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名者身份?
杜安聽到這個答案后是真的愣住了,看著江之強半天沒有說話。
他今年不是沒有作品嗎,這個提名者身份是怎么出來的?
杜安大腦火速運轉起來,從去年十月份往后捋啊捋、突然在某處停了下來。
他差一點忽略了那部作品——寧皓的《瘋狂的石頭》。
這部一千萬制作成本的電影最終下畫時創下了國內1.3億、全球2.7億的票房成績,雖然還趕不上杜安的處女作《電鋸驚魂》,但對于一個“新人”來說已經很驚艷了,再加上寧皓同樣年輕,很多媒體甚至都喊出了“第二個杜安”的口號。
除了票房外,《瘋狂的石頭》的戲劇結構和表現手法也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在評價上得分也很高,甚至于經常有人發出“今年華表獎會有《瘋狂的石頭》”這樣的言論。
那么江之強現在的話就是在證實這一點么?
杜安那邊廂想著,這邊廂嘴角已經扯起,自動笑了起來,“是《瘋狂的石頭》的制片人提名嗎?不過距離華表獎還有一段時間,委員會還沒開始審核投票呢吧?江總你現在邀請,好像有點太早了吧。”
他看到江之強搖了搖頭,然后看著自己,眼神更加古怪了。
“不是制片人提名,”
接下來的話似乎難以啟齒,江之強停頓了好幾秒,時間一瞬間似乎都僵住了。正當杜安剛要開口說點什么,江之強說了下去,“是最佳女配角。”
杜安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江之強,眨了眨眼睛,又轉頭看了看解縉,再眨了眨眼睛,最后重新把目光收回來投向江之強,笑問:“如果我沒有認知障礙的話,那么我應該是個男人吧?”
江之強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當然,你是百分之百的男人,這點無需懷疑。”
杜安問道:“那為什么會給我頒最佳女配角?”
江之強提醒了一下:“是可能會有你的提名,所以提前和你通一下氣,并不是要給你頒獎。沒到最后一刻,我自己都不知道得獎者會是哪些人。”
杜安聳了聳肩,意思很明確——好的,大老板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華表獎公正無比。
江之強對于他這個略帶些挑釁意味的舉動沒有發表什么意見,只是握起拳來到嘴邊假咳了兩聲,這才道:“因為你在《瘋狂的石頭》里的反串表演太過驚艷,我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先例,所以委員會在審片過程中分成了兩派,其中一派我們可以稱呼它為贊成派,另一派可稱為反對派。”
“贊成派認為你在影片中的表演已經超越了生理的界限,我們不能再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你的表演,要純粹地從藝術的角度來看,所以你的表演應該能拿到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而反對派則認為你的表演確實無可挑剔,你雖然在影片中扮演的是一位女性,但是你的性別終究是男性,所以他們認為就算最終會給你提名,也應該是一個最佳男配角的提名,而不是最佳女配角。”
“現在的情況是,贊成派和反對派暫時誰也說服不了誰,而且他們勢均力敵,到最后投票的結果出來之后你是會得到最佳男配角還是最佳女配角的提名誰也不敢肯定,所以我才會先過來跟你通一下氣。”
江之強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右手無意識地折弄了一下左手衣袖,接著兩手互握、放在自己的小腹前,這才說下去:“如果到時候提名你為最佳女配角的話,我們希望你可以應邀出席頒獎典禮。”
杜安聽完這番話之后,把身子往后稍微縮了縮,讓自己更陷進沙發里,一言不發。
雖然江之強說得很委婉,“可能”“不敢肯定”等不確定性詞匯用的很多,但是他這都上門來了,還是先幫了點忙才上門來拜訪的,這意思傻子都能看出來了——小子,我們華表獎今年是鐵定會給你一個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了,你不想要是你的事,但是我們給不給是我們的事。
