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蘇里亞某處深谷里,名叫費爾納的堡壘當間灌木后,一名口鼻都蒙著暗色斗篷的突厥斥候騎兵,在凝目聽取了那支射來的鳴鏑后,翻身打馬,便朝著隱蔽無比的城堡奔去。(最穩定)
這其實是吉利基.阿爾斯蘭在高原的最后處據點了,當阿萊克修斯的征伐塞琉西亞大軍,前數日在周邊峽谷里行軍時刻,這位蘇丹忍氣吞聲,帶著部眾一動都不動,連放青和采牧都不敢進行,面對羅馬皇帝就宛如只躲避貓的老鼠般,藏匿在陰暗的洞穴里。
而現在,他的斥候來報:許多來自西部的朝圣者,在缺乏警戒和武裝的情況下,來到了費爾納河邊的那座著名的熱水湖里,而皇帝的兵馬不知何故,已經全部往君士坦丁堡的方向撤走了,兩者隔著弗里吉亞的群山,完全錯開步伐。
“我已經沒有什么城市可以喪失了,本蘇丹想起了扎哈斯,他現在在海上流浪,我則在山地里作著同樣的行為。”費爾納石壘的墻壁間,吉利基.阿爾斯蘭已經不再是那個喜歡在尼西亞宮殿里吟誦傷悲詩歌的統治者,祖先野狼般的血液基因重新回來:他蓄著粗蠻的胡須,顴骨因勞累和顛簸而聳起,眼神里滿是賭徒的神色,和妻子沙赫娜美同樣披著滿是腥氣的皮毛斗篷,腰間掛著火鐮、弓弦和風干的羊肉脯。
唯一不變的,是他對朝圣者刻骨的仇恨,他本來在羅姆國好好的,坐擁許多富饒險要的城池,和無數星斗般的清真寺廟,現在全被強占了:尼西亞、安卡拉、塞琉西亞、塔爾蘇斯,什么都失去了。為了補充武裝力量,他不得不和達尼什蒙德埃米爾梅里克握手言和,甚至向對方屈膝,將宮相伊本.麥蒙留在那里抵作人質,換取了八百名達尼什蒙德傭兵。加上自己的部眾,拼湊起四五千人馬,一路流竄到這些荒蕪山嶺當中來。
這個處于群山里的費爾納城堡,本就是名叫尼基塔斯的頭領所有。他既不是帝國的將軍,也不是吉那特貴族,而是名酋長,自稱“伊蘇里亞人”的酋長統領,這群人本被東羅馬皇室目為蠻族。在數百年前帝國為了擺脫哥特人的影響專權,便開始大批自此山區里招募尚武野蠻的士兵,來降低哥特人在軍隊里的比例,后來有位酋長還趁機登上了羅馬的皇座,便是著名的“野蠻人皇帝”芝諾。芝諾死后,帝國渴望選擇名正統羅馬人為皇帝,連芝諾的遺孀阿麗雅德尼都公開對著元老和民眾們喊到,“請求你們,推選個真正的羅馬人出來吧!”
這樣,接替芝諾登上皇座的。是他的侍從長阿納斯塔修斯,對此感到不滿的皇宮伊蘇里亞禁軍(他們希望推選芝諾的弟弟,同樣擁有伊蘇里亞血統的朗基努斯繼位),在色雷斯和小亞同時掀起叛亂,結果遭到果斷的鎮壓:于是乎,伊蘇里亞士兵大部分,后來就被安置在色雷斯,時間久了,也就慢慢云散,但依舊有不少土著余裔繼續盤踞在山區里。搞著村社自治,過著半游牧半農耕的生活,但是對外他們依舊堅持稱呼自己為“伊蘇里亞人”或“加拉太人”。
橫亙整個中世紀,哪怕是發達成熟的政府。也很難把權力擴展到深邃險峻的山地里去,只要這群土著山民不起來鬧事,并且能兵源,帝國政府、突厥蘇丹也懶得管他們今天吃面包還是吃肉。所以,尼基塔斯酋長也就聚攏著兩三千武裝山民,趁著帝國勢力自安納托利亞高原潰退的時機。盤踞在費爾納城堡逍遙自在起來。
現在吉利基跑來了,兩人臭味相投,互相聯手:吉利基保障,搶劫來朝圣者或帝國政府的財貨,你我均分;而尼基塔斯則許諾,這座城堡就是你活動的據點,并且還獲得了吉利基下賜的“阿塔伯格”爵位。
如是,蘇丹淪為了路霸,原本的山匪倒成了太傅,世事的巧妙諷刺莫過于此。
當得知丹麥王子和他的軍隊就行走在山下的蘆葦蕩間,吉利基又要決定大干一場了,他把妻子道別后,便要求尼基塔斯帶著一千名精銳山匪,繞到道路的前方,遮斷朝圣者的進路;而哈吉布則統率二千名步行的羅姆士兵,潛行在路側的蘆葦和山谷間,要襲擊斬殺斯文;另外八百名達尼什蒙德騎兵,在得到蘇丹的訊號后,便一鼓作氣突襲切斷丹麥軍隊的后路,將其和瑞恩斯坦的平民朝圣者分割開來,先殲滅斯文,再消滅瑞恩斯坦。
“全體休息下,馬上再趕路。”到處皆是的蘆葦中間,斯文王子見未婚妻有點疲累,便招手說到,四周的丹麥親兵們很隨便地呼啦啦或坐或臥,也不派出警戒的哨位,散亂休整,其中幾名還用小鐮砍了些蘆葦草來,開始生火,烤干自己先前濕潤的夾襖來。
升起的裊裊煙火,很快就被距離千尺外的哈吉布窺見,其實事前哈吉布的妻子就勸告他:你的性命本在尼西亞就該丟失,但被高文所赦免,應該自即日起放棄殺戮基督信徒了。
可對蘇丹的忠誠,還是讓哈吉布放不下屠刀,他只是將家院里所有的法蘭克和德意志蘭奴隸給釋放了,囑托他們去投奔塞琉西亞,現在他又作為蘇丹的指揮官,帶著狼群般的羅姆士兵,將手里強勁的弓矢伏低握著,貓著腰,涉過淤泥和小溪,一個接著一個,鉆入了漫無邊際的蘆葦蕩,索索作響的長草,不斷自兩邊撥開,與士兵的頭巾和鎧甲摩擦,發出如此細微的聲響——殺氣蒸出了汗水,滴滴答答落入滲透到靴子下的土地,哈吉布不斷調整著呼吸,在錯亂搖動的蘆葦里,窺視著休息的丹麥人的一舉一動,他們依舊渾然不覺,到處都是粗鄙松懈的笑聲。
一支用獸骨做的銳利無匹的箭簇,猛然自弦上彈射出來,帶著風,貫穿掠過了蘆葦葉子,葉子的碎片鼓蕩散開,箭矢的羽毛尾巴急速翻轉著,劃出條白色的死亡之弧跡,自還在訝異呆愣的人頭間而過,噗嗤穿過了輕便的夾襖,在其上鉆出了個洞來,接著夾襖墜入了火中,焰火撲騰聲就冒起來了,“該死!”其他同伴爭相站起來,踩踏著蔓延開來的火,還以為是這個舉著夾襖的家伙失手了,但是那親兵腦袋晃晃悠悠,額頭上的箭羽赫然,很快就盤膝著,上半身撲倒在火中,轟的一聲,火星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