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咬了咬牙,走到了窗邊,外面的日光已經開始變得強烈,她的眼中透出一絲哀怨:“天狼,總有一天,你會為今天的事情后悔的!”雙足一頓,她的身形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幽幽的菊花香氣仍然殘留在天狼的鼻翼。``..
李滄行輕輕地合上了窗洞上的木板,嘆了口氣,坐回到那張小木桌前,給自己斟滿了一碗酒,又拿起酒壇上倒扣著的另一個碗,滿上一碗酒,放到對面,靜靜地說道:“柳生君,聽了這么久,還不進來嗎?”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柳生雄霸抱著手上的村正妖刀,緩步而入,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人一走進,身后的木門自合,他大喇喇地坐到了天狼的對面,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天狼的臉,半晌,才嘆了口氣:“十年不見,怎么你的女人越來越多?”
李滄行微微一笑:“她不是我的女人,我現在也和你一樣,沒有女人。柳生兄,前幾年我聽一個東洋友人說過,你為了追求刀法的至高境界,不惜退掉婚約,然后去取那村正妖刀,怎么后來你又有家室了?”
柳生雄霸的眼中透出一絲痛苦,把眼前的那碗酒一飲而盡,他搖了搖頭,說道:“滄行,當著你我也不說謊話了,在東洋我一向有個喜歡的女子,名叫雪姬,可她卻是個甲賀里的忍者,你也知道,我們東洋的劍客和忍者之間一向是死對頭,就象你們中原的正邪之分。所以當年我來中原游歷,也存了一份心思,是想以后能長駐中原。帶雪姬來這個地方,遠離東洋的世俗紛爭。”
李滄行點了點頭,又給柳生雄霸把面前的酒碗給滿上:“其實那年我跟柳生君在谷底相處,知道你并非無情之人,這么說來,那個所謂的去取妖刀村正,也是拒絕三好家的女兒的一個借口嗎?”
柳生雄霸沉聲道:“三好長慶想要我出仕他們家。這點我毫無興趣,但我們柳生家族畢竟在大和國內受三好家的統治,所以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那妖刀村正之力即使連三好家也頗為忌憚,我駕馭了這把妖刀后,他們也不敢來找我麻煩,到時候我就是想娶雪姬。只怕也不會有人反對了。事實正是如此,我以畢生功力勉強控制住了這把妖刀,與刀中的怨靈立下的契約,但我不想真的靠這把刀過此一生,事后我借口要追求刀中奧義,而隱居于富士山中,與雪姬在那里秘密結合,而柳生家。我則讓給了我的弟弟半兵衛。”
李滄行嘆了口氣:“想必柳生兄找的地方,自是十分隱秘。而以你的武功之高,又怎么會被上泉信之這個奸人偷襲得手?”
柳生雄霸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都怪我,雖然已經隱居,但還是心中放不下爭強好勝之心,與雪姬在一起兩年之后,雪姬為我生下一個兒子,可是這時候我卻聽說島津家的丸目長空練成了兩刀流的刀法,一年來巡游日本,未逢對手,就連我的弟弟半兵衛,也敗在了他的手下,于是我按捺不住,離開妻兒,去與那丸目長空比武。”
李滄行搖了搖頭:“那丸目長空是島津家的劍師,這個消息一定是上泉信之這個奸人透出來的,就是要引你出來,然后好去害你家人,這個上泉信之心腸狠毒,對你當年與我比武,沒有帶他沖出重圍,害得他當了俘虜之事一直耿耿于懷,于是想要借機找你復仇。”
柳生雄霸咬牙切齒地說道:“滄行,你說得一點不錯,我出山后才知道,這個什么丸目長空的人根本不存在,那封信是假的,是上泉信之偽造了我弟弟的信,又收買了我們柳生家的一個叛徒,把信傳給了我,我出山三個月,到了島津藩后才知道根本沒有什么丸目長空,這才意識到不好,等我回富士山的時候,卻看到,卻看到我的雪姬,還有我的孩子,全死了!上泉信之這狗東西留下了字跡,說是他做的,讓我有本事來中原向他尋仇,他的字我認得,不會有假。”
說到這里時,柳生雄霸的雙目盡赤,雖然沒有流淚,但眼圈已經發紅,而平時穩如泰山的他,這會兒都在微微地發抖,可見他是多么地憤怒與激動。
李滄行默然,過了會兒,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只怕是我害了柳生君。”
柳生雄霸微微一愣:“什么情況?我們東洋的事情與你有什么關系?”
李滄行嘆了口氣:“聽柳生君所說,你是不是在離家前就接到了我向你求援的信件?”
柳生雄霸點了點頭:“不錯,比那假信早了一個多月,當時我也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去幫你,如果要來中原的話,我也想把妻兒帶上,讓他們看看中土的風光,怎么,難道此事跟你這信也有關系?”
李滄行點了點頭:“很有可能,我覺得這事沒這么簡單,那上泉信之跟你已經結仇多年了,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對你下手?我看恐怕是他們知道了我要找你助拳,才提前以這種方式阻止你與我會合。”
柳生雄霸的眼睛里象是要噴出火來,拳頭的骨節捏得格格作響:“滄行,你跟這上泉信之又有何仇,他為何要這樣對付你?”
