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五點半,圖書館閉館的時間到了。坐在閱覽室聊天的程文瑾和王勃卻渾然不覺,兀自興奮的聊著。
程文瑾是好久沒跟人進行這種“讀書交流會”了。圖書館的七八個工作人員當中,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她,其余的,不是中專生就是高中生,雖然在圖書館工作,但是卻從不愛看書,偶爾翻一翻,不是《故事會》就是《知音》。她和同事們能夠聊的,基本上就是些家庭瑣事,東家長西家短的各種八卦。對此,程文瑾卻是不太感興趣。
丈夫梁經權倒是個文化人,但丈夫隨著年齡越大,就越是喜歡中國古典文化,《紅樓夢》,《金瓶梅》之類的。而這些“封建糟粕”,程文瑾并不喜歡看。時代太過遙遠,書中所傳達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也難以和她的精神產生共鳴。而且,十幾年的夫妻,彼此都太過熟悉,沒了新鮮感。這種新鮮感,不僅僅存在于rou體和性的方面,還存在于精神上的交流。兩人深層次上的精神交流這么多年來可以說無,有的,也是和同事們之間所展開的話題差不多,油、鹽、柴、米、醬、醋茶等等俗事俗物。
而王勃更不用說。
重生后面對任何人,包括姑爺黎明德,幾個官二代們的父母,雖然表面彬彬有禮,唯唯諾諾,但是對這些人發表的很多觀點,內心卻不以為然。而且,這些官場中人,感興趣的是工作,事業。未來,乃至國家的大政方針,世界局勢……哪里會對什么小說,音樂方面的東西感興趣。
兩個人。一個是知音難覓,一個是對手難尋,不少雙方感興趣的話題一展開,就有些沒完沒了。兩人從《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本書聊起,而后扯回學業啦。戀愛啦,王勃家的米粉店啦這些生活鎖事,不久后,又再次返回到《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本書,進而延伸到整個美國文學,興致勃勃,談興不減,直到閉館時間過了起碼有一刻鐘后,一個負責關門的工作人員實在等不及想回家了上來向程文瑾請示,兩人才從旁若無人的熱聊中回到了現實中。
“呀。都快六點了啊?不好意思,小張,我們這就離開。”程文瑾回過神來,看了眼左手腕上的銀色手表,略帶歉意的對眼前的工作人員說。
王勃也裝模作樣的看表,進而裝模作樣的吃驚,匆匆站起來將三本圖書歸位。
王勃離開去書架還書的時候,程文瑾很想翻一翻王勃的筆記本。經過和“小家伙”一番某種程度上說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深聊后,她已經毫不懷疑對方是真的在寫小說。現在的她只是感興趣對方所寫的小說本身,想看看這個見識不凡。異常聰慧和特別早熟的男孩,究竟能寫出怎樣的作品。程文瑾猶豫了好一陣,心中的那只手也是伸了縮縮了伸,最后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抑制住了心頭越來越強烈的好奇心。
還了書后的王勃在圖書館內的寄存處取了自己的書包,和程文瑾一起走出了圖書館朝車棚走去。
冬日的夜來得早,盡管才六點,外面的天色卻已經趨于暗淡。太陽是完全看不見了,早已沉入了西天,僅留下一團淡淡的。橘紅色的余暉向人類世界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在車棚各自取了自行車,兩人推車朝圖書館的大門走。和程文瑾在一起的整個下午,王勃的心情都處于一種興奮激蕩的狀態,面對即將到來的分別,他竟然有些舍不得,鬼使神差的便沖身邊的程文瑾說:
“程阿姨,晚飯的時間到了,要不我們找個地方,我請你吃個便飯吧?”
王勃的邀請讓程文瑾感到十分的驚訝,從來都是她請小輩吃飯,沒有一個小輩會請她吃飯的。程文瑾楞了一下便笑著說:“你請我?這倒是稀奇。你有錢嘛?”
