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趙弘潤照舊還是在其母妃沈淑妃的凝香宮用飯,畢竟前一陣子,他有大半年出門在外,讓沈淑妃很是想念。
曾經的一家人,其實指的無非就是沈淑妃以及趙弘潤、趙弘宣兄弟二人而已,頂多就是再加上沈淑妃的侍女以及兄弟倆身邊的宗衛們,至于魏天子,呵呵,當時只是一個稱作父皇的外人而已。
不過后來隨著魏天子頻繁出入凝香宮,他與沈淑妃的郎妾之情亦重歸曾經,而在沈淑妃牽線搭橋的忙碌下,以及魏天子與趙弘潤在最初幾件矛盾斗爭時,終于恢復了幾絲本來有的父子關系。
這也使得魏天子終于能夠融入這個曾經被他遺忘的小家庭。
而每回看著這一家四口圍著桌子在那用飯,沈淑妃的貼身侍女小桃都頗有些感動,畢竟她所伺候的沈淑妃,這位溫柔的女子,不知默默等了多少年,才再次等來天子的柔情。
而最高興的,顯然還是沈淑妃,畢竟似這般一家四口和睦地在一起用飯,那是多少年前她不敢奢想的愿望。
“陛下,多吃些。……潤兒,宣兒,你倆也多吃些……”
“娘,您顧自己吃吧,在您這兒孩兒還會客氣不成?”
“哥說的是……哥,最后一塊肉是我的……”
“喔?(咀嚼咀嚼)”
“……嘁!”
和和美美的一頓飯后,一家人轉移到了內殿的偏廳,此時,侍女小桃早已命人準備好了茶水,在逐一奉上之后,識趣地離開了。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的時間,屬于這一家人。
“對了,今早朝堂之上,李鬻李老兒向朕提出了你昨日所說的那條建議,朕允了。”
喝了口杯中的茶水,魏天子淡淡地說道。
趙弘潤聞言詫異地望了眼魏天子,似笑非笑地問道:“父皇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還真是讓孩兒有些一頭霧水……父皇想問什么?”
只見魏天子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低聲問道:“為何那般厚待工部?”
魏天子并未無的放矢,要知道,此番戶部是虧得最厲害的,雖然在錢方面賺得不少,但卻失去了更重要的東西;而兵部雖然看似是最得利的,可細細分析下來,卻不難理解,趙弘潤之所以給予兵部如此巨大的優惠,只是為了獲取兵部對商水軍、鄢水軍、鄢陵軍三支軍隊的認可,只是一種交易而已。
別看他們如今得的多,事實上,兵部從今年起卻要額外支付那三支軍隊的軍餉,因此從長遠角度來看,事實上是兵部吃了大虧。
在魏天子看來,兵部尚書李鬻,之所以會與趙弘潤達成協議,其所著眼的,仍然還是自建錢庫的權利。
而唯獨工部,除了此番有半數大梁本署內的官員工匠隨同趙弘潤出征外,毫無資金方面的損失,但是他們卻仍舊得到了一成半戰利的豐厚回報,還得到了允許自建錢庫并掌管各自財政收支的權限。
因此在魏天子這等明眼人看來,其實工部還是此番最獲利的一個部府。
而對此,魏天子有些不解,雖然他可以猜到趙弘潤對兵部的謀求,但是卻猜不透這個兒子對工部有何企圖。
“父皇是否是爾虞我詐慣了?”趙弘潤聞言小小地譏諷了一句,隨即撇撇嘴說道:“皇兒對工部能有什么企圖?還不只是希望工部愈加強大罷了。”
說到這里,他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在皇兒看來,若兵部能直接影響到我大魏的軍隊力量,那么,工部的盛衰,便直接影響我大魏整個國家的基礎國力。……實在想不通,如此重要的部府,其地位竟然會在六部中墊底。”
“……”魏天子聞言愣了愣,旋即沉思不語。
其實他也明白,工部掌管著大魏國內的一概設施建設,修路、筑城、墾荒、治水,大到設施營建,小到冶鐵、打造模具,不夸張地說,工部代表著大魏的制造與生產力。
雖然這股制造生產力偏向于民用,但正如趙弘潤所言,他代表著大魏的基礎國力。
想到這里,魏天子心中微微一動,試探道:“弘潤,似乎你對工部有些興致?”
聽聞此言,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盯著魏天子,眼神中充斥著避而遠之的意味,良久這才徐徐問道:“父皇想說什么?”
這小子……越來越機敏了。
瞧見趙弘潤那避而遠之似的神色,魏天子哪里還會不明白,心中不由地苦笑起來,但是該說的話,他仍舊還是要說:“此番你立下大功,朕允你出閣,搬離皇宮,不過,朕又怕你玩物喪志……不如,朕將你安排到工部去,如何?”
“……”趙弘潤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漠然地瞅著魏天子,不咸不淡地說道:“父皇,皇兒已經為我大魏做了不少了,應該是好好歇息一陣的時候了……”
魏天子聞言那叫一個無語。
他心說,你老子我在位二十幾年,至今還在兢兢業業地操勞國事,你小子年紀輕輕,而且總共就建了這么一樁功勛,怎么說話的語氣就跟那些七老八十準備告老歸鄉的老頭似的?
