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經權的高談闊論依舊高歌猛奏,在唐建,韓琳等人一杯又一杯的灌注下,博古論今,談興不減。
坐在一邊的王勃卻有些如坐針氈,食不知味,盡管他知道,今天中午做的這些菜,在“丈母娘”的見證下,絕對是超水平發揮,完全無可挑剔。
敏感的女孩終于感覺到了王勃的不對勁。
一開始,對于王勃今天沉默寡言的表現,梁婭也以為王勃是故意的,是一種本能的“矜持”和在父親面前的“討好賣乖”。她心頭還為男友的體貼暗自高興。
但是,隨著飯局的持續進行,梁婭漸漸看出了問題所在。
王勃太沉默了,哪怕是后來連唐建,廖小清他們也開始跟父親有說有笑,積極的向父親咨詢,探討著人生哲理,未來的大學生活,王勃還是一言不發,一個人在那里自斟自酌。
而且,自從他開席不久后向父親敬過一次酒,在后面長達半個小時的時間當中,就再也沒去敬酒了。
父親對他和唐建向他敬酒時的不同表現,梁婭也注意到了——不可能注意不到,不過,當時的她僅僅以為面對一個不是很熟的學校同學主動給自己敬酒,自己的父親怕是也有些不太習慣,后來的唐建,韓琳他們再向父親敬酒時,父親不是好了很多,也大方,熱情了很多么?
“你為什么就不再去試一試,給他一次機會呢?”女孩的內心發出一聲“痛苦”的吶喊,“你平時的伶牙俐齒,口若懸河,歪歪道理,都跑哪里去了嘛?多說說,多讓我父親了解了解你嘛!你不是在寫小說么?可以向父親這個文學系的科班生擺擺,向他請教請教嘛!只要說多說話,說交流,你兩總能找到共同語言的嘛!”梁婭好想對王勃說,讓他開口,讓他像以前每次在飯桌上的那樣,盡情的發揮自己的才華。
趁唐建等人向梁經權敬酒期間,梁婭咬著嘴唇,朝王勃猛打了幾下眼色,示意他也去,但回應她的,卻是男孩溫柔的笑容和輕微的搖頭。
討厭的家伙!
小氣的家伙!
梁婭用筷子夾了塊王勃紅燒的肥腸,送入嘴里,咬牙切齒,狠狠的嚼著,仿佛這不是豬大腸,而是王勃身上的腸!
注意到王勃異常的除了時刻關心他的梁婭,還有過段時間就要來招呼下眾人,給大家倒點酒或者說兩句話的程文瑾。
程文瑾在第三次來客廳的時候,就注意到王勃這小家伙似乎有些反常。王勃給她的感覺,一直都是既彬彬有禮,又不乏幽默風趣,只要相處久一點,就很難不被這小家伙從頭到腳冒出來的,超越其年齡的某種特質所吸引。關于這一點,程文瑾已經深有體會,不論是在圖書館和對方坐而論道,還是在美蛙魚頭火鍋店內跟對方聊文學,聊音樂,亦或是前不久在廚房內聽對方滔滔不絕的暢談川菜的做法,程文瑾都能感覺到小家伙的與眾不同,不論走到哪里,大概都是一個被人圍著他打轉的,中心一樣的人物。
但今天,在自家的飯桌上,小家伙卻顯得太過靦腆,太過沉默了,甚至和整個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好幾次,當程文瑾進來的時候,都看到王勃一個人,默默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酌,給人的感覺,看似悠游自在,自得其樂,但聰慧,敏銳,了解王勃天性的她哪里又看不出小家伙那隱藏在那副無所謂的面具下的不自在和隱隱的憋屈?