王勃請程文瑾吃飯也不過是頭腦發熱的隨口一說。說過之后就明白對方作為一個賢妻良母,下了班后就要回家給丈夫女兒做飯,哪里會和他一個了無牽掛的小鬼“鬼混”?但是程文瑾的回答卻讓王勃看到了一絲可能性,心頭不由一陣暗喜。王勃看著身邊的程文瑾,得意的說:
“程阿姨,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像你一樣,也是掙工資的吧?目前的我,確切的說算是帶薪上學。米粉店的成立和我的出謀劃策,指點江山不無關系,所以雖然開學后我就沒怎么干事了,但是作為米粉店的創業元老以及未來發展的總設計師,領一份相當于店長的工資,我還是問心無愧的。”
“什么,你是你家米粉店的總設計師?你家那個米粉店不是你母親弄起來的嘛?”程文瑾訝異的道。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去“曾嫂米粉”老店吃米粉時店內墻上所貼的招貼畫,上面以中英文介紹了“曾嫂米粉”的來歷,當時她看到后,還感覺頗有點洋氣。
“嘻嘻,程阿姨,恕我先賣個關子。等吃飯的時候,我再告訴你‘曾嫂米粉’后背的故事和真正的來歷,可以嗎?”王勃嘻嘻一笑。
程文瑾有些猶豫了。
如果不是這幾天家里出了點事,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下了班后就直接回家給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做飯。可是,就在上個星期天,她和丈夫梁經權因為一點小事吵了一架,母親也因此受牽連,黯然神傷提前離開了四方,坐火車返回了魔都。由此,程文瑾對梁經權是相當的生氣,這兩天都一直和對方冷戰來著。以前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回家做飯的她,也一改往日,不想做飯了,一日三餐大多都在外面解決。她也叫梁婭這幾天別回家了,暫時在學校的食堂吃飯。
今天如果王勃不邀請,她大概會像昨天一樣隨便找個小飯館湊合一頓,吃了飯再回家。
“王勃,你這么說,我倒是有點興趣了。不過你請客就不必了。阿姨雖然沒什么錢,但還沒淪落到需要一個小孩兒請客的地步。上次我不是說要請你吃飯嗎?行,今天晚上阿姨就請你吃頓便飯吧。”程文瑾略一猶豫,便點頭答應了下來。撿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遇到了,那就把上次對這小家伙的承諾兌現給他吧。程文瑾是不愿意欠任何人人情的。
王勃見程文瑾同意和他一起吃晚飯,大喜,恨不得當場歡呼兩聲,誰請客倒成了其次了。王勃當即一臉興奮的說:“行,程阿姨。你能吃辣嗎?能吃辣的話我們去金橋酒店附近的美蛙魚頭火鍋吧。那里我去吃過幾次,味道非常不錯。”
“阿姨我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四方人,但在四方也生活了十幾年了。你說我會不會吃辣呢?”程文瑾白了王勃一眼,道。
“OK,太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城東吧。”王勃揚手朝天打了個響指。
于是,兩人開始騎車朝城東的方向走。圖書館在城西,金橋酒店在城東,騎車的話也得十來分鐘,騎車并行的兩人邊走邊聊,繼續閱覽室內未盡的話題,倒不覺路遠。
約莫一刻鐘后,王勃所說的“紅蜻蜓美蛙魚頭火鍋”到了。在店門口的人行道上鎖好車,王勃一馬當先,領著程文瑾進店。此時算是晚飯的高峰期,火鍋店內賓客盈門,十分擁擠。
有服務員來上迎接,王勃連忙問還有沒有位置。服務員說大堂已經沒位置了,包間倒是還剩一個。王勃就馬上叫服務員帶路,包間他要了。
兩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到了包間后,服務員叫王勃去后廚稱美蛙魚頭。
“程阿姨,你先坐,我去稱美蛙魚頭。你是喜歡吃美蛙多一點還是魚頭多一點?”稱秤前,王勃問程文瑾。
“都可以。你做主吧。”程文瑾笑著說。
“行!”王勃點了點頭,隨后出了包間。
王勃去后廚稱秤去了,坐在包房內的程文瑾內心卻又掀起了一片好奇的波濤:
這個和自家女兒一樣大小的男孩,怎么會這么懂事,這么乖巧呢?自己的女兒也算是聽話懂事的了,但是和大人們在一起,來到像餐館這種場合時,最正常和最自然的反應怕是等待著大人們的安排和張羅,自己拿著筷子,敲著桌子,等待著美味的到來,哪里會像這小家伙那樣,大方,嫻熟的前后張羅,殷勤而周到的照顧著身邊人。
最讓程文瑾吃驚和不解的是,對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自然而然,幾乎出自于一種本能,絲毫看不出任何的刻意和做作,說明這小家伙平時大概就是這樣。
這種待人接物,這種體恤和走到,他究竟是從何處學得的呢?
程文瑾以手拄臉,陷入了短暫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