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受我一刀。”
天劍崖上,年輕準劍王腫脹的臉上,瞳孔驟然間猛地收縮,他抬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一縷古拙的赤金刀光,若琉璃般純凈,像是可以照進他的心靈深處。
躲不開,避不過!
甚至連轉動不朽意志,生出念頭都做不到,一瞬間似乎變得很長,又好像只是這一瞬間的一剎那,短暫到連時光也難以駐留。
刀光斬過眉心,貫穿了軀殼,卻沒在準王體上留下一絲刀痕,但這位年輕的天殺劍舊主,隨即就驚怒交加,因為他一身氣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跌落,肌體上彌漫的灰色鋒芒黯淡下去,須臾間,就墜落下真王領域。
這是……
天劍崖八方,不少年輕準王露出駭然之色,其中不乏一些無上體質,因為他們能夠感應到,年輕的天殺劍舊主,足足三次蛻變的無上天殺劍體,在這一刀下,竟退轉了回去,從三次蛻變跌落,回歸到了最初的境況。
這一刀,他們根本無法理解,不用說洞悉了,很難想象,怎么會存在這樣的刀法,哪怕是九極蛻變之路,居然也被斬回了原點。
“你敢廢我無上體質!”
年輕的準劍王死死地盯住了蘇乞年,墨玉般的眸子赤紅且猙獰,他嘗試勾動無上天殺劍體,發現新生的蛻變之力,全都消失不見,只是不知為何,少了一些陳腐的氣息,他體內竟生出一種莫名的通透感,仿佛卸下了某種束縛。
鐺!鐺!
當無上天殺劍體運轉到極境,他肌體上,竟有一條條石質的鎖鏈浮現,古拙且滄桑,卻也有些晶瑩通透,他神色陡變,眸光愈發難看。
“除非有人能夠破去蘇某的道,這枷鎖,只能靠你自己去打破,你也不用奢望再以無上寶血來蛻變無上體質,除非是你自身的蛻變,否則,一切外來之力,都會被封鎖,當然,草木精靈之力不在此列。”
蘇乞年語氣平靜,這兩天里,他曾與先草圣主參悟過這九極蛻變之路,九極蛻變,應該是一種無上體質的純化與提煉的過程,類似于他的祖血之變,但又有所不同,而汲取無上寶血來蛻變,或許可以在短時間內促使無上體質蛻變,更進一步凝煉,但失去了至純至凈的真意,或許前幾次蛻變看不出來,但愈往后,這種弊端就會愈發明晰,甚至有令無上體質崩潰瓦解的可能。
且就算是那位提出九極蛻變之路的蓮空圣者,也從沒有公然提出,以無上寶血來完成九極蛻變之路,是正途。
先草圣主曾言,以他對于南荒萬藥宮的了解,那位蓮空圣者,早年他在五荒大地歷練,參悟草木藥石之理時,與這位煉藥宗師也曾有過短暫的接觸,在他看來,這更像是在試藥,那位蓮空圣者沒有公然提出,也沒有公然反對,很可能是想看看,以汲取無上寶血的方式,能否將這條九極蛻變之路走通。
不只是人族,諸天百族,都是這一位的試藥對象。
某種意義上來說,萬藥宮一脈走的不是正統的草木藥石之路,更像是一群瘋子。
當然,這種瘋癲,只在草木藥石之道上,多年來,這一脈對于血脈進化之路的推演,得到了人族各大無上傳承的推崇,甚至就算是星空諸族,對于人族這一脈煉藥師,也有極大的關注。
該死!
蘇乞年的語氣越是平靜,年輕的準劍王心火就有多熾盛,他一頭白發激蕩,震裂的虎口捏緊,但終究還是沒有出手,他最后看一眼天劍崖巔的天殺劍,眸光重新變得幽冷,轉身邁步,撞碎虛空,消失不見。
天劍崖上,蘇乞年長身而立,平靜的眸光輕輕掃過八方荒莽之地,掃過那些無上生靈,乃至隱匿的諸多強者,哪怕是無缺的真王,被其目光掃過,都感到心神震動,年輕的鎖天戰王太強了,十年過去,雖然未曾破入九界蓋世領域,但是手段卻愈發深邃莫測,去到了一重哪怕是尋常無缺真王,也難以揣度的境地。
尤其是一些老輩無上強者,心生搖曳的同時,在他們看來,而今的蘇乞年,或許已經足以橫壓大成王者,難逢抗手,除非絕世王者出手,否則放眼無上王境,怕是無人再能壓其一頭。
由此看來,其十年坐關,更像是一種鞏固與升華,相比于十年前,少了幾分煙火氣,更多了一分圓融,這種力量,或許比之十年前,沒有太大的提升,但這種圓融與升華,于真實戰力上的提升,卻不是一星半點。
“九極蛻變之路,不是這么走的,”天劍崖上,掃過八方荒莽之后,蘇乞年再次開口了,“雖然這是蘇某一家之言,這條路該怎么走,我人族強者無數,可以共同推演,但一定不是純粹的借用外力來打破極限,完成蛻變,更不是刨挖先賢墓冢,連先賢骸骨都不放過,死后都不得清寧,這亂世中爭渡,無論異族如何,我人族傳承的脊梁與風骨不能斷,不能將大義與無恥混為一談。”
“蘇某出身微末,后來才得恩師傳承,進入鎖天祖地,但就算出身微末的蘇某,最初修行時也明白,百丈高樓平地起,根基最重要,否則千里之堤,可潰于蟻穴,生命進化,與天爭命,仰仗外物,終究只會是鏡花水月,經不起風雨與磨難,終將原形畢露!”
