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將至未至,陽光還在,但是卻已經失了下午時光線的那種直射性。
攝影棚里,金鐘銘和金賽綸并肩坐著上妝,沒人管的小女孩要把臉蛋弄得臟一些,手指上僅有的兩個美甲需要弄得有些陳舊感的樣子。而金鐘銘的頭發沒長到電影需求的那種程度,所以也需要在額頭和鬢角周圍附近用佩戴上一小層假發,這樣才能確保遮住右邊的半個眼睛。
而這些東西都是需要耐性的,因為假發需要粘的讓人看不出來,小女孩的臉蛋也需要顯示出缺乏護膚品的那種粗糙感,而非不洗臉的那種骯臟。畢竟嘛,越是細節的東西越需要認真和無可挑剔,實際上這也是這種低成本電影少有的可以依仗的東西了。
就這樣,下午四點半,眼瞅著金鐘銘在拍攝場地那里樓上樓下走了七八圈后終于點了頭,李楨凡隨即開始下令各就各位。
大叔的第一場戲正式開始。
破舊到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舊式樓房,骯臟的墻面,雜亂的電表,灰暗的的樓梯,這些是首爾江北未開發地區真實的寫照,還不如隔海相對的魯豫地區小縣城八十年代的舊樓房呢。
白色的木排門被推開,穿著大大的羽絨服,戴著連體冬裝帽,還拎著東西的金鐘銘推門走了進來,腳步很急促,似乎是想逃避什么。不過,在踏上樓梯的那一刻他卻停了下來,并緩慢的看向了樓梯下方的位置。
“給我出來。”
語氣很冷漠,但是卻有一絲催促的味道,也不知道在催促什么。同時,回應他的則是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和一如既往的沉默。
“想死嗎”
同樣的語氣,不過這次卻引起了回應,戴著耳機穿著一身劣質紅色毛衫的金賽綸出現在了大樓入口的光線下,表情也隨著光線的變化由不滿變成了笑意。很顯然,那句‘想死嗎’沒有讓她真的生氣。
拿下耳機,小女孩順著墻邊走了上,同時賠上了笑臉。
“我沒偷東西。”
金鐘銘沒理她,而是直接走上了黑暗的樓梯。
小女孩隨即像個跟屁蟲一樣急促的跟在了后面。
“是真的。”
“我不再偷了。”
“這不是花嗎”
踏上樓梯拐角,兩人一起隱于黑暗中。
古怪的對話,古怪的關系,但是現場那些對劇本一清二楚的人卻都很理解。而導演李楨凡在喊停后也已經松了一口氣,演員的發揮正是這種電影的真正生命,而很顯然,小女孩金賽綸的發揮讓他驚喜莫名。而金鐘銘也明確的向他表明了什么叫做盛名之下無虛士。
就在剛剛,在兩人所站的狹窄的樓梯入口處,上面就吊著兩個攝像機呢,一個拍大叔,一個拍小女孩,可是全程金賽綸都沒有多看一眼攝像機,只是按照金鐘銘之前給她指的路,也就是溜著墻角走了上來,表情的變化什么的也都是按照金鐘銘之前的交代做的非常流暢,對于一個小演員而言這就足夠了。
而金鐘銘呢像他這樣經驗豐富的演員已經不需要在一些細節上的東西被人指導或怎么樣了,他現在需要注意的是對角色心態的把握。
這里多說一句,金鐘銘拍這么久的戲,最差勁的感覺就是母親了,那戲除了奉俊昊本人外其實沒人懂得自己的角色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不要說金惠子開場戲ng幾十次了,金鐘銘和元彬也都有過一場戲ng幾十次的經歷,有一次他給金惠子遞煙,竟然遞了三十幾次……
回到正題上,這一次,坐在自家陽臺上不止一次品味過這部電影里的感情因素的金鐘銘沒有那樣的困惑,他知道主角‘大叔’和小米之間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一開始,這是一種依賴和寄托,是大叔逃避過往中的避風港。
所以,他從外面回來時腳步是急促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但是在發現小米后一切卻發生了改變。因為躲在樓梯下面準備嚇唬他的小女孩是他冷漠背后唯一的軟處,哪怕還沒有徹底的搞清楚和宣泄出來,但是兩人的感情在一出場時就已經是日積月累的狀態了。
于是,見到小米后主動的停下來并用這種方式詢問‘有沒有偷東西’,其實本身就是一種對小米的認可,如果不關心小米,那又怎么會擔心她又偷東西呢如果不把小米當做自己的一部分,又怎么會因為她可能偷了東西而呵斥道‘想死嗎’
這其實根本就是家長對自家孩子才有的感覺!
