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心中一驚,幾乎要脫口而出,剛一張嘴,就是一堆沙子要灌進來,連忙閉緊了嘴巴,改用腹語說道:“屈姑娘,萬萬使不得,這太祖錦囊事關你們巫山派上下十幾萬條性命,萬萬不能泄露的。”
屈彩鳳沉聲道:“李滄行,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非一時起意,我相信你是個真正的俠士,絕對不會為禍天下,現在的情況不太好,你我兩人不一定都能生離此地,為了保證巫山派不至于在我死之后被嚴嵩和陸炳趁機消滅,我只有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如果萬一真的我死了,你一定要活著保住這個秘密。而且你要答應我,絕不可為一已私利而置巫山派上下于生命危險中,可否做到?”
天狼嘆了口氣,說道:“這個責任太重,我不想負的,但此事有可能扳倒嚴嵩,破獲他的整個陰謀,看在這份上,我且答應你,不過如果你也能生離此地的話,那這太祖錦囊我絕不會動一根手指頭。”
屈彩鳳幽幽地說道:“李滄行,你聽好了,那個太祖錦囊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道秘詔,詔命還天下軍戶以自由,每戶按軍籍的不同,賜田十畝到一百頃不等,如果不想當軍戶的人可以領了這地,自謀生路。”
天狼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幾乎要松開屈彩鳳的手,馬上又感覺到屈彩鳳的氣息轉弱,連忙又拉住了她的素手,密語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個據說能奪取天下的太祖錦囊,又怎么會是這么一道詔書?”
屈彩鳳嘆了口氣:“一開始連我師父也沒弄明白,后來陸炳曾經跟師父明言過,說是這事關我朝的根本,就是當年太祖建立大明時立下的軍戶制度。”
“我大明起兵之初。雄兵百萬,席卷天下,但是立國之后,安置這百萬將士就成了頭疼的問題。而且歷朝歷代。到了中后期,都是一兵難招。天下承平日久,再無可戰之兵。”
“洪武太祖英明神武,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解決辦法,就是讓這百萬將士全部轉為軍籍。常在軍營,卻不必象一般的農戶一樣種田交租。”
“只是天下既安,大明立國之初又無外患,空養這百萬將士,實在是國家的沉重負擔,于是太祖改革軍制,拿出一部分的田地。作為軍田,由衛所軍們平時承擔耕作任務,不用交稅,只需要養活自己。自食其力即可。”
“當年太祖皇帝曾經得意地向群臣們說,朕不用國家一文錢,卻可養雄兵百萬。在我大明建國之初,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制度也開始漸漸地崩壞,李滄行,你應該知道,這衛所軍戶乃是世襲,老子老了以后,兒子仍然是軍戶身份,世世代代都要從軍,而且國家承平日久,軍事訓練也開始廢弛,除了北邊的九邊地帶,大量的內地衛所兵形同虛設,開國時還是一年六個月訓練,六個月種田,到了現在,只怕一年連六天的訓練時間也沒有了,純粹就成了種田的老農民。”
“普通的人家種自己的田,種了十斤稻谷,交出去三四斤的租子后,自己還能留下一半自用,這樣日子雖然過得貧苦,好歹有個盼頭,而那些衛所兵,無論種了多少谷子,都會被一粒不剩地搜刮走,只留下僅夠糊口的微薄口糧,連種子都沒有。到了現在,當年的那些軍官們搖身一變,個個成了地主,而那些大頭丘八們,卻成了連奴隸都不如。”
天狼一口氣聽到這里,這個軍戶制度他也聽陸炳提起過,多少知道一些普通軍戶們的疾苦,但沒有講得這么透徹,今天聽了屈彩鳳這些話,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這樣看來,這道允許軍戶自由轉籍的命令,實在是不折不扣的仁政,只是還有兩個問題,一來是這么多兵士轉為農夫,那誰來入伍作戰?二來要放這么多人成為農戶,即使是最底層的士兵也能一家分到十畝地,這幾千萬畝的耕地,又從哪里來?”