李滄行正色道:“這個上泉信之當年在汪直手下,我曾經加入過錦衣衛對付汪直,上島促成了汪直和徐海團伙的招安之事,可是這個上泉信之卻被奸臣之子嚴世藩收買,背叛了汪直,是我助汪直把他擒下,所以此人和他身后的那個嚴世藩,跟我是不共戴天之仇,這回我通過錦衣衛的陸炳四處尋找幫手,想要開幫建派,只怕他們也正是因此。才想提前對你們下手,以阻止我們的會合!”
柳生雄霸咬牙切齒地說道:“原來如此,哼。不過我也多少算到了這點,沒有走傳統的從九州到寧波的路線,而是從中國地區(日本本周島的西部,毛利家的領地)出海,經過朝鮮直接來的蒙古,想來也讓他們對我的伏擊落了個空。”
李滄行嘆了口氣:“柳生君,是我對不住你。害了你全家。”
柳生雄霸一口酒下肚:“不,滄行,這事不怪你。即使沒有你的信,我們的十年之約也到期了,無論如何,我會來與你一會的。只恨奸人太過狠毒。我和你的約定仍然不變,這次來中原,就是取那上泉信之,還有嚴世藩的人頭,以祭奠我的妻兒!”
李滄行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堅毅:“得柳生兄之助,何愁大仇不報!”
柳生雄霸看了一眼窗戶上的木板,沉吟了一下:“剛才的那個女人。是錦衣衛的人嗎?我不喜歡錦衣衛,滄行。你這幾年還加入過錦衣衛?”
李滄行微微一笑:“當年我也是信了錦衣衛總指揮使陸炳的花言巧語,想要保國護民,加上那時候痛失所愛,心灰意冷,一時失察,才會加入了錦衣衛,結果一直給人利用,三年前才徹底醒悟,退出了這個組織,也有了你我朋友今天的重逢。”
柳生雄霸皺了皺眉頭:“你心里的那個女人怎么了,我看裴文淵他們只要一提,你就會翻臉。”
李滄行嘆了口氣:“那人本是我青梅竹馬的師妹,早已經情定此生,那年你我從山谷中出來時候,我本來就是想去迎娶她,可等到的卻是她和我師弟成親的消息,我的心都碎了,去武當質問她時,卻被她無情拒絕,柳生兄,我以前愛她有多深,她傷我就有多深,此生我已經與她無緣,也不想有人再提起她。”
柳生雄霸搖了搖頭:“現在你的刀法多了一份決絕與狠辣,所以我自認不是你對手,看來你真的是給這個女人傷得不輕,不過這樣也好,男人只有放下了心中的牽絆,才能成就一番大事,我們也算是,用你們中原話來說,叫同病相憐了,只是我的妻子已經不在人世,你的女人現在還活著,如果你真的愛她,做完大事后,可以讓她跟你走。”
李滄行苦笑著把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當年她就拒絕了我,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和我的師弟早已經是夫妻情深,又怎么可能跟我走,柳生兄,不必安慰我了,接下來的惡戰還有許多,我們不能這樣兒女情長。”
柳生雄霸點了點頭:“是的,你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接下來,你有什么計劃和打算?”
李滄行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柳生,你知道我們的敵人是誰嗎,我要建幫立派,又是為了什么?”
柳生雄霸搖了搖頭:“你以前在谷底說過,要找魔教復仇,而那個嚴世藩是魔教的后盾,應該是你的死敵,此外,陸炳的錦衣衛,也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對不對?”
李滄行正色道:“魔教那里,不過是個江湖門派,這些年我跟他們斗得越多,就越清楚一件事,只有消滅了他們背后的嚴世藩,才可能真正地鏟除魔教,不然你就是在江湖上占據了優勢,也不可能真正地根除他們。”
柳生雄霸的濃眉一揚,臉上的那道刀疤跳了跳:“所以你建立門派,不是為了江湖爭霸,而是要除掉那個嚴世藩?”
李滄行的眼中殺機一現:“我真正要除掉的,是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獨夫民賊!”
柳生雄霸倒吸一口冷氣,一向鎮定的他也不免為之色變:“你是要謀逆?”
李滄行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柳生兄,這件事我只跟你一個人說,因為我所有的朋友里,除了裴文淵和我同門兩年外,只有你跟我谷底那一年是真正交心過,而且你見過我拿斬龍刀的事情,那次你幾乎給凍僵,而我最后卻拿到了刀,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嗎?”
柳生雄霸的雙目炯炯:“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按說當時我的武功還要稍稍高你一點,那個刀靈為什么會認你?難道你的身份特殊嗎?”
李滄行正色道:“不錯,我也是前兩年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是我大明前一個皇帝正德帝的遺腹子,而我的母親則是蒙古公主,我身具大明和蒙古黃金家族的兩代帝王血脈。也就是身具龍血,所以那斬龍刀中的刀靈才會聽命于我。”
柳生雄霸長出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你是想推翻皇帝,自立為皇嗎?”
