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一邊收拾著桌上的茶杯,一邊說道:“慚愧得緊,小時候跟著師父學過一點四書五經,后來我年齡漸漲,學武的任務漸重,就沒有時間多讀了,也只能算是粗通文墨,不過慶父不死,魯難未已的典故我還是聽過的,剛才一時來氣就拿來用在老賊身上了。”
李滄行突然又想到了嚴嵩,索性今天就借這機會跟錢廣來問清楚朝堂上的事情:“這老賊又是什么來頭,靠的什么伎倆能讓皇帝這樣信任他?”
錢廣來點了點頭:“說來話長了,當今圣上是如何坐上皇位的你可否清楚?”
李滄行把所有他知道的當今嘉靖皇帝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略有耳聞,好象是當年正德皇帝英年早逝,沒有留下子嗣,重臣合議后是從宗室里找到了一向賢名在外的當今圣上繼承大統,論起先皇和今天皇上的關系,算是堂兄弟。”
錢廣來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你說這當今圣上登了基后,該如何稱自己的親生父母?”
李滄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當然是稱父母為爹娘了啊。”
錢廣來搖了搖頭,眼睛又微微地瞇成了一道縫:“錯了,雖然當今皇上在即位時是以皇弟的身份繼承大統,但內閣重臣以楊廷和為首,卻堅持要以祖宗歷法,要當今圣上稱他生父為叔父,稱生母為叔母。要尊正德皇帝的生父,弘治皇帝為生父,尊弘治皇帝的張皇后為生母。”
李滄行啞然失笑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當了皇帝就不認自己的老子娘了,那還是人嗎?這些朝臣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錢廣來又喝了一口茶:“確實不近人情,但這就是所謂的皇家祖制。牽涉到皇位的正統性問題,如果不重新認爹,那就代表最純的那支皇帝血脈斷了。”
李滄行沒有想過這種問題,搖了搖頭:“真是麻煩。那后來呢?”
錢廣來笑道:“當今圣上為了這事跟前朝的老臣們斗了好幾年,最后是在南京有幾個不得意的官員拍皇帝的馬屁,寫奏折給皇帝認親爹找到了理論上的依據,最后把皇帝的親爹娘也算成前皇帝了,這事才算完。”
李滄行先是點了點頭,又突然覺得說了半天和嚴嵩沒什么關系,于是問道:“那跟嚴嵩有何關系?”
錢廣來正色道:“皇帝在寶座上坐了十幾年后。又想把他爹的牌位弄進太廟,當時的嚴嵩是禮部尚書,專門管這事,開始又準備按祖制反對,給皇帝罵了一頓,馬上就重寫了份奏折極力支持。這個馬屁拍得皇帝很爽,他老子的牌位也順利進了太廟,從此皇帝一高興,就讓嚴嵩入閣了。”
李滄行這下算是明白了,不屑地說道:“只要幫皇帝的老子牌位進那個太廟就能入閣當宰相?這也太容易了吧,我雖然不太懂朝政,但也知道入了內閣就會叫什么大學士。就相當于宰相,對吧。”
錢廣來眨了眨眼睛:“不錯,我朝太祖為防丞相專權,不設丞相,把權力分到六部,但沒個總管事的又會造成六部間互相推諉扯皮,所以后來又設了內閣,相當于宰相的權力。進內閣的那幾個就是我大明真正的主宰者。稱為宰相也不為過。”
李滄行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夏言夏大人是當今的首輔吧。幫主好象說過他跟少林關系不一般。”
