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閨之外的小院里,劉守仁(天狼)靜靜地看著那搖曳的紅燭燈火,喃喃地說道:“滄行,你終于得到了你的幸福,天下安定,你的人生也幸福美滿,沒有遺憾,我是真的為你高興啊。只是今天,我要和你道別了,畢竟,在那未知的世界,還有一個女人在等我。”
他轉身走身了遠處的寨門,自語道:“師妹,我們還會有再見的一天嗎?”
白云蒼狗,歲月如歌,冬去春來,草木枯榮,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不知道走過了多少的城鎮,鄉村,見過了多少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天狼終于坐在了一處荒野小村的村口,他破衣爛衫,滿臉皺紋,須發皆白,老得幾乎已經走不動路了。
十幾個小孩子和幾個村婦圍在他的身邊,一個個托著下巴,入神地聽著他在講著那個美麗的故事。
“最后,李滄行活了一百三十歲,和陸瑤仙,屈彩鳳幾乎是同時去世,他們死的時候,臉上都是幸福,三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宮女們想要分,都分不開來呢,最后就這樣在一起合葬了。”
一個缺了顆門牙的小孩子奇道:“明圣祖皇帝真的活了一百三十年嗎?那可是象上古圣君一樣的神話了。只是,只是天狼大俠,你最后有沒有見到你的小師妹呢?”
天狼的嘴角抽了抽,已經沒剩下幾顆的門牙里,透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之聲:“沒有,再也沒有見過,我走遍天下,挖遍幾乎所有的名山大川,歷朝歷代的古墓,機關,布局,我都闖過,卻再也沒有發現哪怕是那一處壁障。”
“蠱真人的邪氣還沒有完全消失,我沒有辦法回到那個世界。再說,過了這么多年,也許,也許她已經先一步離開了吧。”
小孩子們搖頭嘆息著,紛紛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幾個村婦抹了抹眼淚,在天狼面前的一個破碗里扔下幾個銅錢,轉身就走。
天狼艱難地站起了身,他不用彎腰,因為他的背早已經佝僂了,歲月是把殺豬刀,即使對他這個因為殘存的神力而擁有上萬年壽命的半神,也仍然如此。
一個披著斗蓬的女子仍然面對面地坐在天狼的對面,他已經老花的,渾濁的雙眼已經看不清這個人的面目,但依稀之間,卻覺得似曾相識。
一雙溫潤如玉的素手從道袍中伸出,右手的玉指,在左手的掌心中輕輕地拍了幾下,而一個宛如上古洪荒時代聽過的熟悉的,銀鈴般的聲音也輕輕地響起:“真是一個美麗的故事啊,就算沒有經歷過這個故事,我想我也會為之流淚的。”
來人站起了身,一掀斗蓬,一張絕世的容顏上,兩行清淚緩緩而下,顯現在了天狼的面前,他睜大了眼睛,渾身都在發抖,訝道:“是你!”
女子微微一笑,頰邊的兩只小辮輕輕地晃動著:“好久不見,天狼大哥!”
天狼的嘴唇在輕輕地哆嗦著:“沉香妹子,真的,真的是你嗎?”
李沉香輕輕地點了點頭,眼中淚光閃閃:“我本以為,我早已經修仙得道,已經不再會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的影響,可是我錯了,這個故事太凄美,我想就算再過十萬年,我聽到了仍然會哭。”
天狼激動地點著頭:“那天我見你被胖子帶走了,從此就再也不見音訊,這一萬多年,你去了哪里,為什么,為什么從來不來看看李滄行他們呢?”
李沉香幽幽地嘆了口氣:“天上一天,人間三年,我是在大爆炸之后唯一一個有了前世記憶的人類,按照天條,非萬年之后,修仙成功,不得踏入人間一步,說到底,我可不是象天狼大哥你這樣的神呢。”
天狼苦笑道:“神?你看我現在這樣還是神嗎?萬年清修,艱苦清冷,你撐下來,可真不容易啊。現在你也開宗立派,成為仙門大神了嗎?”
李沉香微微一笑,嘴角邊一個梨窩展現:“是啊,現在我是橫嶼派的掌門了。門下弟子三千,算得是仙界一個不小的宗門,就連兩儀仙子,都直夸我們呢。”
天狼本能地點了點頭,想要順著夸下去,突然,他的全身一抖,老眼瞬間就睜了開來:“什么?兩儀仙子?你是說,你是說我師妹嗎?”
李沉香點了點頭,喃喃地說道:“天狼大哥,上天沒有拋棄你,你的堅持終有回報,我走遍人間,除了想尋你,就是想找到那個蠱真人的上古魔首,只有把這個魔物給消滅了,兩界的壁障才可能打開,你才能跟兩儀仙子有重逢的那一天。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我們消滅萬魔門的時候,終于順帶消滅了那個魔頭,這一千年來,我一直在尋你,終于,還來得及!”