李滄行搖了搖頭:“不,我興兵只為除暴安良,并非貪圖皇位。只是我們這里有一個太祖錦囊,據說只有身具龍血的皇室子孫才能打開。然后可以憑里面的開國皇帝的遺詔,登上皇位。”
柳生雄霸的眉頭一皺,搖了搖頭:“你們中原人會聽一個死了兩百年的開國皇帝的話?我在日本。那些各路大名連自己親爹都能殺,哪會管一個兩百年前的死人,滄行,你可不要太天真了。面對權力。沒有人會主動放棄的。”
李滄行笑了笑:“柳生所言極是,我當然不會把希望真的寄托在一紙遺詔身上,不然我直接去取那錦囊便是,還用得著讓大家過來幫忙嗎?奪取天下,永遠要靠兵馬錢糧,而不是一紙空文。”
柳生雄霸滿意地點了點頭:“可是就是我們這些人,把所有朋友和弟子全叫過來,加起來也不過千余人。作為武林門派,這支力量不算弱。但要是想奪取天下,還是差了許多,你是想通過爭霸武林,來擴張自己的勢力嗎?”
李滄行正色道:“不,沒這么簡單,我剛才說過,不除掉魔教背后的嚴世藩,我們光是在武林,是無法消滅魔教的,所以我們的目的,不是武林,而是借著機會掌握軍隊,時機成熟的時候,好起兵奪位!”
柳生雄霸疑惑地搖了搖頭:“軍隊哪是這么好掌握的?我聽說你們大明的軍隊都是世襲軍戶,將領都無法掌兵,平時軍隊的餉銀是由各省的布政使所撥,沒有糧餉,你如何控制軍隊?”
李滄行微微一笑:“當年我在浙江平定倭寇的時候,對這種事情已經非常了解,現在浙江那里倭亂猖獗,朝廷募集天下的勇士與武人前往剿滅,而當年我在浙江的時候,與現在那里的兩員大將,臺州參將戚粥光與寧波參將俞大猷的關系可稱莫逆,若是我帶著這千余部眾去投效他們,助他們平定倭寇,自然可以拉近關系,時機合適之時,向他們出示那個太祖錦囊,便可趁機掌控軍隊。”
柳生雄霸的眉頭舒展了開來,但轉而又搖了搖頭:“就算你拉攏了將軍,可他們的士兵會聽這些將軍們的話嗎,而部隊的糧餉后勤你又如何解決?”
李滄行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閃:“俞大猷和戚繼光與別的將領不同,他們的兵不是那種世襲軍戶的衛所兵,而是募來的,幾年征戰下來,早已經在軍中豎立了極高的威信,只要我能助他們平定倭寇,一定也能讓眾軍心服,時機成熟之時,打出太祖錦囊這面旗幟,自然是一呼百應。”
“至于那后勤補給,我也想過,現在的海路貿易,被倭寇所阻隔,如果我們能成功地平定倭寇,打通海上的商路,那么光是靠著海上的商業貿易,每年的進賬就可以達上千萬兩白銀,這也是當年汪直徐海等人能靠打劫來維持那么龐大的海盜集團的原因。”
柳生雄霸疑道:“難道消滅了倭寇之后,你就可以讓軍隊去獨占那些海外貿易的收入,而不用上交朝廷?任何一個朝廷都不可能允許這種行為吧。”
李滄行微微一笑:“我幾乎可以確定,東南的倭亂,一定是嚴世藩在后面搞鬼,當年殺掉汪直和徐海,就是他的陰謀詭計,現在東南亂了起來,他派在東南的官員卻可以保證朝廷每年的稅銀收入,顯然私底下和那些倭寇有著各種見不得人的交易,一旦平定倭寇之后,就會查到倭寇與嚴世藩勾結的證據,到時候可以逼他拿出銀兩發軍餉,而有了這錢,可以迅速地擴充軍隊,時機成熟后,就可以正式扯旗起事了。”
柳生雄霸嘆了口氣:“看來你已經把一切都算好了,只是你就這么確定,嚴世藩會這樣輕易地上當嗎?”
李滄行的眼中寒芒一閃:“到時候我們不會是孤軍奮戰,會有人助我們成事的。”
柳生雄霸雙眼一亮:“你是說陸炳和錦衣衛嗎?”
李滄行冷笑道:“陸炳只會忠于皇帝本人,他如果察覺出我的意圖,肯定會出手阻止,我說的助力,是一個叫黑袍的神秘高手,此人也有反心,連嚴世藩也不知道這點,到時候有他從中暗助,嚴世藩和陸炳壞不了我們的事,等到我們力量強大后,就不用擔心受制于任何人了。”
柳生雄霸笑了起來:“滄行,這么多機密的事情,你為什么今天要全盤告訴我?”
李滄行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因為柳生兄,我知道你不僅武功卓絕,更是有軍事天賦,那劉裕的兵書當年你就看完,以后行軍作戰,攻城掠地,指揮千軍萬馬的事情,還需要你多多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