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曹州城內，第14師團指揮部。
夜涼如水，破敗的窗楹下。
土肥原賢二背著手，站在窗前，身材微微有些佝僂，眼神時而清醒，時而迷茫，14師團今天這個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師團長，您心臟不好，別著涼了。”
“佐野君，有心了。”土肥原賢二嘆了一口氣，轉身過來，看了參謀長佐野忠義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倦怠 “石黑君回來了，就在外面，您要不要見他？”
“算了，讓他先下去休息吧，我現在不想見他。”土肥原賢二微微揮了揮手道。
“好的。”
佐野忠義能體會得到土肥原賢二現在的心情，戰局如此，每走一步都無比的艱難，換做是他，也是難以抉擇。
土肥原賢二心里十分清楚，若是南下，14師團會比現在更加糟糕，這也是為什么石黑貞藏大佐直接從巨野退走，他不但沒有任何懲罰，反而勉勵不少。
一旦石黑聯隊在巨野損失的話，勢必會削弱14師團的戰斗力，他現在要做的是保住基本盤，而不是四處攻擊。
別看14師團面對魯西兵團還占據絕對的優勢，可他短板已經完全暴露了。
后勤！
一支重型機械化兵團對后勤的依耐性有多大，土肥原賢二比誰都清楚，沒有后勤，機械化兵團就是廢鐵。
但如果有足夠的后勤支撐，那重型機械化兵團就會是一支無敵的軍團。
前敵是，對手沒有有效的克制手段。
如果沒有榮譽一師虎視眈眈，土肥原賢二沒有那么多的顧慮，早已揮師南下，切斷隴海路，同時實施他心中的構想了。
可現在，他卻動彈不得，憋屈的很。
可來自大本營和華北方面的命令是，限令他三天之內，南下切斷隴海線，阻止徐州地區的中國j隊西撤。
這對土肥原來說，可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他計算過了，除非帶著主力南下，無法再短時間內擊敗中國人，并切斷隴海線，如果分兵的話，那只能是給中國人送戰功。
而主力若是南下，那在鄆城的冷鋒，肯定會對酒井支隊下手，切斷他的后勤補給線。
冷鋒的確是準備對酒井支隊下手了，他把孫仲仁他們召到鄆城來就是這個目的。
這么被動的挨打，要不是手里的力量不夠，他早就憋不住了。
現在新36旅來了，他自然要抓住這個機會動手了。
若是在這之前，土肥原還不懼這個，可現在，他不得擔心了，從石黑貞藏的嘴里得知，巨野來了一只中國j，番號不詳，但裝備精良，至少有一個師。
一個師的中國j精銳，很顯然是來馳援冷鋒的，有這樣一支援軍在手，酒井支隊未必能夠擋住冷鋒的兵鋒。
西崗大隊就栽在這支部隊手上，他們是從碭山方向過來的。
在沒有摸清這支部隊的底細之前，土肥原賢二是不敢輕舉妄動的，他不想自己的兵力再遭遇不必要的損失。
就在土肥原賢二苦惱之際，他的副官從外面急匆匆進來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蒼白的臉上頓時顯露出激動的紅暈：“快，把人請進來。”
“哈伊！”
“將軍，我們又見面了。”
“是呀，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高橋君。”土肥原見到這個年輕的少佐軍官，頗有些激動，“我聽說咱們的一支小部隊深入到中國人防區，炸毀湯山鐵路橋，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干的。”
高橋浩伸手摸了一下臉頰上的拿刀足足有四寸的刀痕道：“高橋十分慚愧，在江寧鎮未能與將軍閣下會合。”
“沒關系，中國人想要抓到我，沒那么容易。”土肥原賢二自信的一笑道，“你這一次來，一定給我帶來了好消息，對嗎？”
“消息是有，但未必是好消息。”
“怎么說？”土肥原賢二面色一凝。
“榮譽一師新組建了一個旅，旅長叫孫仲仁，將軍閣下對此人不陌生吧？”高橋浩緩緩說道。
“孫仲仁？”土肥原賢二眼神微微一瞇，露出一絲驚駭之色，“可是那個在淞滬戰役中擊退我強渡蘇州河七次的稅警總團的孫仲仁？”
“正是。”
“怪不得，我說巨野的援兵從何而來，原來是這樣，這下麻煩了。”土肥原賢二眼中閃過一絲頹然。
“將軍，我來見您，是有任務的。”高橋浩道。
“任務？”
“是的，對于將軍閣下的困境，我們司令官閣下十分清楚，榮譽一師不僅僅是將軍閣下的敵人，也是我們的敵人，所以這一次我們得兩軍聯手才行。”高橋浩道。
“大將閣下有什么計劃？”土肥原賢二心中一動，連忙問道。
“將軍，您看，這是碭山，駐守這里的中國j是他們新整編的一個軍，番號是27軍，軍長是桂永卿，這個軍雖然有兩萬多人，但真正有戰斗力只有46師，師長邱青泉……”高橋浩取出一張軍用地圖道。
“高橋，跟你說實話，我的部隊雖然主力沒有多大損失，可我的坦克，汽車和重型火炮現在都動不了，你明白嗎？”
“將軍是擔心油料和彈藥補給嗎？”
“是的，我的部隊若是直插碭山，所需油料根本不夠用，這就是為什么我在魯西整整耽擱一個星期的原因。”土肥原賢二道。
“不是有一批油料補給嗎？”
“我讓冷鋒給算計了，他派出了一支精銳的部隊進入我們的防區，劫走了我運送油料的車隊，整整四十輛卡車的油料全部落入他的手中。”土肥原賢二嘆了一口氣道。