屈彩鳳微微一笑:“這就是太祖的英明之處了,當年他立的祖制,說是皇室宗親的皇田不用付稅,士大夫的田產不用付稅,所以這百余年下來,天下一半的田地都歸到了皇室宗親和士大夫的手里,無數的貧民百姓只能賣掉自己的田,去租種這些田地,這些是你在沙漠里和我說過的,你自己怎么忘了?”
天狼的心中一動:“所以太祖的意思,就是讓這些軍戶們去分皇室和士大夫的田地?這怎么可能?那不是教唆天下的百姓來造他老朱家的反么。”
屈彩鳳嘆了口氣:“玄機就是在這里了,這種秘旨,不可能只靠一個錦囊就可以作數的,太祖當年留下了三道秘旨,藏于南京的皇宮檔案館之中,就是三次可以允許起兵后的軍戶們能把在王位爭奪戰中落敗的宗室和士大夫們的田產拿出來分配的圣旨。”
“大明立國至今,三道秘旨已經被用過兩次了,一次是成祖朱棣起兵的靖難之役,當時他是到南京城朝見建文帝的時候,派當世第一高手,也是他的頭號謀臣,有黑衣宰相之稱的姚廣孝,根據手中的太祖錦囊,潛入檔案館,取得了第一道秘旨,也正是靠了這個轉兵為農的號召力,成祖直接免除了當時還歸附于我朝的蒙古朵顏三衛的軍戶,放其自由,由此蒙古三衛感激成祖,為其效死力,正是靠了這些精銳剽悍的蒙古騎兵,成祖才一路高歌猛進,最后攻克南京,成就帝業。”
“只是成祖取得天下后,卻不打算把剩下的那兩道秘旨保留,也不打算完全兌現取消所有軍戶軍籍身份的承諾,于是他在攻下南京之時,第一件事就是去捉拿建文帝,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去銷毀這道秘檔。”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建文帝后來也得知了秘旨之事,還從老宮人手里得到了剩下的兩道密旨,當年成祖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而不是除昏君,所以不想親手殺了建文帝,只是想等他自己投降禪讓,或者是自盡,可是建文帝卻選擇了他做夢也沒有料到的方式,帶著那兩道秘旨,從小路逃了。”
“成祖之后追悔莫及,多年來一直派錦衣衛四處追查建文帝的下落,甚至聽說他逃到海外,還派了心腹太監鄭和七下西洋,去尋找建文帝,更是想追回那兩道秘旨,畢竟這兩道秘旨就是合法的政變詔書,成祖靠此得天下,卻不愿意自己的后世子孫再被別人用了此詔書奪取皇位。”
天狼長嘆一聲:“想不到靖難之役,居然還有這么多曲折。后來成祖朱棣獸性大發,殘殺建文帝的一眾大臣們,更是滅了方孝孺的十族,想必也是追查太祖錦囊不可得的泄憤之舉吧。”
屈彩鳳沉聲道:“不錯,正是如此,朱棣為人殘忍暴虐,言而無信,當初他綁架了自己的兄長,寧王朱權,又靠了太祖錦囊的秘旨,策反了朱權手下戰斗力最強的蒙古朵顏三衛,奪得天下后,他權衡利害,給了蒙古人重重的賞賜,解除了他們的軍戶身份,準其依托長城,自由放牧,但不必象以前那樣世代從軍效力,而對于關內的軍戶,則是沒有解除其軍戶身份,仍然是子孫世襲。”
“結果這些蒙古人得了自由之后,便開始與北逃大漠的原北元舊勢力勾結,五十多年后,北元的殘部,蒙古瓦剌部太師也先,就以蒙古朵顏三衛為前部,攻克宣府大同,打到北京城下,若不是有兵部尚書于謙的力挽狂瀾,只怕大明在那時就已經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