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這番話,等于把鐵心圣最后的自尊剝下來,扔到地上,又踩得稀巴爛。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然后我只能親自動手了。”葉信笑了笑,接著回身喝道:“點香。”
薛白騎立即取出了準備的檀香,點燃后踢給了葉信,葉信把檀香插入泥土中,隨后緩步走過來,越到無界天狼的背上,靜靜的看著鐵心圣。
其余的人只聽到了鐵心圣的吼聲,卻不知道葉信說了些什么,對這種奇怪的情形感到莫名其妙。
葉信抬頭看向夜空,鐵心圣到底會不會自絕于天下,他不在意,對秋祥說得那番話,是肺腑之言,他的任務是找出邏輯,并做邏輯的執行者,至于鐵心圣會這么選,那是鐵心圣自己的事。
如果鐵心圣一定要讓葉信沾血,他并不介意讓整座九鼎城燃燒在仇恨的海洋中。
當然,這種可能性非常非常小,鐵心圣是一代君王,不是戰士,讓自己的生命綻放最后的光彩,這是戰士的選擇,不是鐵心圣的。
韓三昧終于‘及時’趕到了,他帶著數百名韓府的家將,只是,這里的情景很古怪,葉信和鐵書燈并沒有大打出手,前者正端坐在無界天狼的背上仰望星空,后者卻在低著頭死死盯著一根燃燒著的檀香。
韓三昧心中不解,自然不可能急著表達自己的立場,他拽住韁繩,在遠處默默觀察著。
檀香終于要燃盡了,鐵心圣突然抬頭發出狷狂無比的大笑聲,隨后把自己的天子劍橫在頸間,用力一抹,鮮血從他的脖頸中噴射出來,下一刻,他的身形慢慢向后跌倒。
溫容、葉玲幾個人雙眼瞪得老大,葉信竟然真的做到了?他到底向鐵心圣說了些什么?所謂千古艱難唯一死,鐵心圣有勇氣直面死亡。為什么不發起最后的戰斗?!
但,這里發生的故事注定會被歷史的塵埃所埋沒,沒有誰會搞清楚,鐵心圣為什么要在最后的時刻選擇自盡。
或許。如沈忘機、韓三昧等人,有可能猜出真相,但他們是絕對不會向外說的。
葉信突然感到有些意興闌珊,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哪怕是一國之主鐵心圣。也會被輕輕抹去,那么,他葉信的未來呢?是不是也會出現他根本無法抗拒的情境?!
“主上!主上……”那幾個宮禁軍的統領們哀叫著向鐵心圣的尸體撲去。
“我們走。”葉信收起殺神刀,淡淡說道。
狼騎調轉身形,向前殿走去,經過韓三昧的身邊時,韓三昧早已下令家將們讓出一條路,免得引發誤會,葉信突然道:“太宰大人,這里就交給您了。”
韓三昧面色沉重。這個時候他點頭不是,搖頭著不是,前者會讓人誤以為他也是和葉信的同黨,后者則是在表達敵意,天可憐見,他內心對葉信是充滿感激的,如果不是葉信鋌而走險,鐵書燈哪里有上位的機會?能在有生之年把鐵書燈扶上去,是他最大的心愿,現在他想的是怎么樣安然過渡。只會配合,絕不會搗亂。
一場腥風血雨以鐵心圣的自盡結束了,但,真的結束了么?
大衛國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魏卷被殺,官翰雨遇害,大衛國的總戰力自然大幅降低,何況,謀反過后的葉信是不會去南線的,連傻子都知道這個道理。葉信敢離開九鼎城,那就很可能發生異變。
這也代表著,大衛國的南線和北線都沒有了主將。
失魂落魄的小福子帶著幾個布衣衛直接闖入了韓府,在客廳中看到了同樣失魂落魄的鐵書燈。
“二總管,你不在宮中護衛父王、跑這里來做什么?”鐵書燈吃了一驚。
小福子就象看到親人一般放聲大哭,口中還噴出了血唾,葉信那一刀雖然沒想要他的命,但給他的內腑造成了傷害:“殿下,主上歸西了……歸西了啊……”
鐵書燈一口氣沒上來,眼珠翻白,接著直挺挺向后倒下,聽到葉信要謀反時,韓三昧說他應該暈厥不省人事,給自己找一個合理的借口,但他還是能承受的驚變,聽到鐵心圣真的命喪九泉,他一下子崩潰了。
差不多過了一夜,鐵書燈才從暈厥中恢復,他哭喊幾聲,又陷入了暈厥,如此反復,也不知道他是第幾次從暈厥中醒轉的時候,發現床榻前不止有韓三昧,還站著一個陌生的老者。
鐵書燈直勾勾的看著那個老者,那老者低聲說道:“老朽宗別離見過主上……
鐵心圣自盡的消息傳開了,這一頁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戰戰兢兢中度過,等到天亮才壯著膽子出來走動,卻發現街上并沒有多大異常。
國主死了,不代表整個國家都要停止運轉,有人要吃、有人要喝、有人要做工、有人要做買賣、有人要上學,基本需求是不可能被遏制的。
既然葉信沒有讓殺戮擴大化的意思,也就用不著誠惶誠恐了,反正鐵心圣已死,葉信也算報仇雪恨了,不是么?