頓了頓,蘇乞年語氣沉凝而鄭重,再次道:“蘇某踏過天路,走過界關,見證過黑暗與我人族最璀璨灼燙的戰血與戰魂,先賢不容褻瀆,否則我人族與這諸天異族,又有何區別?這世間惡名,可以盡歸蘇某一身,但今日蘇某所為,他日也不會改變,再有盜挖先賢墓冢者,斬!再有以先賢寶血走九極蛻變之路者,莫怪蘇某將爾等打回原形,屢教不改者……斬!還有眾多潛藏的魑魅魍魎,無論你是哪一方無上傳承也好,掘墓人一脈也罷,蘇某知道,你們多半不會罷手,蘇某等著你們……來!”
最后一個字,蘇乞年語氣恢宏,若混沌驚雷炸響,這片荒莽大地,百萬里云開霧散,高天之上,一輪明月高懸,億萬星辰璀璨,照亮大地。
天劍崖八方荒莽,來自五荒大地諸勢力的強者心神劇震,感受到年輕的鎖天戰王不容置疑的強大意志,尤其是最后一個字,仿佛天刀般,直接扎進了眾人的心靈深處,這一刻,沒有人懷疑蘇乞年所說的話,這位絕對無所顧忌,敢將這天地捅破!
一些強者眸光沉凝,而一些強者,則露出深思之色,或許年輕的鎖天戰王沒有說錯,有些東西,不能逾越,乃人族賴以屹立在這諸天之下的精神支柱,意志根基。
也有無上強者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身為諸天禁忌的弟子,自然不缺傳承與造化,他們這些人想在無上之路上與諸天強者角逐,光靠正常的修行悟道,如何能夠橫壓諸敵,道理說過千百遍,力量才能決斷一切,道理由力量締結。
域主真是……
天劍崖下,先草圣主先是一怔,繼而就苦笑著搖搖頭,這是欲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雖然無上體質,乃至特殊體質,在年輕一輩中,只占據寥寥不足半成之數,但這些體質分布極廣,涵蓋了諸多勢力,哪一個無上傳承,沒有幾個特殊體質,乃至一兩個無上體質,這些無上傳承中,雖不說全部,但也有近半,在為眾年輕無上搜羅無上寶血,剩下的一半無上傳承,真正直言禁止者寥寥,大多數沒有贊成,也沒有反對,也是一種默許。
這種現狀,已經維系了數年,諸無上傳承也看到了成果,想要他們立即放棄,在先草圣主看來,哪怕他第一戰域這位年輕的域主威震五荒大地,有橫推同輩之力,想要僅憑一兩次出手,或是三言兩語,就威懾八方,莫敢不從,也有很大的困難。
都是強者,誰沒有心氣,尤其是諸年輕無上,就算心中知道,無論是何種方式直接或間接獲取無上寶血,皆德行有虧,但誰能拒絕力量的突飛猛進,誰能甘于在這亂世最終泯滅于眾人,誰又甘心被蘇乞年這位同輩第一壓迫著改變自己。
或許有時候,已經無關于對錯。
先草圣主心中感嘆,這一輩的年輕強者,比過往歲月中的任何一輩成長得都要快得多,如他們這些老輩強者,都早已黯然失色,或許也正是因為修行歲月短暫,卻成就斐然,心氣之高,也遠遠凌駕于過往任何一輩的年輕強者之上。
正如這眾多的年輕無上體質,或許十年前,年輕的鎖天戰王令他們絕望,難以望其項背,但六年前,九極蛻變之路的出現,無疑令他們那熄滅的心氣,又再次升起,甚至比過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熾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