“這怎么可能？”高橋浩驚呼一聲。
“我為了這一次油料運送，精心設計安排，還把之前發現的軍統的一個情報小組給設計了，讓他們傳回去假情報，就這樣我還是不放心，沒有按照預定的運輸路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沒有油料補給，我的坦克和汽車都動不了，這仗怎么打？”土肥原賢二嘆了一口氣道。
“將軍，那現在怎么辦？”
“等，只能等下一批油料補給送過來。”土肥原賢二道。
“下一批油料，要等到什么時候？”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這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將軍，我需要馬上將這個情況匯報給南京方面？”
“可以，高橋君，我希望我們的友誼不會因為這件事出現疏遠。”土肥原賢二鄭重的道。
“請將軍放心。”
“副官，送高橋君下去休息。”
高橋浩離開后，一名日軍少將從里面走了出來，是第27旅團的旅團長豐島房太郎少將。
“師團長，為什么不答應他？”
“畑俊六想然我幫他輕取徐州，但這是個火中取栗的活兒，我要是答應了，萬一他突破不了中國人的防線，而我將陷入中國j的重重包圍，這得不償失。”土肥原賢二微微搖頭道。
“可我們南下的話，碭山也是目標之一？”
“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中國人已經在隴海線上擺開陣勢等我們過去嗎？”土肥原賢二道，“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就算能夠切斷隴海線，也會被中g軍十幾萬人包圍，我可不想重蹈磯谷君的覆轍。”
“那我們該怎么辦，總不能什么不做吧，寺內大將閣下的命令很清楚，限我們三日內南下歸德，切斷隴海線。”豐島房太郎少將道。
“如果我軍現在南下，那榮譽一師的冷鋒必定會切斷我們的補給線，到時候，就算我們能夠占領歸德，也未必能支撐下去，到那個時候，又是一個臺兒莊。”
豐島房太郎聞言，面色一變，他有些覺得土肥原賢二有些瞻前顧后了，還有，他也太高估自己的對手了。
不可否認，那個中國j榮譽一師的指揮官冷鋒確實非同一般，但也不至于會如此厲害，再說，就憑他手中的力量，想要一口吃掉酒井部隊，切斷14師團的補給線，這未必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矛盾，糾結，此刻的土肥原內心十分焦灼，甚至有些彷徨。
他的內心有些害怕，甚至是恐懼失敗，一旦失敗，他將再無翻身的機會，所以，他才算的太多，而遲遲不敢下決心。
時間，對他來說是十分寶貴的。
滴滴答答……
“小夏，外面是不是下雨了？”冷鋒在燈下看文件，聽到外面傳來雨打在樹葉上傳來的聲音問道。
“師座，您耳朵正好，外面正在下小雨。”小夏走進來，嘿嘿一笑，給冷鋒的茶杯里添了熱水道。
“你這小子，越來越會奉承人了。”
下雨對gj來說，影響不少，但對機械化的日軍影響更大，對于中國如今的路況而言，一旦下雨，汽車輪子未必比得上兩條腿。
當然，這也會拖延冷鋒的計劃，這也是沒辦法，他還不能干涉老天爺行事兒。
槍炮聲都停了下來，這下雨了，又是夜里，對進攻一方的日軍是相當不利的，酒井隆不是笨蛋，這個時候非要進攻，那是白白損耗力氣。
“師座？”
“薛平來了，什么事兒？”
“巫處從漢口發來電報，那個德國的武器商人終于同意跟我們接觸，但現階段，我們恐怕不能夠買到足夠的武器。”
“武器不重要，我們需要的是設備，現在能夠給我們提供設備的也就是德國人和俄國人，英美法都不作考慮，他們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損，不敢賣給我們。”冷鋒放下手中的卷宗道。
“那該怎么回？”
“德國人對日本人其實并無好感，只不過是利益的結合，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德國人未必會把日本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德國的那些兵工廠，他們也是需要生存和發展的，他們也需要淘汰舊的設備。”
“師座說得對，西方人唯利是圖，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告訴巫小云，可以接觸比利時、捷克等歐洲小國，這些國家的輕武器制造還是不錯的，如果能夠引進一兩條生產線，就算是花點兒錢也是值得的。”冷鋒道。
“是，明白了。”
“楊師那邊有消息沒有？”
“巫處那邊已經物色了幾個人選，是不是該派出去了？”
“前往蘇俄的人選一定要可靠，這是最重要的，能力倒在其次，這件事必須嚴格保守秘密。”冷鋒嚴肅道，“如果覺得可以，就派過去，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是。”
一定要在日軍南下占領廣州，封鎖中國的最后一個出海口之前，把自己想弄得東西弄回來，否則一旦出海口被封，這些東西想進來就困難了。