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晚上十點)
“我看你是認錯人了。”
連勁被身后的黃勃雙手遮住眼,這樣說道。
連勁在《瘋狂的石頭》中飾演的是從香江來的國際大盜麥克,受秦經理委托來到崇慶盜取工藝品廠挖掘出來的寶石,結果一下飛機就被崇慶本地的小偷團隊道哥一伙兒用拙劣的手法偷走了箱子。
他身后的黃勃則是嬉皮笑臉地說:“不對,還有兩次機會了啊。”
連勁有些不耐煩了,“先生,請你放手。”
黃勃這才放棄,“好好好,你先別睜眼啊。”他說著,左手先從連勁的左眼上移開,整個身子往后縮,然后右手再從連勁臉上移開,整個人也瞬時間從鏡頭中溜了出來。
連勁轉身,四顧,黃勃已經不見了。他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也放棄了找出這個無聊的人,表情恢復正常,彎下腰,想要把自己的箱子拎起來,結果發現剛才還放在地上的箱子已經不見了。
連勁繼續左右四顧,眼神重又茫然起來。
“過!”
寧皓大喊一聲。
雖然對于杜安的工作方式很不滿,但是寧皓現在終究還是這部戲的導演,在賓館里睡了一覺,調整了一下心情后,第二天又照常來上工了。對于昨天的事情,杜安沒提,他也選擇性地裝作不知道。
喊了“過”之后,寧皓卻沒有讓準備下一場,而是先向杜安的方向不自覺地看了一眼。
都連續兩條了,按照規律,杜安該跳出來了吧?
你要是再插手,今天的戲也別拍了,我就跟你這事好好說道說道。
寧皓心中如此想了一番。
他昨天回去之后想過很多,也想明白了自己昨天的做法不太妥當:有問題就挑明了說,什么都不說直接走人未免太鴕鳥了,也是對自己工作的不負責。
所以今天他不打算這么做了就算是吵架,也比昨天那樣不聲不響地強。
寧皓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跟杜安翻臉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打算。
但是杜安沒有給他這個吵架的機會。
杜安低著頭在紙上寫著東西。
寫完之后,他把紙遞給了寧皓,順便看了一眼寧皓表情,莞爾一笑。
寧皓現在的表情頗有些慷慨赴死的激昂,看來自己昨天的做法還真是傷害到這位首次執行商業片操作的新人導演了。
寧皓疑惑地接過了紙。
杜安向紙上遙遙點了點,寧皓遲疑地低下頭看了看,只見紙上寫著一句話。
“連勁的表演略顯單調,畫面有點死,最好讓連勁再加一點個人發揮。當然,你是導演,你說了算,這只是個人建議。”
寧皓低頭看紙,不說話,寧皓也看著他不說話,靜靜等待他的反應。
這是他想明白了之后所作出的改變措施:把權力重新交回導演手上。
他之前完全搞錯了重點,把自己的工作重心放在了對于影片的具體細節調整上,他錯了。
他只是監制,而且他時間有限,不可能整部戲都一直跟著,最主要的工作還是要寧皓來做。所以他應該做的,并不是揪著影片的細節不放,而是應該針對寧皓這個導演做工作,在這短暫的時間內盡可能的幫助寧皓,讓寧皓在潛移默化中業務技能得到提升,以此來提高影片的整體質量。
搞清楚了工作重心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對自己的工作方式作出了調整。
寧皓對著紙張看了半晌后,抬起頭來喊道:“……所有人員準備,下一場戲!”
杜安聞言,坐著不動,沒有像昨天那樣直接跳出來指手畫腳,而是靜靜看著寧皓指揮工作人員做事。
寧皓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之前的戲是順著連勁的時間軸來的,而現在準備的這一場戲的時間點在連勁出場之前,是拍攝的道哥一伙兒三人百無聊賴地站在機場大廳外尋找下手目標。
這場戲很簡單,臺詞都沒有,就是一些簡單的肢體動作,群演也按照指示一一走好了位。
正式開拍之后,一次就過了,寧皓又喊了過,杜安對于這場戲沒意見,紙都沒寫,坐在那里跟一尊菩薩一樣。
這條戲過了后,場務主管走了過來,問寧皓:“導演,那我們收拾東西了?”
這場戲拍完,機場這邊的戲就全部結束,要換場了。
杜安聞言,站了起來,捋起袖子,打算幫著場務們搬東西他們租用的是機場公眾區域,在這種地方拍戲對于人們的行動還是很不便的,既然拍完了,那就趕緊收拾好走人,別給人民群眾添堵了,他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但是寧皓卻沒有開口下令收拾東西走人。
導演沒下令,大家也都不敢動,杜安看了寧皓一會兒,然后聽到他喊道:“第8場,再來一遍!”
