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燕丹還是燕國太子，荊軻刺秦是昌平君的提議，農家上一任俠魁從中串聯，燕丹奉上燕國督亢之地的地圖，再加上秦降樊於期的首級，不過最終卻還是需要墨家的協助，那個時候，墨家真的想要和帝國為敵嗎？”趙昊環視墨家的弟子，除卻很少一部分人外，盡數都低下了頭。
以墨家的教義，怎么會主動與帝國為敵？
“班大師，徐夫子，你們兩人乃是墨家的元老，可還記得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六指黑俠曾經受燕丹之邀去往燕國？”趙昊問道。
班大師和徐夫子全都點了點頭。
“也正是那一次，六指黑俠再也沒有回來。而燕丹便接任了墨家巨子之位，時至今日，墨家上下，滿門燕人，你們兩個人也真是越老越廢物，難道就沒有起一絲的疑心？”趙昊毫不留情的斥責道。
“燕丹，那一次你見六指黑俠，正是為了勸說墨家參與此事是不是？”趙昊問道。
燕丹不能否認，這件事情墨家上下都知道，否則荊軻身為墨家的弟子，怎么會參與此事。
“當時六指黑俠是怎么答復你的？你敢不敢直接對墨家弟子說出來？”趙昊的語氣越發不屑。
在燕丹當上巨子之后，他在墨家內部提出了這個提議，荊軻和嬴政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當然不會反對。
那個時候，沒有人關心六指黑俠的決定，或者說就算有人關心，但是他們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弱了，根本阻止不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不過時過境遷，荊軻已經死了，嬴政君臨天下，墨家每況愈下，這個時候，趙昊掌控住了局面，燕丹的威望受到了空前的挑戰。
墨家終究不缺乏真正的墨者，燕丹再如何蠱惑人心，但是墨家幾百年的傳承，內在精神也不會被輕易磨滅。
“巨子，難道六指老大并不支持這件事情？”雪女的語氣有些震驚。
聽到雪女說話，趙昊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情。
燕丹是一個聰明人，他知道趙昊既然選擇了利用這件事情發難，肯定不會給他辯駁的機會。
他終究是一個果決之人，若是這個時候再失信于墨家，他將真正的人心盡喪，所以燕丹點了點頭，坦然道：“巨子確實不答應這件事情。”
“什么？”
燕丹此話一出，就連高漸離大鐵錘這等燕丹的鐵桿死忠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更不要說普通的墨家弟子了。
就在這個時候，趙昊“啪啪”兩聲，從他身后出現了兩個普通的墨家弟子。
“這是我麾下的兩位口技高手，可以完美模仿別人的聲音。”趙昊解釋道，隨后對兩人點點頭，繼續道：“將我交代你們的那些話，當著這些人的面重新說一遍。”
“是。”
兩人對趙昊拱手，隨后面面對互相盤坐下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們搞什么鬼，但是接下來兩個人的對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包括燕丹。
“此事我墨家上下恕難從命。”
“巨子，您收我進墨家，教導我兼愛非攻，此等大義之事，舍我其誰。此事若成，便可救天下萬民于水火。我不明白為何巨子你要反對此事？”
“殿下，此事萬難成功，而戰端一開，無人可以幸免。墨門非攻，我的這個決定，正是為了墨家，也為了蒼生免受戰亂之苦。”
“這已經不是墨家一家之事，六國的仁人義士已經盡數匯聚于此，共商義舉，就連農家的俠魁和昌平君也……”
另外一個墨門弟子伸出手止住了另外一個人說話，而后站起身來沉聲道：“只要我還是墨家巨子一日，墨家上下定當謹守非攻之道。太子殿下，請贖罪，告辭了。”
一場精彩的大戲到此暫停，趙昊看著四周震驚的表情，淡淡道：“諸位，這場戲如何？”
事到如今，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明白這就是當年燕丹和六指黑俠的對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燕丹，他們看到的，是燕丹不能置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會知道？”燕丹表現的相當不能置信。
不怪他不夠鎮定，趙昊能夠猜到六指黑俠不支持荊軻刺秦一事并不算夸張，但是能夠將他們那一日的對話也一字不差的還原，這代表著什么？
