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石老街上寂靜,唯有哀嚎聲不絕于耳。
一些二流以上的高手沒有受什么傷,但是灰頭土臉,起身之后再看向那個粗布白袍的青年,就驚駭欲絕。
舉手投足之間,就擊斃了蕭家兩位成名已久的長老,這到底是怎樣的武力,簡直駭然聽聞。
葉洛眸子湛亮,知曉遭遇了年輕一輩少有的高手,不是身在禁忌領域,就是一位邁入了圣禁之路的存在。
這一刻,蘇乞年的眸子很冷,不僅僅是對宗派、世家門閥,更是對這些江湖中人,在他看來,恐怕很多人都只是憑借著一腔熱血闖入江湖,覺得快意恩仇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卻想不到到頭來只是一個笑話,到最后,學會的最多的,反而是審時度勢,趨炎附勢,察言觀色,趨利避兇!
他目光自這些人身上再次掃過,這一刻沒有人敢直視這種目光,仿佛比太陽還要耀眼,似乎可以灼燒人心。
“你們當中有的人肯定想要第一時間去通報蕭家,混個所謂臉熟,或者借此攀上關系,不用否認,你們就是一群渣滓,一堆墻頭草,一幫自以為混跡江湖自我感覺良好的廢物,那么,你們就帶著你們沒有面皮的臉,替我蕭家一句話,想要討公道,去八百里洞庭湖武林大會找我。”蘇乞年語氣很平靜,頓了頓,“但若是路上見到任何一個蕭家人截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全部來,那就皆入六道輪回。”
恰是這樣平靜的語氣,每一字都透發出來無盡的殺伐之氣,聽得一干江湖武林中人膽寒,但此刻誰敢招惹這個煞星,本來這些人以為那位大龍槍就已經是一個刺猬,現在看來,這一位才是絕世大魔頭。
葉洛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這一位真是狠人,這樣將一座頂尖世家將死里得罪,當真是肆無忌憚到了極點。
半炷香后。
楠竹樓上,空空蕩蕩的二樓,小二苦著臉,遠遠看著只有蘇乞年二人一桌的食客。
現在,哪里還有人敢與這個煞星同處一桌酒樓。
一碗楠竹酒下肚,蘇乞年看眼前的葉洛,平靜道:“不知道葉兄對當今武林如何看。”
葉洛一怔,覺得眼前這個青年的目光仿佛可以洞穿一切,深邃到難以捉摸,但他略一沉吟,還是開口道:“當今武林腐朽,九成宗派、世家門閥把控一方,架空地方官府,橫行無忌,甚至進貢國庫,送往四海邊疆的地產,草藥、礦石等都要先行經過宗派、世家的篩選和克扣,這些人不理民間百姓疾苦,自以為身份尊貴,血脈高人一等,每一年真正行走邊疆,抗擊妖族者,相比于整個江湖武林,連半成都沒有。”
頓了頓,葉洛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依葉某看來,江湖武林缺少約束,實則自成一國,人心不古,已經背離了當初黑暗歲月流派紛呈的初衷,朝廷雖然設立六扇門,乃至近百年來立下護龍山莊,妄圖撥亂反正,但收效甚微,這當中或許有帝王之心,但為民生天下計卻并不沖突,江山寧定,唯有百姓安居樂業,邊疆永固,而今妖族蠢蠢欲動,四海烽火連天,而我人族諸國,年輕一輩高手不斷崛起,武道昌盛,必為亂世之初。”
蘇乞年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沒想到此人看得竟如此透徹,他接口道:“那葉兄認為該當如何?”