錢廣來“嗯”了一聲,說道:“不錯,當今夏大人是首輔,嚴嵩是次輔,但皇帝當年得位有爭議,因此崇尚道術。經常喜歡寫青詞燒給上天的神仙看。夏大人不喜歡在這件事上跟皇帝一起瞎鬧,而嚴嵩每次在寫青詞燒青詞的時候表現得很恭順,甚至會每次在燒青詞的時候戴上面紗,裝出一副虔誠和神圣的樣子。”
“再加上夏大人為人剛正不阿。經常為民請命,說些皇帝不愛聽的話,而那嚴嵩則天天溜須拍馬,說什么天子圣德被天下,一片太平之類的,這些皇帝愛聽,時間一長,皇帝就更喜歡嚴嵩了。”
“皇帝應該在自己的位子上為萬民造福啊,成天不做正事,排斥忠良,重用奸臣,這還象什么樣子,當不好就換個人好了。”李滄行想到陸炳挑起江湖爭斗的青山綠水計劃,從根子上也是這皇帝的旨意,一時怒火中燒,恨恨地說道。
錢廣來連忙示意李滄行噤聲:“老弟,這種大逆的話還是不要多說,給人聽到要掉腦袋的。”
李滄行也覺得剛才的話過火了些,搖了搖頭:“我太沖動了點,哎,也不知道我這毛病何時能改。”
錢廣來笑道:“我師父就喜歡你這率直的個性,哈哈。話說回來,嚴嵩現在和夏言夏大人是勢成水火,夏大人支持少林,嚴嵩就通過東廠勾搭上魔教,皇帝也樂得見這二人互相掐個你死我活,這樣大臣們就不能抱成一團,事事都需要請示和倚仗于他,他的皇位就安穩了。”
“他媽的,這狗……算了,我啥也沒說。”李滄行氣極之下,又暴了粗口,正想罵個痛快時,卻猛然想起剛才的話,還是收住了嘴,氣呼呼地喝了一杯水。
錢廣來嘆了口氣:“當今皇上就是如此,只求自己皇位穩固,進而又想長生不老,整天不理朝政,只求修仙問道,靠陸炳和金不換來監控朝臣,讓夏言與嚴嵩互斗以維持平衡。這樣搞得民不聊生,但他的位置卻是越發地穩固。你沒聽過那句民謠嗎:嘉靖嘉靖,家家干盡!”
李滄行不想再聽這些骯臟的朝政了,心里覺得堵得慌,換了個話題:“算了,不說他,越說越堵心。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錢廣來想了想,說道:“還是等師父來吧,洞庭那邊我們也幫不上忙。對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你今天是不是看到峨眉的柳如煙了?”
李滄行勾了勾嘴角:“不錯,我上那王家茶館的二樓看熱鬧,而不是直接跟過去,就是因為不想和她離得太近,這丫頭鼻子靈,我怕給她嗅出身上味道,認出我來。”
錢廣來點了點頭:“聽說她是去關外神農幫的,上次峨眉與巫山派一戰,雖然死者不多,但傷了不少,神農幫一向以制造各種靈丹傷藥而聞名于世,加上伏魔盟以前也邀請過他們,這次去可以問一下回復,順便弄一些傷藥回來。”
李滄行心里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正邪爭斗還不至于鬧到關外,她這一去應該是安全的。”
錢廣來長身而起,說道:“今天聊了不少,白天也忙活了半天,早點休息吧,你老弟泡了一上午的茶館,我可是連夜趕回,連我那四個老婆都沒好好親熱,就跑去找你了。”
李滄行也跟著站了起來:“哈哈,我只顧跟錢兄聊得開心,未想到這一層,那就回見吧。明天早晨再找你切磋武功,這半個多月你不陪我練功,我一個人可無趣得緊。”
李滄行這晚上沒有睡好,腦子里盡是白天遇上的藍道行,從他在塵土中打倒那二十余人的手法看,分明就是和自己一路的黃山折梅手,這武功在三清觀都是獨門絕學,黃山的本教之中,除了自己外只有云涯子會使這武功。
自己在三清觀時,也知道數百年年前全真教的分支紛紛獨立,如郝大通所創立的華山派便與全真教再無一絲一毫的關系,而全真教本宗改名三清觀后更是一直處于衰落狀態,并未聽說在其他地方還有分支下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