小鬼,到底是誰惹你不快了呢?程文瑾納悶起來。
自己女兒不可能得罪她邀請來的同學,何況王勃今天還忙了這么大的忙。唐建,廖小清幾個剛才“老大”,“老大”的喊著他,一看就唯他馬首是瞻,所以也不可能是他們。
程文瑾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丈夫梁經權的身上,若有所思。
她想到了好幾個月前,自己一家人和王勃在串串店相遇時自己丈夫對王勃莫名其妙的怨氣和惡評,當時的她就此還跟丈夫小吵了一架,覺得當時的丈夫完全是有些莫名其妙,無理取鬧,人家王勃就是跟女兒打了個招呼,認都不認識他,他就斷定人家不安好心,騷擾女兒,是什么不學好的二流子。
梁經權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和對方做了十幾年夫妻的程文瑾清楚得很:清高,自傲,一旦對誰有了意見,哪怕是自己的偏見,也很難低頭認錯,改得過來!王勃今天這副可憐,委屈的模樣,怕是愛記仇的丈夫有意無意的給了小家伙臉色的緣故。
程文瑾覺得自己找到了小家伙憋屈,郁悶的癥結所在。
既然看到了問題的癥結,程文瑾就不可能聽之任之。于是,又一次來客廳招呼了一番梁婭的同學后,程文瑾便走到王勃的跟前,微笑著對王勃說:“小王,我那嫂子和姐姐對你今天中午做的幾道菜贊不絕口呢!她們還想向你請教一番幾個菜的做法。你愿意不吝賜教,透露一下你廚藝的秘密嘛?”
王勃正無聊得要死,也憋屈,郁悶得要死!今天中午的這頓飯,可謂是他重生大半年來吃得最糟心,最沒滋沒味的一次!而且還不能走!所以,程文瑾的這句話,無異于久旱降甘霖,救他于水火的觀世音菩薩,王勃連想都沒想,便笑著點頭,連說要得。
王勃跟著程文瑾去了廚房的那桌。程文瑾向自己的公公婆婆,哥哥嫂嫂,和姐姐姐夫介紹了王勃。梁經權的父母,哥哥嫂嫂,姐姐和姐夫都是農村人,一看就老實。王勃對老實人有種天然的親近感,也不認生,程文瑾介紹一個,他就爺爺奶奶,伯伯,娘娘的跟著喊,看得程文瑾的兩個姑嫂竊笑不已。
程文瑾的公公和婆婆,兩個姑嫂剛才也的確在和程文瑾一起議論著王勃這個做菜竟然做得如此好吃的娃娃,程文瑾讓王勃過來介紹經驗,也不完全是無的放矢。
“王勃,要不你就在這里吃吧?反正咱們這里也多了一個位置。”程文瑾見王勃一反在客廳時的克制隱忍,猶如魚兒回到了水里,鳥兒振翅到了天空,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跟自己的姑嫂們搭著話,心頭也快慰不少,也更加的篤定對方那活潑好動的天性剛才肯定被自己那愛記仇的丈夫給壓制了。
“行!程阿姨!我聽你的。”王勃毫不猶豫的點頭。廚房的這桌,也就程文瑾旁邊還有空位,王勃便繞到程文瑾的邊上,在對方的旁邊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王勃便覺得自己的整個人,整個身心,都輕松多了,也放松多了。
“老丈人吶,你就在一幫無知小孩面前吹你的大氣,抖你當年的威風吧!狗坐轎子不受人抬,女婿不伺候了!”王勃心道,拿起程文瑾遞給他的筷子,便直接夾了塊耙排骨,放入梁婭那缺了好幾顆牙的奶奶的碗里,笑著說,“奶奶,你吃這個,這個是程阿姨燉的,耙得很,營養又美味!”
他的這一做派,自然又把程文瑾的兩個姑嫂看得偷笑不已,朝程文瑾使著眼色,也把剛坐下的程文瑾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好心給這家伙解圍到底是對是錯,千萬別“自找麻煩”才好!
但程文瑾最終還是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英明。
坦白說,對于跟公公婆婆,姑姑嫂嫂,除了說些雞毛蒜皮的家常,雙方之間的共同話題實在不多。
但王勃就不一樣,不論她說什么,對方都能飛快的接上話,并就此高論一番,發表些讓她時不時都要愣一愣才想得明白的觀點。這些觀點,她雖然不盡然同意,但對方看待問題的方法和角度,卻時常令她感覺耳目一新,茅塞頓開,有種豁然開朗之感。
而王勃,在沒了梁經權這個讓他感到不適和膈應的人之后,仿佛要把自己剛才被壓抑了半天的話全部吐出一般,開始發揮他長袖善舞的一面,體貼周到的一面,以及熱情大方的一面,不僅和自己的“丈母娘”在文學,音樂,乃至互聯網這些“高端話題”上你來我往,也時不時的跟梁婭的爺爺奶奶,伯伯姑爺們拉拉家常,問問健康,聊些農村里面的農事,端得無比的悠閑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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