說實話,杜安對于自己要拿到最佳女配角的提名并不反感,他甚至覺得這事很有趣——在這之前,還從來沒有人跨性別提名呢,他這也算是頭一份,挺有意思的。
但是他弄不明白的是江之強的真實想法。
贊成派反對派勢均力敵,誰也說服不了誰……這種話扔出去騙騙小孩子還行,杜安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他只相信一切行為的背后都有利益在驅動——就像中過電影藝術發展委員會這個現在看起來高大上的職業,當年成立的初衷也只是為了幫助電影做宣傳提升票房而已。
杜安看了看解縉。
這位老爺子正老神在在地坐著,看到自己看過去后報以一個慈祥的笑容,然后低頭就不停地吹氣、喝茶、啜飲、再吹氣……他就差在腦門上寫上“不關我事”四個大字了。
好嘛,現在的事和他沒關系,他老人家也就樂得在一旁看熱鬧了。
杜安把視線收了回來,垂下了眼瞼,思索了半天也沒開口。
他在等江之強開口。
江之強先幫了他一點忙,然后又找上門來,最后提出這樣一個要求,意思很明確——這是一場交易,我給了你幫助,那么你也得相應地給我回報。
而杜安現在的這個姿態意思也很明確——你的報酬還不夠。
“女配角啊……”
杜安低聲呢喃了一句,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答應江之強的邀請,卻特意在“女”字上加重了音。
雁過拔毛,還是中過電影藝術發展委員會會長這么大的羊,不殺上一刀杜安實在過意不去,反正江之強做交易的目的一開始就明確了、也付出了相應的報酬,他就算現在答應下來江之強也不會感激他,索性不如能宰多少宰多少。
這是一場商業談判。
“杜導啊,”
江之強總算是開口了,但是說的卻不是杜安要的。
“別看咱們華表獎外表風光,但這些年著實不容易啊,尤其是最近幾年,收視率有所下降,我這個會長心都要操碎了。”
江之強竟是叫起了苦來,打苦情牌,這讓杜安暗地里翻起了白眼:果然是中國特色的管理者,利益不合就開始走感情路線,沒到最后關頭前都不舍得掏點真金白銀出來——華表獎怎樣關我屁事啊?
但是江之強還在打感情牌。
“華表獎伴隨著中國電影成長到現在,說實話,中國電影能有今天的成就,華表獎功不可沒,有著重要的指導和促進意義,如果華表獎不行了,甚至沒了,中國電影會是什么樣?”
杜安不說話,江之強自己搖起頭來,“不可想象!”
杜安在心里又翻了個白眼,江之強繼續說:“評委數量龐大的華表獎提供了一個優秀的競爭環境,獎項的設立和公正性,徹底把中國電影這盤水給攪活了——為了得到華表獎,從業人員們競相提升電影品質、改進電影內容、嘗試新類型電影,所以中國電影才能在最近幾十年的時間內發展得這么快,華表獎就是中國電影的發動機,如果有一天華表獎不行了甚至消失了,中國電影沒有了發動機,那就……”
江之強搖了搖頭,又說:“前幾年美國仿造我們的華表獎搞了個奧斯卡,新鮮事物嘛,一開始的時候總是蓬勃發展的,美國人民也確實需要他們自己的這種獎項,所以奧斯卡的發展勢頭還算不錯。現在華表獎和奧斯卡一個下降、一個上升,長此以往下去,后果堪憂啊!”
江之強說到這里,語氣愈發沉重了。
他看著杜安,說:“正所謂,窮則思變,不變不通,現在也是我們華表獎進行改革的時候了,相信你從我們過去幾年間的風格也能看出一點來——我們華表獎正向著更年輕、更包容、更多樣性的方向發展。而今年,是關鍵性的一年。”
“如果評委會最終給了你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你又最終能夠出現在華表獎的頒獎晚會上的話,華表獎的轉型就算是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我們會循著這個軌跡、拋卻過去的舊殼、以一個新的華表獎來面對未來,來繼續帶領新一代的中國電影往前走,這關乎到中國電影的未來。”
最后,江之強炯炯有神地盯著杜安,語重心長地道:“而這一切,就系于你一身。”
杜安看著江之強,感覺眼下這幅畫面有些熟悉。
然后他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特么不是他日常給別人洗腦時經常使用的路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