這一點作為導演和劇本創作人李楨凡是故意沒跟金鐘銘說出來的,他是有一絲陰暗的想法的,因為他希望到時候有機會上跟對方‘指點’一下,展示一下一個導演的立場又或者說是權威。
但是很顯然,金鐘銘自己理解的很透,這實在是讓李楨凡心里震動到了極點,因為在他看來這么年輕的金鐘銘是不該有這種為人父母的心態的。而這其實也是李楨凡對這部戲感到既期待又不安的一個地方——男主角年紀不能太大,最好未婚和富有人氣才能在票房上對粉絲形成一種吸引力,因為這是一部全力展示男主角魅力的電影;但同時,男主角和小米的感情才是這部戲的靈魂,一個年輕人又該如何把握這種感情實在是讓他有些忐忑。
但是金鐘銘,憑什么做的那么好呢他是怎么把握住這種心態的呢 李楨凡這么想了,也是這么問的,這場戲之后他直接了當的就向金鐘銘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家里有個差了七歲的妹妹。”金鐘銘沒做什么隱瞞,也沒必要。“那孩子幾乎算是被我養大的,這種由其他關系遮蓋著的一絲父愛我還是能把握住的。”
李楨凡這才恍然大悟,事情揭開以后就是這么簡單,krystal嘛,他又不是沒聽過,只是之前沒往這里想而已。
不過,這樣正好!李楨凡對電影已經來感覺了。
但事實上,來感覺的不止是李楨凡,金鐘銘在拍完下一幕和金賽綸的對戲后也明顯來了感覺!
首先他注意到了金賽綸的出色發揮,這個孩子不僅有著對劇情的出色理解力,同時,站在他的角度,他發現和對方那張小巧的臉龐相比,這孩子的纖細的身材更加顯出了一種特殊的東西,那是一種仿佛弱不禁風一般惹人憐愛,激發人保護本能的東西。
這對于這部電影而言是一種很奇妙的氣質,奇妙到讓人說不出來的那種感覺。
br/其次他還注意到了李楨凡,這個在之前被金鐘銘認為只會搗鼓道具的導演確實在道具上展現出了讓人驚艷的表現。就說自己和金賽綸的戲服,自己是一身厚重的黑色羽絨服,很大,裹得很嚴實,加上帽子,這無疑讓人一眼就感覺到了這個人的心境。但是最妙的卻是金賽綸的出場,那一身簡單的紅色套頭衫,很有活力。這兩人的著裝擺在一起暗示了很多的東西,比如說季節,小米不覺得冷,大叔不覺得熱,就是現在的冬末春初嘛;再比如說心境,大叔是在封閉中尋求柔軟,而小米是在活潑中尋求安全感……
這種東西是一個很妙的搭配和對比,李楨凡的功底在道具這個東西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不過,最重要的是,金鐘銘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狀態,他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作為演員如魚得水的感覺了,就好像每一步每一句話都是理所當然一樣的感覺實在是太妙了。
坦誠的說,年和前年的兩部電影,金鐘銘在演員這個身份上的表現都很不怎么樣!只不過有對表演力度需求不高的電視劇在那里擺著,有著綜藝的大爆發放在那里,再加上電影導演光環的籠罩以及兩部電影本身的出色結果,所以他才沒招來太多批評。
說白了,就是被成功遮蓋過了而已。
而再往前看,電臺之星他也是被人帶著的,安圣基親自手把手的教他,那么出道至今唯一一個讓他有演員感覺得電影無非就是老千罷了。
但是,也就是只有一部而已。
所以,金鐘銘也是暗暗在心底下了決心,要通過這一次徹底的給自己一個交代,也順勢讓那群人徹底正視自己的演員地位。
他這人就是這么貪心,他要的不止是公司代表、娛樂圈大佬的身份,要的不止是錢和權,他還要在演員這個本職工作上也成為真正的大佬。而這次毫無疑問是個最好的機會,不僅是自己的出色狀態,還因為他的對手是全韓國最出色的一批男演員。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會比現在這樣更妙呢 不過,金鐘銘此時肯定不會記起來,自己中午看著金賽綸吃飯的時候又是個什么樣的想法。那時候的自己明明是準備借用這部電影逃避一些事情的,那時候的心態是黯淡的,和此時截然不同的……當然了,這兩者并不沖突,最起碼這兩種心態都是在催促著金鐘銘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電影上面,這不矛盾……對不對又或者兩者本來就是一回事,只是金鐘銘發現后者顯得更加高大上時故意扯過來給自己一個交代罷了,因為他不想看到自己處于心情黯淡的狀態,那不該是金鐘銘。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