葉洛沉默下來,他思索良久,才露出苦笑之色,道:“閣下真是高看我了,眼下宗派、世家在整個大漢根深蒂固,即便是當代漢天子,也只能立下護龍山莊,開辟乾坤武庫,徐徐圖之,單單是十座鎮國大宗,十位天命宗師,朝堂之上想要以一己之力鎮壓,就不會有半點可能,想要革鼎武林,實在是太難,不過近日聽聞京城長安道院,那位道院院主,武當青羊峰峰主蘇乞年被賜予監察天下武道諸事之權,這恐怕也是當代漢天子的一次試探,想要看看這天下武林的水到底有多深,諸宗派、世家的底線又在哪里,說來,那位小神仙葉某卻是頗為欽佩,道院重立,渭水畔一戰,納諸宗派、世家年輕高手入道院,創演精研武學,供給四海邊疆戍邊軍伍,以及為天下百姓壯大己身計,這已經是走出了革鼎的第一步,不過……”
嘆息一聲,葉洛再道:“小神仙一己之力,雖有逆伐元神之力,但根基還是淺薄,武當雖然是道家沖虛之地,但也有田畝,諸峰諸脈在山下各有私產和神廟,這欲革鼎天下,自家門上,卻是首當其沖,且道院革鼎,雖然邁出了第一步,但人心乃是這天下最為變幻不定者,道院弟子來自諸宗派、世家,各自有各自的牽扯,想要內外一心,幾乎沒有半點可能,所以在葉某看來,這天下武林革鼎,幾乎難以成行。”
葉洛說完,就看向蘇乞年,蘇乞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位大龍槍說得沒錯,天下武林革鼎何其難,朝堂之上也不能一舉建功,任何人想來,都覺得一灘渾水,諸多勢力糾纏,錯綜復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真的動手,恐怕天下武林諸宗派、世家,九成以上都會抱成一團,當然,這其中最為關鍵的,還是十座鎮國大宗。
蘇乞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卻也愈發感受到光明心的顫動。
革鼎道院,本就是革鼎天下武林的縮影,而想要真正革鼎道院,那么必然逃不過整個武林。
冥冥之中,蘇乞年愈發感受到整個天地漸漸被黑暗籠罩,他并不在乎朝堂之上,也不在乎那位漢天子賜予他的權力與地位,他真正在乎的,則是身邊的親人。
天下若是大亂,誰能獨善其身,既然而今他已經置身于其中,那么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與其革鼎道院,與天下武林諸宗派、世家勾心斗角,不如革鼎整個天下武林,匯聚眾生之力,八方底蘊,抗擊妖魔。
這就是而今蘇乞年的氣魄。
“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到那武林大會之上,看看天下世家,宗派,是否真的不可逆轉。”
蘇乞年開口,他語氣平淡,但葉洛卻從中感受到一股難言的信念,這信念堂皇、浩瀚,仿佛這世間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也沒有什么可以改變。
“好!”
再次深吸一口氣,葉洛鄭重點頭,他本就是微末出身,父母早亡,孑然一身,沒有什么可以顧忌,這天下武林令他厭惡,沒想到今日遇到這樣一個年輕奇人,倒是想要看看,屆時其到底能在武林大會上掀起怎樣的風云。
一天之后。
蘇乞年二人尚未走出湘潭州境內,剛剛臨近衡陽州邊界,就被一行四名老者截斷了去路。
葉洛面色驟變,道:“勾魂四老!”
只見四名老者,皆身著灰色錦袍,勾勒紫檀木染色的蠶絲,四老容貌相似,背后各自背負有鉤、鐮、索、棍四種兵器。
四個人立在前方,仿佛四座大山,無形氣機交織,竟似隱隱隔斷了一片虛空。
“小子好眼力,還能認出我們四個老不死的。”一名老者冷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截我蕭家的胡,還敢殺我蕭家兩位長老,當真是不知死活!”
葉洛立在蘇乞年身旁,語氣凝重道:“這是蕭家的勾魂四老,四人一母同胎,心意相通,并列蕭家二長老,傳聞皆有混元境第五步的修為,四人聯手,哪怕是混元境第六步,甚至混元榜上的高手,也要小心應對。”
前方,勾魂四老嘴角皆露出嘲弄之色,而后目光同時落到蘇乞年的身上。
能夠一掌擊斃老三和老四,他們單獨一人出手,都有些困難,可見這是一個真正的年輕高手,但天下圣禁除了武當小神仙與那無名年輕人,以他們四人聯手之力,混元榜上的人物稍有不慎也要飲恨。
“年輕人,你好大的膽……”
一人開口,話還沒有說完,蘇乞年就出手了,他一只手伸出,依然遙遙一掌按落,霎那間,勾魂四老驚駭欲絕,四周虛空都仿佛被禁錮了,動彈不得,他們仿佛看到了兩座小世界,氣血如汪洋,橫擊九天,如天河倒轉,傾覆下來。
下一刻,四個人,連同隨身的四口寶兵,皆崩碎成齏粉。
這一幕,在此后數日之內,都在葉洛的腦海中不斷浮現,那舉手投足之間的偉力,他看不出半點虛實,唯有四個字。
深不可測!
“我的膽子一直很大。”
蘇乞年收手,淡淡道,徑直抬腳邁步,而微風拂過,那勾魂四老所立之地,連齏粉也都席卷成空。
葉洛看前方蘇乞年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他愈發發現這個萍水相逢的年輕高手的霸道,言出必行,絕對沒有半點水分,說殺就殺,出手絲毫不容情。
“熱鬧有那么好看,還要耕田種地做什么!”
這時,蘇乞年止步,語氣微冷,數里之外,一些潛藏在暗中的武林人士渾身一震,蘇乞年的聲音不高,卻如炸雷一般在耳邊響起。
不好!
哪怕是幾名二流上乘之境的高手,也面色大變,然而數里外,蘇乞年袖手一拂,一股狂風瞬間而至,飛沙走石,將一干人卷起,橫飛出去里許之地,跌得筋斷骨折,甚至內腑震蕩,一口逆血忍不住噴吐而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