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生站在院中,仰首看著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的魔族,這里距離葉信的位置并不遠,只有四百余米左右,不過因為葉信令人點燃了燈籠,吸引了魔族的注意力,而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所以并沒有魔族向這邊進攻。
真真從房中走了出來,魔族舍生忘死的氣勢,讓她感到心驚,忍不住說道:“前輩,我這里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去幫幫小信吧。”
泥生回頭看了真真一眼,真真的神色雖然還能保持平靜,但她拉著三光的手顯得很用力,泥生笑了笑:“放心吧,主上已經布置妥當了,別看現在魔族的氣焰很囂張,一旦他們真的把精銳投入進來,他們敗亡的時候就到了,就算我不出手,主上也可以解決。”
真真還想說什么,泥生擺擺手,輕嘆道:“你還不清楚自己的價值,主上到底能走多遠,很大程度取決于你啊……”
真真露出無奈的神色,低頭看了三光一眼,而三光也在抬頭看著她。
眨眼間,戰斗已持續了半個小時,密布在大均星堂上空的鋼絲網,差不多被破壞殆盡,但魔族也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無數殘肢碎骨灑滿地面,如果這時候是白天,能清楚的看到大均星堂大部分土地已被鮮血染紅。
戰斗進入了肉搏戰的階段,前日葉信命令所有士兵挖藏兵洞時,他們還不明白藏兵洞的好處,等到肉搏戰爆發,才知道有這樣一個統帥是多么的幸運。
布成陣列抵抗魔族的沖擊,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松,單體戰力差距不小,九鼎星堂沒有那么多證道丹,絕大部分將士還處在先天武士階段,而魔族大都擁有初萌境的戰力,只要有幾十個魔族發起沖擊,便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一個千人大陣變得分崩離析。
所有的戰士都躲在藏兵洞內,一個刀盾手、一個長槍手加上一個弓手組成一個小組,魔族在半空中時,弓手發起攻擊,等到魔族逼近,輪到長槍手出力,等近在咫尺了,刀盾手會撐起巨盾,把藏兵洞的洞口死死擋住。
如果魔族不想放棄自己的空中優勢,那他們的攻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魔族飛到哪里,哪里的士兵就會縮入洞口,然后撐起巨盾,讓魔族找不到目標,逼得魔族只能落在地面上展開肉搏戰。
不管魔族的單兵作戰力量有多強,他們的攻擊都無法造成大面積的傷害,只能一個洞接一個洞的進攻。
而各個藏兵洞之間是會相互支援的,這種戰斗場面有些象打地鼠的游戲,不過游戲只有一個地鼠,而大均星堂的‘地鼠’卻是成千上萬!
悍勇的魔族被搞得眼花繚亂,有的魔族正舉起巨棍,怒吼著轟擊下方的盾牌,突然一柄長槍從側翼刺過來,他勉強躲過,剛要轉移目標,一支冷箭卻從后方悄然射至,洞穿了他的脖頸。
大均星堂的藏兵洞加在一起,已達到八、九萬,落在陣中的魔族會遭受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而隨時著時間的流逝,士兵的戰術愈發嫻熟了,那一面面盾牌突然掀開,從里面射出箭矢,或者是一柄長槍向外亂刺,接著盾牌又立即蓋住了洞口,讓魔族無從下手。
但,還是出現了傷亡,藏兵洞對付初萌境的魔族很有優勢,可碰上凝氣境的魔族,防御能力就變得差強人意了,這些魔族能靠著自己強橫的力量,幾下子把盾牌砸得扭曲起來,接著又把藏在洞內的士兵轟成肉泥。
葉信已經安靜了很久,魔族不再來攻擊他了,隱藏在半空中的刀幕,這段時間不知道殺死殺傷了多少魔族,慘重無比的傷亡讓瘋狂的魔族恢復了一點理智,紅燈籠周圍已成了魔族的禁區。
薛白騎、謝恩、郝飛和符傷分為四個小隊,開始巡視戰場,這是他們的任務,要把戰場的每一點變化準確傳遞給葉信。
喊殺聲、嘶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讓這片天地變成了人間煉獄。
葉信一動不動,已經幾年了,他終于回到了真正的戰場上,這讓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也有些感慨。
“報!寒甲軍中軍被突破,周帥受傷,鬼先生及時趕到,打退了魔族的進攻。”一個狼騎飛馳而來。
“再探。”葉信淡淡說道。
“老大,漁道請求動用箭車,龍門軍有些頂不住了!”謝恩一邊飛馳而來一邊叫著。
“不準!”葉信面無表情的回道,聽到葉信的命令,謝恩只能悻悻的掉轉身,向著來的方向沖去。
“報!長蛇軍吳帥請求支援!”
葉信略微遲疑了一下:“去找洪帥,讓他帶領箭營從壕溝去長蛇軍的陣地!”
