾經被他趙元俼庇護的原貴族幸存之人下手了。
而趙元俼顯然也聽懂了這層含義,皺皺眉勸說道:“皇兄,據臣弟所知,那些人大多安分守己,只為延續家族血脈,并無做出叛逆之事殺絕不詳啊。”
其實,那些受趙元俼所庇護的世族亡魂,其中大多是他趙元俼曾經的熟識、賓客、好友,這一點,魏天子是清楚的。
畢竟從小到大,這位被封為怡王的王弟,就以輕財帛、重情義、好嘻戲揚名于世,受他資助、提攜過的三教九流,不計其數,要不是這位王弟天性好玩、對朝中事物絲毫不感興趣,
并且從須魏天子以及禹王趙元佲一同長大,彼此知根知底,因此,魏天子對這位六王弟也報以信任,哪怕趙元俼當初在其爭奪皇位時始終保持著中立的立場。
“此一時、彼一時了。”
魏天子以這句話結束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趙元俼聞言默然不語,畢竟他知道,那句話意味著這位皇兄主意已決,已經無法再使其改變主意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元俼默然的神色,魏天子在稍稍思忖了一番后。又補充道:“放心吧,元俼,朕也不希望再造殺孽,若是那些人安守本分。朕就當瞧不見他們也無妨。但若是一旦被朕的密探查詢出罪證,還希望元俼你莫要使朕為難。”
聽聞此言,趙元俼略微一愣,因為他感覺,如今眼前的這位皇兄。似乎比芋中他所知的四王兄少了幾分狠厲,簡單地說,就是變得有人情味了。
望著趙元俼眼中那驚異的目光,魏天子不由地在心中暗自苦笑了一聲,旋即正色問道:“關于此事,你意下如何?”
趙元俼稍一思忖,便點頭說道:“倘若那些人不安分守己,企圖對我大魏不利,王弟亦不會姑息。”
“好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說著。魏天子下意識拍了拍趙元俼的肩膀,結果卻驚見趙元俼露出痛苦之色,這才驚愕地連忙收回手,神色不禁有些尷尬。
原來,他正巧拍到了趙元俼受傷的那一邊肩胛。
對此,趙元俼倒是不在意,在輕輕揉了揉創處后,問道:“話說回來,皇兄,此番是借道之事”
魏天子聞言感嘆道:“禮部尚書杜宥今日會再次與羱族人談論此事。不過依朕看來,恐怕不見得會順利,一衷稱羯角的羯族部落,其族長比塔圖前兩日便處心積慮挑唆羱族人回絕我大魏的提議。昨日夜襲一事,多半會被其大說特說”
趙元俼皺了皺眉,低聲說道:“也就是說?”
魏天子點點頭,說道:“元佐王兄出兵支援隴西一事,勢在必行,倘若羯族人不肯借道的話。朕也就只能”
他并沒有再說下去,但相信趙元俼已經能夠聽懂。
“好好歇息,莫要在輕易離營☆鉦猜測,那桓虎有可能尚潛伏在四周,靜候著機會朕已召成皋軍前來護駕,無論今日與羱、羯、羝三族的會談成與不成,我等明日皆返回成皋關。趁著尚有些工夫,你與你在羱族青羊部落的友人打個招呼吧。對了,另外替朕傳達,只要羱族人不主動對我大魏開戰,朕仍舊承認他們在三川之地居住,遵守當年先王與烏須之王所約定的烏須之約。”
“嗯。”趙元俼點了點頭。
見此,趙元俼便準備離開,不過在走遠幾步后,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說道:“對了,元俼,當年朕強加于你的那個約束,忘了它吧。”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然而在聽到這句話時,趙元俼卻是渾身一震,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大步離開的魏天子。
他張了張嘴,旋即臉上閃過幾絲掙扎,苦笑連連。
這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你口中聽到這句話。然而,開弓無有回頭箭啊,王兄。
抬手按住了肩胛上的受創處,趙元俼緩緩閉上了眼睛。
當日,禮部尚書杜宥再次邀請羱、羯、羝三族的眾部落族長與代表一同洽談借道之事,正如魏天子所顧慮的,羯族羯角部落的族長比塔圖將昨夜的襲擊誣陷為是魏國主使,直到虎賁禁衛抬出了那些死在魏人宿營地內的馬賊作為證據,那比塔圖仍不善罷甘休,說這是魏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
并且,此人在會議中對杜宥冷嘲熱諷,氣地杜宥這位文官都恨不得當場拔劍斬殺了此人。
而在最終的投票裁決中,青羊部落的族長阿穆圖瘍了支持借道,另外,白羊部落等部落亦因為昨夜受到了虎賁禁衛的支援,心中感激而出面支持。
但遺憾的是,在此地的十四支部落,魏國僅得六票支持,其余的,刨除了反對的羯角部落外,更多的部落瘍了棄權,不發表意見。
最終魏國希望和平收場的這翅談,終究以失利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