葉信說出的那句話,沖冠一怒為紅顏,也被人不停的轉遞著,痛恨葉信的,自然要在背地里咒罵葉信的荒唐,居然為一個女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而對鐵心圣沒什么好感的,卻稱贊葉信是個真性情的男子,鐵心圣都要殺他的未婚妻了,如果葉信不管不顧,繼續趕往前線,那才是個畜生!
王城已經被打掃過了,那些陣亡的宮禁軍士兵還好說,鐵心圣的尸體是個麻煩,畢竟身份是國主,必須要舉行國葬,而且還要由鐵書燈來主持,其他人都不夠資格,但鐵書燈病倒在床,根本沒辦法出頭露面,那只能把鐵心圣的靈棺停在王宮中。
想讓九鼎城正常運行,殿前議事是免不了的,這一天,朝中數位重臣都得到了葉信的帖子,他們心中有些別扭,因為王宮現在是不祥之地,他們不想去,后來得知殿前議事的地方改在了太尉府,才算松了口氣,但轉頭再深思片刻,心里卻更別扭了。
時間不大,幾位重臣都進了太尉府,鐵心圣生前也提起過,葉信再成熟些會代替魏卷掌握太尉府的權力,現在雖然提前了一些,但也算勉強能接受,何況,誰敢抗議呢?
葉信請來的人不多,太宰韓三昧、太令王芳、太閣沈忘機、太宮鄧知國,還有溫元仁,加上葉信,只有六個,代表著大衛國最高戰力的人,全都聚在了一起。
既然是太尉府,葉信理所當然坐在了主座上,韓三昧等人分列兩側,這幾個人的年紀加在一起,可要比葉信大十幾倍……
不管心里是高興不高興,韓三昧等人都是極有城府的人,臉色顯得很平靜。
而且,知道葉信的目的,他們也沒有故作姿態,韓三昧第一個打開了話匣子,聊起了政務。
葉信沒有插嘴,只是靜靜的聽著韓三昧等人相互交換意見,在這種殿前議事上,爭辯與妥協是最為司空見慣的,葉信不缺乏談判技巧,但缺乏政務上的經驗,冒然插嘴,有可能因考慮不周留下笑柄,不如藏拙。
接著太令王芳提起了太令府的招編,潘遠山的血山軍團來襲,沈忘機和王芳已經把大部分巡捕都編入了新軍中,只留下一些資格老、經驗豐富的巡捕,來維持太令府的正常運轉,不過這是權宜之策,太令府的人手已嚴重不足,昨夜葉信率領狼騎沖城,引發騷亂,有很多歹人借機惹是生非,這種現象不能在持續下去了,必須想辦法解決。
一直沒說話的鄧知國突然干咳一聲,隨后開口說道:“我來太尉府的時候,看到有不少義盟的武士在街頭巡查,他們倒是有心之人,知道九鼎城現在最需要的是安定,我看……太令大人不如把他們招進太令府吧。”
“此策不錯。”韓三昧點頭說道:“義盟的武士本就是市井之徒,對自己的地盤,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如果他們能一心為公,應該很快就能讓九鼎城安寧下來。”
“太尉大人是什么意思?”鄧知國看向葉信,這一聲‘太尉大人’,證明他正式承認了葉信的地位和身份。
葉信笑了,他很清楚,這種場合中隱藏的兇險,比得上比刀來槍往的戰場,太令府要招什么人,應該首先爭取太令王芳的意見,而不是他葉信,鄧知國故意繞過王芳,是欺他葉信年輕,不知里面的深淺,同時也有試探他的意思。
至于韓三昧,他立即出面支持,也是為以后的城防軍考慮,原來的城防軍都去了南線,韓三昧應該重新整編新的軍隊了,遲遲不提,就是在擔心葉信把義盟的那些武士塞到城防軍里面去,架空韓三昧的權柄,所以玩了一手太極,義盟的武士就那么多,先補充太令府,剩下一些就算進了城防軍,人數也很有限,韓三昧完全可以掌控。
更關鍵的地方在于,王芳心中會非常惱怒!
葉信的戰力,他們已經領教了,但他們不相信,葉信在這方面也有足夠的頭腦來和他們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