寧皓口中的第8場,正是之前杜安提出意見的那一場戲。
在讓工作人員重新開始準備,讓攝影師去擺機器之后,寧皓又把連勁叫到了自己面前來。
“你剛才演的不錯,但是我想你在最后的時候是不是能再多點小動作或者語言之類的東西來表達一下你當時的心情呢?你仔細想想,你是一個很有范兒的國際大盜,這次的任務對你來說很輕松,只是個小ca色,你的心情是很放松的,結果你來到這個城市,剛下飛機就被同行用低劣的手段把自己吃飯的家伙都給順走了,陰溝里翻了船……”
杜安在一旁看著,扭過了頭去,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經過一番調整后,這條重新來了一次。
在這次的表演中,連勁按照寧皓的要求,加進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在最后茫然四顧的時候喃喃自語了一句“我頂你個肺啊”,效果很不錯,讓杜安眼睛一亮。
就是這種感覺。
他側頭,對寧皓比了個大拇指,寧皓也對他笑了一下,點點頭,示意自己也很滿意。
按照杜安的要求來,整個鏡頭畫面確實活了起來,好不少。
“過!”
這聲“過”大概是寧皓這兩天里喊得最舒心的一次了。
“收拾東西,換場!趕緊的!”
寧皓一聲令下,現場工作人員立刻忙碌了起來,杜安也以身作則卷起袖子加入到了干活的大軍中來,很快就把現場收拾完畢,東西全部裝車,大家趕赴下一個場地。
經過了調整后,接下來的拍攝工作讓寧皓和杜安都很舒服:寧皓保持了自己作為導演的尊嚴,個人威信在劇組中完全豎立了起來,杜安則是在背后默默支持,既照顧好了寧皓這個導演,也以自己的方式對影片做出了調整,這讓他不禁感嘆工作方式確實很重要他其實做的和之前差不多,但是僅僅改變了一下工作方式,效果立刻就截然不同了。
而經過短暫的冷戰期后,寧皓也終于主動開口和他說話了。
“……感覺像是回到了拍《風月》的時候,還真是懷念啊。”
寧皓看著鏡頭,演員們正在表演,他則跟一旁的杜安閑聊著。
杜安點頭,笑道:“那個時候我是老大,你給我干活,現在你是老大,我給你干活。”
他這話一出,寧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杜導,你這么說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他說到這里,話停了一下,大喊了一聲,“過!下一場!”待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他總算眼睛離開了鏡頭,看著杜安,表情誠懇地說道:“杜導,謝謝。”語氣真誠。
這突然進入煽情風格,杜安還真有些不適應,不知道說什么好。
寧皓自己說了下去,把自己一直憋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之前你總是指手畫腳的,讓我感覺我這個導演根本就是多余的,這部電影有你就足夠了,所以我對你的態度不怎么好。這兩天我也想過了,你的很多意見,確實對于這部影片很有幫助,并不是針對我,都是為了影片好,我卻那樣的態度對你,實在不應該,在這里我要說聲對不起。”
杜安連連擺手,“都是為了工作,沒必要。”他頓了頓,也說道:“其實我之前的工作方式確實有問題,也跟我第一次做監制有關,忽略了你才是導演,我只是監制,我之前那么做,搞的好像我才是導演,你是副導演似的。你要說對不起的話,那我也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他也確實很感慨:經此一役,自己不但知道了怎么當一個導演,也知道了如何當好一個監制,業務技能更加全面了,以后不怕沒飯吃。同時,這件事也對他之后拍《解放日》有借鑒作用。
《解放日》有張藝某和黃健新兩位副導演,其中,張藝某明確表示了不會參與拍攝工作,但是看韓三坪的意思,黃健新是會參與實際工作的。
杜安之前從來都是一個人單干,唯一的一次合作經歷就是和寧皓。在那次合作中,寧皓完全就是個執行者,他說什么寧皓干什么,但是黃健新不同黃健新本身的腕兒就擺在那里,雖然說是副導演,但是他肯定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到時候兩人之間起了沖突的話,該怎么處理?這次當監制的經歷,就很有借鑒意義。
職位關系或許不同,但是在本質的溝通方式的協調上是一致的。
經此一役,杜安對于和黃健新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兩人對不起來對不起去的,一時之間,現場好像變成了一場反省大會,直到一個聲音將這兩個家伙拯救出來。
“導演,出狀況了!”
場務氣喘吁吁地跑到兩人面前,這么說道。
杜安沒吭聲,只是看著他,寧皓問了一聲“怎么了”,然后就聽場務說道:“有個特約演員聯系不上了!”
寧皓一愣,“什么情況?”
然后場務詳細道來,兩人這才算是了解具體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