“報……”
“報……”
一個個消息傳遞過來,葉信總會立即做出反應,讓狼騎把自己的命令傳達回去。
以前率領天罪營作戰時,葉信會做出詳細的戰前計劃,等戰斗爆發,他總是沖殺在最前方,把總指揮權交給鬼十三、漁道和薛白騎。
葉信有自己的意圖,一方面可以利用敵人的屠刀,除掉天罪營中一些極有威脅、并且不服管束或者是心懷叵測的囚犯,并且榨光他們所有的價值,另一方面是為了避免感情與理智發生沖突。
任何一個統帥,都不可能保證自己在戰術層面上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正確的,一場激烈的戰斗,統帥經常要下達幾十個甚至是幾百個命令,如果都能保證正確,那不是人,而是神。
譬如說派人去沖擊敵陣,如果再加兩個小隊,就能用最快速度撕開一個口子,并能大幅減少己軍騎兵的傷亡,可為了保證其他方向的軍力均等,少了兩個小隊,結果打成爛仗,不但沒能突破,反而讓騎兵陷入敵陣中,危險萬分,只得從各方抽調兵力,再發起一次攻擊,原來是為了保證軍力均等,結果卻造成各方徹底失衡。
再譬如說幾個方面的將領都急求支援,如果主帥判斷失誤,讓人去支援本來能守住的陣地,卻忽略了敵軍的主攻點,戰局就有可能急轉直下。
雖然錯誤可以彌補,不過要付出額外的慘重代價。
葉信在后方指揮過戰斗,接著就發現,原來主帥是世間最殘忍最冷血的職業,傷亡僅僅是數字,有些士兵本來能活下來的,可為了最后的勝利,必須要拋棄他們,生與死,都在他掌握之中,決定敵人的生死,是一種榮譽,可決定自己人的生死,就是一種煎熬了,而且他還要一次次不停的做出決定。
媽媽和老婆掉在河里,要去救哪一個,這是凡人的煩惱,而且這種煩惱通常只是假想,而葉信的煎熬是現實的,他必須在兄弟們之間做出選擇,不選全都要死。
鬼十三說得沒錯,葉信的心地還是太軟,這種選擇讓他感覺太過沉重,更何況每次戰后總結,他都會為自己的錯誤決定而痛苦。
但今天不一樣,唯獨他擁有絕對的權威,也只有他的命令,才能被各個軍團無條件執行。
狼騎如走馬燈一般往來穿梭著,把戰場的變化傳遞給葉信,而葉信盡可能用最簡短的語句做出回應。
局勢開始變得不利了,魔族的戰斗力太強,除了有蕭魔指坐鎮的魔軍之外,各個軍團都在不停的請求支援,或者是要求動用其他手段。
周破虜再次受創……洪無垢的右肩被魔軍的將領擊傷,骨頭已經碎了,無法再加入戰斗……漁道的龍門軍兩次被從中突破,但還是把魔族頂了回去……沈忘機受傷,天狼軍團被打散,幸好無生軍的戰兵還沒有動,有無生軍支援,天狼軍團又把陣地搶回來了……
葉信表現得極為冷血,要支援?沒有!要動用箭車?不準!要豎起絞輪?不行!從始至終,他唯一下達的兩個支援命令,就是讓洪無垢率領箭營去支援吳秋深,還有讓無生軍戰兵去支援天狼軍團。
天快要亮了,各軍陣地都變得岌岌可危,而葉信卻輕輕松了口氣,視線轉向已露出魚肚白的東方,他堅信自己的判斷,雖然各個軍團的損失都不小,但魔族的傷亡更為慘重,他難熬,煙樹王更難熬,天亮之后,魔族的戰力會出現減弱,那么煙樹王的精銳也應該要投進來了。
葉信全力運轉神念,盡可能讓神念掃動的范圍達到最大化,突然,葉信的視線轉向北方,他的神念發現有一群穿戴不同鎧甲的魔族出現在那個方向,而且西北方、東北方的魔族都在向他們靠攏。
終于來了么……葉信露出冷笑,接著座下的狼騎陡然啟動,向一支利箭向著北方馳去,空氣中留下了葉信的一身怒喝:“起號!”
北方正是吳秋深的陣地,守在陣地中央的吳秋深陡然感覺到不對,呆呆的看著天空,現在天色已開始放亮了,他能清晰的看到魔族的隊形變得非常密集。
吳秋深臉色大變,他也是老牌統帥,本能的判斷出魔族把他的陣地當成了突破點,急忙轉身想派人去請求支援,卻看到一道金光迎面射來,接著從他上空掠過,撲向了空中的魔族。
狼王已高高躍起在空中,葉信裹挾著銳不可擋的氣勢,刀幕隨后蕩起。
一個披掛著紅色甲胄的魔族飛撲而來,戰斧卷處,斧光如瀑布般卷向了葉信。
證道境的魔將!能把自己的攻擊范圍放大至幾十米開外的修士,肯定已步入了證道境。
葉信眼神冰冷,胸膛卻感到無比的火熱,他的全身骨骼都變得金燦燦,讓自己的筋肉有一種灼燒感,不過,那種燃燒著的、似乎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讓他產生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愉悅感。
下一刻,刀幕如一塊鏡片,斬向天空,那魔將的斧光瞬間便被絞碎,接著被絞碎的是他的身體,隨后他的同伴也成片粉碎,僅僅是一刀,魔族密集的隊列中便出現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