“你是打算告老頤養天年?”
魏天子無語地諷刺道。
趙弘潤聞言驚訝地望了一眼魏天子,驚嘆道:“父皇近來嘲諷的功夫大有長進啊。”
“少跟朕來這套!……說罷,你接下來打算去做什么?”瞅了一眼自己兒子,魏天子撇嘴冷哼道:“如今你手中有錢了,朕可不信你會乖乖呆在大梁。”
“也沒什么。”趙弘潤抿了抿杯中的茶水,聳聳肩說道:“四處玩玩唄。唔,先去嘗試嘗試打獵的滋味好了……”
旁邊趙弘宣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連忙說道:“哥,帶上我,我也要去。”
“你會騎馬么?”趙弘潤好奇問道。
趙弘宣眨了眨眼,興致不減地說道:“我可以學啊。”
趙弘潤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淑妃在旁笑瞇瞇地插嘴道:“宣兒,前幾日,聽宮學的講師派人跟為娘講,說是你最近在課堂上不太上心啊。”
“……”趙弘宣聞言面色大變,小聲說道:“娘,孩兒并非不上心,只是……”
“只是什么?”沈淑妃微笑著問道。
“只是如今宮學,弘昭哥不在了,哥也不在,就孩兒一個人,怪悶得慌……”
“胡說。”沈淑妃微笑著說道:“宮學里不還有你弘殷哥哥以及諸多位公主么?”
“我與他們又沒什么交情……”趙弘宣小聲嘀咕道。
“總之,先完成宮學授業,你今年也十四了,再熬一年,明年你也可出閣辟府,到時候搬離皇宮……為娘想管你都管不了你了……”沈淑妃嘆息道。
怎么感覺氣氛不太對啊……
趙弘潤忽然感覺背后涼颼颼的,尤其是當他瞧見他母妃沈淑妃用復雜不舍的眼神瞅著他,幾番欲言又止時,這種感覺格外強烈。
死道友不死貧道,對不住了,弟!
想到這里,趙弘潤立馬擺出一副兄長模樣,語重心長地對弟弟趙弘宣說道:“弟,要聽娘的話啊,專心學業,須知,讀書更使人眼界開闊……待等日后出閣,有的是時間玩耍,何必急于一時?”
哥,你……
趙弘宣可不傻,哪里瞧不出自家哥哥這是打算棄車保帥,撇撇嘴無語地看著兄長,一臉不爽地故意問道:“哥,那你打算何時搬離皇宮啊?搬離皇宮后,日后還會入宮來看娘跟我么?”
這臭小子!
趙弘潤恨得牙癢癢。
然而這時,沈淑妃亦笑瞇瞇地問道:“宣兒說的是,潤兒,你搬離皇宮后,還會時常來看望為娘嗎?”
“當、當然。”趙弘潤總感覺娘親的眼神有些危險,連忙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即便搬離了皇宮,孩兒隔三差五還是會專程入宮探望娘親,以及我的……好弟弟!”最后三個字,他是一面瞪著趙弘宣,一面咬牙切齒地從嘴里迸出來。
可惜,他們兄弟感情深厚,趙弘宣渾然不在意兄長的威脅,反而眼見兄長似乎要倒霉,咧著嘴嘿嘿笑著,讓趙弘潤更是恨地牙癢癢。
眼望著呈現在眼前的闔家美滿的這一幕,魏天子心中亦不得有些感慨。
他感覺,如今整個皇宮,恐怕也只有在這里,才能真正讓他感受與體會到那種純粹的家人親情。
待等聊到夜深,由于身體虛弱的沈淑妃感覺乏了,因此魏天子、趙弘潤、趙弘宣父子三人也準備離開,各自回自己的寢居。
在回去的路上,趙弘潤與魏天子同路,父子二人沿著后宮的花園走廊,緩緩走著。
走著走著,魏天子忽然低聲問道:“弘潤,你如何看待東宮與雍王?”
趙弘潤聞言腳步一頓,抬起頭瞧了一眼魏天子,皺眉說道:“父皇,皇兒可不想被牽扯進去。”
仿佛是看穿了兒子的心思,魏天子擺擺手,輕笑著說道:“朕只是讓你說一說心中的看法罷了。”
“皇兒對此沒什么看法。”趙弘潤淡淡說道。
“沒有么?”魏天子哂笑道:“朕原以為雍王跟你關系不錯,你應該會幫他才是。”
趙弘潤聞言撇了撇嘴:“皇兒不認為雍王皇兄需要我幫襯。”
“呵!”
魏天子聞言微微笑了笑,旋即抬手拍著他肩膀,提醒道:“文昭閣在此往左。……對了,后日便是祭天大典,你這兩日莫要到處亂跑,若祭天之日朕瞧不見你,你的封賞就沒有了。”
說罷,他便朝著岔口的右側走廊,自顧自徐徐走遠了。
……莫名其妙。
站在后宮花園走廊的岔口,趙弘潤目視著魏天子越走越遠,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