趙昊冷笑一聲，道：“帝國的實力，又豈是你可以揣測的。”
趙昊在裝神弄鬼，燕丹當然不會知道趙昊熟知全部的劇情。
“燕丹，你為了墨家支持你的決定，居然殺死了巨子，你怎么敢？”徐夫子在墨家內部負責鑄劍，甚至已經堪稱是當世第一的鑄劍大師。
他平時沉默寡言，是墨家諸位統領當中存在感最低的一個，不過這一刻，徐夫子卻表現的最為義憤填膺。
徐夫子表態之后，已經有一些墨家弟子看向燕丹的眼神中充滿鄙視了。
顯然，他們已經相信了趙昊的所言，并且自動腦補了接下來的劇情。
不過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人們的預料。
“徐夫子，不要急，燕丹或許有這個心，卻沒有這個能力。憑他的修為，還殺不了六指黑俠。若是調動大批人手，又難免會驚動你們。所以，殺六指黑俠的人并非燕丹。”趙昊似乎是在給燕丹開脫。
聽了趙昊的話，高漸離大鐵錘等人明顯神色一緩，顯然，他們并不愿意相信燕丹會是一個行事如此狠辣的人。
“不過殺六指黑俠的人雖然不是燕丹，卻是燕丹的太子妃，燕丹，你敢不敢認？”趙昊直視燕丹。
燕丹沒有一絲的閃躲，坦然道：“確實是賤內殺死了巨子，所以從此以后，我便將她打入冷宮，再也沒有和她有過任何接觸。”
趙昊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道：“夠狠，夠果斷，只是可惜燕太子妃一腔真情，卻被你利用。燕丹，你別告訴我以你的武功加上對太子妃的熟悉程度，你會不知道當時太子妃就在旁邊聽你和六指黑俠的談話？她為什么會殺六指黑俠？難道是為了她自己嗎？”
“她確實不是為了她自己，卻也不是為了讓我當上巨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的真實身份，乃是陰陽家的東君焱妃。她殺死巨子，乃是陰陽家的謀劃，和我無關。”燕丹沒有絲毫慌亂，條理清晰的將自己摘出來。
這件事情他牽連的實在是太過緊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將關系全部撇清，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承認是焱妃殺死了六指黑俠，然后將一切都推到焱妃身上去。
事實上從明面上看，這些事情也的確是焱妃做的，燕丹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的暗示，他確實是很“無辜”。
“六指黑俠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墨家弟子見仁見智。這些年在燕丹的麾下墨家都變成了什么樣子，我希望你們自己也好好想想。現在，燕丹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還當自己是墨家巨子？”趙昊問道。
“當然。”燕丹沒有絲毫遲疑。
“若是焱妃當面，你會不會為六指黑俠報仇？”
燕丹遲疑一下，而后果斷點頭，沉聲道：“會，當年夫妻情分已盡，再次見面，便是對手。只是焱妃因為觸犯律令，已經被陰陽家關入禁地，此生怕是都不能出來了。”
趙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燕丹心中一沉，似乎直到現在才感覺到了什么。
“丹，你就這么絕情嗎？”
一個身著暗藍色長裙、長發低束，頭上別著一根精致的發簪的絕色女子就這樣從空中出現，而后一步一步走向平地。
她整個人似乎都在燃燒著火焰，身上散發出的光芒在灼燒著人們的視線，卻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陰陽家，東君焱妃，很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女人。
如果傳聞沒有出錯的話，她的實力還在燕丹之上。
在看到焱妃的時候，衛莊的瞳孔收縮，握住鯊齒的手下意識的一緊。
正是因為焱妃，他對陰陽家才頗多忌憚。
衛莊雖狂，卻并不傻，將六指黑俠重創自身卻毫發無傷，焱妃的修為已經是他不能預知的層次。
他并沒有足夠的信心勝過焱妃。
當年他殺死的六指黑俠，不過是已經中了六魂恐咒的六指黑俠，這種勝利沒有任何的意義。
只是焱妃需要一個背鍋的對象，而流沙也需要更加響亮的名頭用來吸引更多的主顧，所以才一拍即合。
“緋煙。”燕丹整個人退后一步，他確實沒有想到，焱妃今日居然會出現在這里。
他也終于明白，趙昊給他挖的是什么坑了。
相比于將他從墨家巨子的位置上拉下來，顯然將他從焱妃的心里踢出去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