天狼的老淚在臉上縱橫流淌,他不停地點著頭,拐棍已經丟到了一邊:“她在哪里,她在哪里,我現在就去,我現在就要去找她!”
李沉香微微一笑:“那是仙界的隱形壁障,凡人無法看見,天狼大哥,小妹送你一程!”她的素手一揮,一把大刀飛到了天狼的腳下,可不正是斬龍刀?
天狼輕輕地撫著斬龍刀的刀身,喃喃地說道:“老友,想不到萬年之后,還有重逢的這一天。”
斬龍刀上一個藍色的刀靈的面容一閃而過,經歷萬年,那個原本中年人模樣的刀靈也已經須發皆白,他的聲音跟天狼一樣蒼老:“能侍奉您是我萬世的榮幸,我的主人!”它說著,飛到了天狼的腳下。
李沉香看著天狼,輕啟朱唇:“天狼大哥,去吧,代我向兩儀仙子問好,滿天的神佛都會祝福你們的。”白光一閃,天狼和斬龍刀騰空而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沉香看著載著天狼的飛刀消失在了遠處的山巔,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從懷中摸出了一蓬黑色的披風,那是多年之前,李滄行在大相國寺時,蓋在她的嬌軀上的那件。
幾萬年的時光,早已經把這件披風磨得沒了一點的光澤,若不是仙法道術保持著這件披風的形狀,只怕早就灰飛煙滅了,她輕輕地說道:“天狼大哥,小妹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祝你圓滿!”
李沉香披上了這身披風,持起拂塵,大踏步地向著村外而行,一路高歌:“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仙境秘谷,景物依舊,山林之間,兔子和松鼠仍然在來回奔跑著,一處處的溫泉冒著熱氣,氣泡滾滾,樹上結滿了大大的仙桃,整個山谷之間,云霧繚繞,仿佛九天仙界,而那一處小木屋,仍然座落在仙境山谷的秘河邊,靜靜地躺著。
一個鶴發雞皮的老嫗,佝僂著背,吃力地撿著幾根枯枝,抱在懷里,一瘸一拐地向著小屋里走,歲月的流逝,已經奪去了她那清秀的仙女面容,也毀去了她那修長高挑的身段,任誰見了,都只會以為這是一個人間的普通老婦,絕不會想到,她是那上古的兩儀仙子。
兩儀仙子低著頭,正要向前走,面前好像有一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嘴里嘟囔了一聲:“是沉香嗎?不是說過。。。。”
可當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卻說不出話來了,手中的幾根枯木,“叭”地一聲落到了地上,面前站著一個跟她一樣老得幾乎看不出形容的老頭,同樣駝著背,幾乎直不起身子,滿臉的皺紋,只是那一雙昏花的老眼里,卻是寫滿了溫柔,他輕輕地張了嘴:“師妹,我來了!”
兩儀仙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次又一次,終于,當她確認了站在面前的就是大師兄后,她顫顫巍巍地撲進了他的懷中,兩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兩儀仙子不敢抬頭,嘴里卻是輕輕地呢喃著:“為什么,為什么你現在才來?!”
天狼捧起了她的臉,眼中盡是柔情:“晚了嗎?”
兩儀仙子的眼角滴下了一滴珍珠般的淚花:“永遠也不會晚。”
天狼點了點頭:“師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想聽嗎?”
兩儀仙子的臉上淚水都在流淌:“你說什么我都會信的。”
天狼的嘴角邊勾起一絲笑容:“不周天神在把我扔到人間時,還封存了最后一點點的神力,我想,現在是用它的時候了。”他的手輕輕地抬起,喃喃地念道,“埃斯特拉達!”
一道紅氣從天狼的掌心噴出,籠罩了他和小師妹的全身,兩人的皮膚開始迅速地變得發出了光澤,那些深溝大壑一樣的皺紋,漸漸地褪去,白色的枯發重新變得一片烏黑油亮,彎著的腰背漸漸地挑起。
當紅氣散盡之時,英武挺拔,天神也似的天狼和修長高挑,婉如天仙般的兩儀仙子,相對而立,一如上古時,兩人在小村中初遇一樣。
兩儀仙子一只手撫摸著自己那張滑膩的臉,另一只手則在天狼那棱角分明的臉上摩挲著,幸福的淚水在空中飛舞著:“我這是在做夢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天狼微微一笑,伸出雙臂,擁著玉人入懷,柔聲道:“只要有你,我情愿這個夢萬古不曾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